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姬容背对着姬安,展开那张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
师姐,夜深莫关窗。
她面无表情地把字条藏进袖子里,心里却在想:这是什么道理,夜间风这么大,为何不关窗?
然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女主的意思是,她晚上要翻窗进自己的房间?
姬容拿着字条,愣住了。
另一边,姬安看着自家闺女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问:“吾儿可是有心事?”
“没有。”
姬安神秘莫测地说:“回答得这么快,一看就是有心事了。”
“……”
她总觉得如果自己回答得慢一点,恐怕也会被她爹说成有心事。
姬安看着姬容,面容异常柔和。
抬起手,本想摸一摸女儿的脑袋。但当他借着琉璃灯,看见那张清绝的脸时,却神色微变,缓缓放下了手。
看着姬安抬手的动作,姬容本已克服了社恐,努力催眠自己:姬城主现在是你爹,而且还是金主爸爸,摸摸头又怎么了。
谁知姬安居然中途收回了手,像在掩饰什么似的,微笑道:“吾儿长大了,也该有心事了。”
年龄和心事不成正比好吗?
老娘刚穿进来时,每天提心吊胆,心事岂不是更多。
姬容强压下吐槽欲,正准备附和一句“爹爹说的是”。
岂料姬安看着她,率先结束了话题:“车马劳顿,想必吾儿也累了。今日便早些歇息吧,明日你再去天工坊探望你娘。”
“天工坊?”
姬容有些惊讶,天工坊只是莫夫人炼器、制作傀儡的地方,居然还能治病吗?
“吾儿觉得有何处不妥吗?”姬安的表情却比她更疑惑,而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颔首说道,“对了,为父差点忘了。江小友和世子明日也要去天工坊,你便与他们同行吧。”
姬容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明白莫夫人一个傀儡师能治什么病,但她爹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接受安排。
片刻后,姬安叫来关月,让她跟着姬容一同前往居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跨过门槛时,姬容顿住脚步,回首看了看姬安。
灯火通明,满室辉煌。
男人深陷在圈椅中,用指摩挲着扶手。他虽是修道之人,但不知为何,鬓间已生出了许多白发。
借着烛影,姬容看清了璇玑城城主脸上的落寞。
随后她回过头,走出了太平殿。
……
出乎姬容的意料,原主的房间不像太平殿那般金碧辉煌,反倒朴素雅致,并没有多少装饰品。
白瓷瓶里插了几枝梅花,她随意抽出一枝,搁在鼻间嗅了嗅。
香气幽冷,只是香得有些刻意,应当是喷了某种香水。
姬容捏住花枝,仔细地瞧着梅花的重瓣。
看着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花应该是假的。
原主房间里的花全是纸折的假花。
一瓣瓣不会经历荣枯、始终鲜艳盛放的纸制品。
姬容凝视着那些假花,实在搞不明白,原主为什么要在瓶子里插这么多假花。
想了许久,她也摸不清原主的脑回路。
不过如果是自己,插纸花的唯一可能性,便是懒得养花吧。
既然搞不懂,姬容素来擅长放弃,于是把花放回了瓶子里。
随后走到窗边,盯着漆了红的窗棂。
她本想打开窗,但回忆起昨天在客栈里惨痛的教训,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放女主进来。
这时,姬容想到了顾白衣与她擦肩而过时,手指相触的那一刹。
也不知是她脑子进水,还是夜伤非。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那双冷冰冰的手,好像是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伸出手便能触及到的温暖。
姬容不自觉地笑了笑,抬起手,准备推开窗。
却不想她的手指刚摸上窗棂,窗户却自己打开了。
夏夜的风还有些凉,莲花香扑面而来,风中还夹杂着夜来香的香气。
一室的幽冷都被放出去了,霎时屋子里的空气清新又自然。
不过姬容先闻到的不是莲花香,也不是夜来香的味道。
而是顾白衣身上独有的,浅淡好闻的凤凰花香气。
姬容站在窗前,瞧见顾白衣戴着银质面具,正用双手扶住窗沿,踩在窗底下的木料上。
看见她后,揭开面具,露出了含笑的眉眼:“师姐紧闭门窗,想必定是不愿让白衣进来,可教白衣好生伤心。”
她回过神,不置可否道:“师妹笑得如此好看,倒不见得有多伤心。”
“师姐觉得我好看吗?”
顾白衣微微笑着,头一回问出了如此自恋的问题。
姬容略感无语,女主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重点不是伤心吗,怎么就变成好看了?
但她看着顾白衣黑亮的眼睛,咽下了正欲脱口而出的嘲弄话语,改口说:“师妹千般万般,都十分好看。”
【嘀!顾白衣好感度+300】
姬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聪明,随口一说就是完美答案。
试问世界上有哪位美女,会不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呢?
顾白衣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姬容会认真夸赞自己。
而后她的眼睛弯成了一牙皎月:“不,师姐才好看,师姐最好看了。”
“嗯,我也觉得自己最好看。”
“……”
说的虽然是实话,但确实有些煞风景。
气氛瞬间被打破。
姬容看着顾白衣框在窗户里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滑稽,不由得关怀地问:“师妹框在这里不冷么?若是要挡风,有窗户便够了,大可不必如此贴心。”
很久很久,顾白衣都说不出什么话。
若换作任何一对情投意合的道侣,前者为了见爱人一面爬进窗,后者都断然不会说出“你站在这里好像在挡风”这种话。
殊不知她所举的例子,在姬容那里却可以套个现成故事。
半夜爬窗,女主怕是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吧。
大家都是仙侠剧本里的人物,你倒还挺洋的。
在姬容波澜不惊的眼神中,框在窗户里的顾白衣悻悻地撑开窗,跃进了房内。
身手矫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在姬容眼里,顾白衣一系列的动作,宛如一块移动的挡风玻璃。
嗯,而且还是洋玻璃。
顾白衣瞧见姬容嘴角勾起的笑,虽然不知道师姐到底在笑什么,但她直觉应该没什么好事。
由于昨夜和顾白衣切磋了一晚上,此时姬容确实也有些困了。
于是她在对方的注视下,脱了外衣,言简意赅地说:“睡觉吧。”
顾白衣看着她,却问了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师姐,怎么睡?”
“当然是躺着睡。”姬容挑了挑眉,“难不成师妹还想站着睡?”
这话为顾白衣提供了某种新姿势,于是她柔柔地笑了:“站着,也不是不可。”
“……”
最终二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和衣而眠。
姬容的睡相不怎么样,睡着睡着便会不自觉地翻个身。翻完之后,床上的薄被就全归她了。
幸好顾白衣也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侧躺在床边,静静地盯着姬容的脸。
看着这人时而蹙眉,时而翻身,将墨发搅得散乱。
黑暗中,她抿了抿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然后伸出手,手指穿过柔软如缎的青丝,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从前在她眼里,打理头发是件繁琐又无聊的事。
而现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姬容的乌发,梳理着那些头发,如同用笔勾勒出画卷中的山水。
仿佛在完成一件美妙的事,顾白衣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十分温柔、缓慢。
她的指尖从墨发移至姬容的嘴唇,很轻很轻,像是在抚摸凤凰花瓣。
即便触碰到了姬容,此时此刻,顾白衣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了,久到美梦成真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失去。
其实顾白衣并不害怕求而不得,她只怕曾经放在自己掌中的花,有朝一日会随风而去,枯萎凋零。
如果她有很多很多花,或许便不用提心吊胆。
可是她只有这一朵花,也只要这一朵花。
想到此处,顾白衣收回了手指。
一片黑暗中,她的眼睫微微颤动。她很想用自己的嘴唇,去触碰那张凉薄的唇。
眼看就要吻上去,顾白衣却僵硬地停住了动作。
因为姬容睁开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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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千瓣梅
姬容不仅睁开了眼, 而且神志还很清醒,似乎根本就没睡。
她看着顾白衣,强压住大半夜被系统吵醒的烦躁感, 耐着性子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是的, 她之所以醒来, 不是因为女主,而是因为系统的电子音一直叫个不停。
【嘀!顾白衣好感度+100】
【嘀!顾白衣好感度+50】
【嘀!顾白衣好感度+150】
……
终于, 姬容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
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思考,怎样才能把这傻逼系统给关掉。
而后姬容才意识到,女主现在跟她的距离,未免过于近了。
近到她能看见对方微微颤动、低垂的眼睫, 还有脸上不太自然的表情。
顾白衣抿了抿嘴,然后离姬容远了一些,掩饰般解释道:“白衣刚刚睡不着, 于是便在识海里冥想了一会儿。”
“冥想?”
姬容狐疑地看着顾白衣。
月光下,女主的耳根晕出了浅浅的红,像是胭脂般好看。
瞧着顾白衣这副心虚的模样,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继续问:“师妹在识海里冥想了什么, 且说来听听。”
“想星星,想月亮。”
“哦?识海里还有星星和月亮, 师妹在梦里都不忘惦记着风花雪月,真是好兴致。”
顾白衣笑了笑, 又说:“不仅有星星和月亮, 还有梅花和雪。”
姬容瞧她说得跟真的似的, 便懒懒地问:“还有什么?”
“至于还有什么,师姐应该知道。”顾白衣抿了抿嘴,笑望着姬容。
视线交织,姬容望进了对方的眼睛。
顾白衣的眼里映出房内微弱的烛光,还有白瓷瓶里盛绽的纸花。
但是放在她的眼睛里,最中央也是最醒目的,还是自己。
被他人这样长久而温柔地注视着,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也不知是薄被全裹在自己身上,还是顾白衣靠近的缘故。
她莫名觉得很愉悦,浑身又懒又暖。
于是姬容伸出手,捧住了顾白衣的脸,在她的额上轻轻亲了一口:“你的识海里有这个吗?”
顾白衣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
姬容的嘴唇又移到了顾白衣的眼睛上。在她下意识闭眼时,轻轻吻了吻,淡然地问:“有想过这个吗?”
顾白衣再度摇了摇头。
姬容挑了挑眉,正准备再往下移。
却不想顾白衣跪坐在床上,竟然微微仰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抵上唇后,纠缠了许久。
直到姬容喘息不及时,顾白衣才抽离了那片温暖的领域。
随后抬起手,替对方擦拭掉嘴角的晶莹,笑着说:“是这个。”
姬容打掉了顾白衣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别人在识海里冥想都是为了修炼,你倒好,想的全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不,师姐很干净。”
“……”
姬容本想反驳“我不是东西”,话到嘴边,又倔强地咽了下去。
好险,差点就顺着女主的话说了。
顾白衣不知道姬容内心奇妙的想法,她抚上姬容的墨发,轻声说:“说来也好笑,师姐不在我身边,我很想师姐。如今师姐就在我身边,我却还是很想。”
姬容十分疑惑:“我就在你旁边,你想我干嘛?”
顾白衣笑了笑,答道:“我在想,师姐有一天会不会离开我。”
“那就要看我们谁活得长了。”
顾白衣又笑了,她伸出手,抚摸着姬容的头发。像是在顺毛似的,一下一下,动作轻缓又温柔。
直到把姬容摸得脸色越来越冷,她才微笑着说:“白衣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白衣还记得,那天师姐曾对我说,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么,师姐想回到从前的世界吗?”
“不想。”
姬容回答的十分干脆。
顾白衣静静地问:“为什么呢?”
这时候最煽情的回答,当然是“因为你”。
但姬容却没有这样说,因为顾白衣并不是她全部的理由。
她不回去的两个理由,一个是已经注定的,另一个是最近才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