“送药的,请问是赵先生吗?”
外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有点失真,但赵清行心脏还是猛跳了一下。
他刚才是打算叫个送药上门,可还没来得及买,怎么这么巧就有人送上来了?
“我现在换衣服不太方便,你直接放门边吧。”
“好嘞,您待会记得拿。”
门外响起脚步远去的声音,赵清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咪咪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外面真的没人了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将门边那个纸袋拿了进来。
袋子是普通的送药纸袋,他不放心地摇了摇,发现里面好像是药盒没错。
事情愈发诡异,而在他打开袋子后,当即就搬过凳子在房间各个角落检查了一遍,好像确实也没有监控?
外送信息是他本人的,里面的药还是退烧药,跟他现在的状况完美对上,赵清行有点想逃,好像从书里回来到现在,就没有一秒钟是正常的。
药盒从纸袋里掉了下来,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小块独立包装的话梅饼,赵清行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可指尖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退烧药是冲剂,一看就苦得不得了,赵清行翻看了一遍,随手放到了一边先研究起了那块话梅饼。
现在的药店都这么贴心了吗?还送蜜饯去苦?
袋子上没有送药人的信息,赵清行不得不抱着侥幸心理打开了那盒冲剂的外包装,刚一打开,盒盖上便轻飘飘落下了一张纸。
赵清行心头一紧,拿起那张纸后看到上面的字更是觉得整颗心脏被人猛敲了一下,震得他四肢发麻。
【华清路桃源山庄,喝了药再来,听话。】
那是裴言霆的笔迹!
他跟对方住了那么久,不可能认错。赵清行将纸条翻来覆去又确认了几遍,每一个横竖弯钩的小细节都和对方的习惯完全对得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有人在恶搞吗?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换好了衣服出了门,行至路边,他又绕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口罩戴上,才叫来出租车去了纸条上的地址。
*
出租车师傅的导航不断提醒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每提醒一次,赵清行心跳就加快一分。
明知裴言霆只是一个书中的角色,他却还是忍不住去期待,一边希望命运能眷顾他一次,一边又害怕希望落了空。
鼻头一酸,他慌忙眨了眨眼睛忍下涌上来的眼泪,有时候一旦期盼起某件事情,说是说对结果看淡,但心底其实只赌过一种情况。
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件事基本是会希望落空,但赵清行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去幻想再次见到那个人。
他对生活本就没什么期盼,二十多年来的不如意早就把他最后一点乐观磨没了,如果这件事落空,他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桃源山庄是别墅区,司机师傅不能进去,只把他送到了山庄大门外的马路边上。
那张纸条只写着山庄名,是约他在大门口见面的意思?
深夜的风吹得他有点凉,可赵清行却出了一手心的汗。马路离大门还有挺长一段距离,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凌晨三点多,两边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前方的大门也只有保安室亮着一盏灯。
赵清行脚底犹如千斤重,走到一半甚至想转身逃跑,可腿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往前走着。
直到离大门只有20米远时,他突然发现离大门最近的那盏路灯下,正站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身量很高,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布料完美包裹住腰身,修长的指尖正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雾轻飘飘地与夜色融合,可对方却一次也没抽。
赵清行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湿热的感觉自口罩传来,他才发现是自己哭了,口罩不吸水,眼泪掉下来全部沾在了边缘,糊了他一脸。
可他却没心思去理会,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背影。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对上那双眼睛时,赵清行哭得更厉害了。
对方眉头微皱,将指尖的烟摁灭在了垃圾桶,快步朝他走来。
路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模糊成一团,给人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朦胧感,赵清行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发烧烧出幻觉了。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赵清行先是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烟草味,紧接着是自己不能再熟悉的淡香。
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头上,眼前人没忍住敲了他一下,“药没喝?”
赵清行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声轻叹响在耳边,额头被人轻轻抵上,来人用指腹将他的眼泪悉数抹去,“没事了,别哭。”
“裴哥。”赵清行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去,害怕一转眼,这人就会消失不见。
后颈被人轻轻捏了捏,他脚下一空,被对方背到了背上,“我在。”
“我在做梦吗?”赵清行趴在他背上喃喃道,不等他回答,自己又继续自言自语起来:“如果是梦的话,那我不要起来了。”
“不是梦。”裴言霆轻声哄道。
赵清行不信,“你骗我,这肯定就是梦,我要是醒了,你肯定就不见了。”
见人烧得昏昏沉沉,裴言霆没在这个当口跟人争论,只是将人又往上背了背,反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
进大门时,赵清行还埋在人家颈侧,贪婪地闻着那抹淡香,直到裴言霆和保安打招呼时才稍稍回过神来。
“这位是?”
那保安小哥还挺年轻,似乎跟裴言霆很熟,看到他背着人进来,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裴言霆紧了紧背上的人,温声道:“是我爱人。”
保安小哥一张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直到裴言霆迈步离开了,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话:“很、很般、般配!”
裴言霆笑着道了声谢。
可他一笑,赵清行就栽了,天知道赵清行有多喜欢看裴言霆笑,这下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胆大包天地就摘下口罩凑过去啃了一下他的嘴角。
这小混蛋,裴言霆被他啃得有些疼,无奈地用额头顶了顶对方滚烫的前额,“回去再收拾你。”
赵清行安分了一会儿,任由他背着走,直到裴言霆带他走进一幢别墅时,他才哼哼了两句:“你们师徒怎么一个偷摸着买岛,一个偷摸着买房?”
“别提他。”
裴言霆倏地沉下了脸,手上动作却极轻,他把人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转身就要去找药箱。可刚迈开步子,手就被赵清行抓住了,回身见人一张脸烧得红扑扑的,眼里还泛着水光,坐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当下他就心软了,把人揽在怀里,忙上忙下的也没让自己离开对方一米远。
“没有药片了,喝退烧冲剂吧。”裴言霆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看着赵清行瞬间垮下去的脸觉得好笑,伸手掐住了他的脸颊,“有话梅饼,喝完可以去苦。”
赵清行瞥了一眼玻璃罐里的梅饼,仰头看他,定定地说:“我要亲亲。”
裴言霆深吸了一口气,这人每次生病了都是这样,迷迷糊糊的,又黏人得不行,时不时还要钻到怀里撒娇,偏偏自己还不能做什么,只能摒心静气。
见人还乖乖地等着,裴言霆无奈,俯下身在他额头和脸颊都亲了一口,可再起身时,却发现赵清行眼眶又红了。
“清行?”裴言霆将人抱进怀里,“没事了,不要哭。”
事情复杂,眼下赵清行还发着烧,迷迷糊糊又患得患失,拉着人解释一遍估计也行不通,只能赶紧哄人喝了药睡一觉,越早弄清原委,对他们越有好处。
好不容易给人灌了药,这小哭包估计又怕得厉害,洗澡都不肯放人,裴言霆哭笑不得,拉着人进了浴室本想速战速决,赵清行却死活要往他身上黏,差点没擦枪走火。
千辛万苦终于把人哄到床上时已经五点了,窗外的天都亮了,裴言霆没再给他机会,抱着人钻进被窝勒令他闭眼。
“我不。”赵清行困得要命,却还是强撑着精神不肯睡觉,闷声道:“等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裴言霆把他脑袋埋到自己肩上,“我保证,醒来我还在。”
“我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清行张了张嘴,但仔细想想裴言霆好像确实没骗过他,反倒是自己,一声不吭玩消失,性质恶劣,他有点心虚,乖乖闭上了嘴。
“宝贝听话,睡醒了咱们再好好聊聊。”裴言霆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没忍住又往他温度降下去不少的前额亲了一口。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在夜里又习惯性地放轻,温柔得不像话,赵清行很快被哄睡,意识沉下去前,他往人怀里蹭了蹭,“你刚才叫我什么?”
裴言霆不厌其烦地哄着,“宝贝。”
“你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睡。”
“清行是我的心肝宝贝。”
赵清行满足了,抓着人的衣料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
他是被热醒。
赵清行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窗帘可以看到窗外已经天色大亮,他又看向了抱着自己的枕边人,昨晚的记忆悉数回归,赵清行只怔愣了一瞬,又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裴言霆真的没有消失?这不是梦?但他不是虚构角色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又穿进了别的书?
裴言霆还没醒,这人的习惯还是没有变,除非有要事处理,或者昨夜跟自己胡闹了,才会早起,平时都是雷打不动地睡懒觉。
满心的疑惑很快被他抛诸脑后,赵清行觉得自己很有当昏君的潜质,眼下他只醉心于这个令人满意的结局,爪子也开始不安分地蹭了蹭裴言霆高挺的鼻梁。
裴言霆倏地睁开了眼睛,赵清行和他四目相对,没由来的,就想起了凌晨在大门口见到他时的情形。
好看。
真的好好看。
赵清行对这种款式的帅哥没有半点抵抗力,更何况对方还是他喜欢的裴言霆,如今回想,只觉得那根点了一半的烟是直接在他心上燃起了火。
脸上一热,赵清行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埋进了裴言霆怀里,不敢在和他对视。
“退烧了。”裴言霆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饿不饿?起来先吃点东西?”
一听到要起来,“赵昏君”这就不乐意了,他长腿一跨直接趴到了裴言霆身上,“昨晚浪费的春宵得先补回来。”
“接受得还挺快。”裴言霆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听他这么一说,赵清行心里又慌乱起来,“这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
赵清行猛地抬起头,见他眼眶又开始泛红,裴言霆无奈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别怕,我是真的。”
“我们俩不会又穿书了吧?”赵清行闷声道。
裴言霆突然来了点兴趣,“那你觉得这应该是本什么书?”
赵清行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眼神瞥了一眼这栋别墅,认真道:“《霸总他家的金丝雀跑了》《白月光回来后替身转正了》……”
“赵清行?”裴言霆被他逗得不行,想笑,却又被他压着,只好翻了个身将两人位置对调,见这人还真的在一本正经地猜测,不由笑得更厉害了,“一天天的都在瞎想什么东西?”
“不对吗?”赵清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这里处处都透着霸总文的气息。”
说着他又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道这文有没有‘生子’标签,有的话就难办了,但咱们俩孩子的事情倒是有了着落。”
“行了,别胡思乱想。”裴言霆弹了他额头一下,“系统都没有,你还想着穿这些书?”
赵清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还知道系统?”
“来,我们聊聊正事。”裴言霆替他把蹭掉一颗睡衣扣子扣了回去。
赵清行先一步问道:“那本《心尖月光》,你也是穿进去的?”
“没错。”
赵清行心里升起巨大的喜悦,“那也就是说,我们都是这个世界里真实的人?”
“不。”
赵清行一愣。
裴言霆牵过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还记得‘梨花坞’吗?”
赵清行点了点头,那里的人原身在棺材里,皆是一具婴儿,可意识却在“梨花坞”自由成长生活,至死都发现不了那是个假的世界,自己也不是真实的人。
“那你又确定,这个你真的是你吗?这个世界的一切,你成长过程中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你受过的一切不公和谩骂,到底是你运气不好?还是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人为呢?”
赵清行倏地睁大了眼,他的确不止一次被生活打击到对世界产生不真实感,可也从来没有去怀疑过,这也……太荒谬了!
“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在和你作对,哪怕毫无逻辑,最后事情的走向也终究让你不好过。”裴言霆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理论上,任何异常都只可能是人为。”
这句话系统也说过!
那时候太苍宗试炼,他一个人被拉入莫名其妙的幻境,被裴言霆一片片割了肉,甚至还难过到离家出走。
难不成,系统那句话是在暗示?
“难道现在的我只是……”赵清行艰难地张了张嘴,“缸中之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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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