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再忍忍。”孔寂道,“下值后我去你那睡,你那蜀锦的被子暖和!”
席亭在孔寂怀中一笑:“好啊,反正我那被子大,别说多一个你了,便是二师兄进来也睡得下!就是不知玄墨箫那个狗杂种有没有帮我晒被子!”
孔寂闻言轻嗤:“他敢不晒!不晒的话师兄我将他的腿打断,不过打断前得把他洗干净了送到二师兄的床上去,今日下山时二师兄跟我说,那狗杂种越长越妖气,看上去十分欠干!”
“真的?!”席亭一脸兴奋,“那还等什么!今夜下值后咱们便将那狗杂种绑过来,给二师兄解解乏!”
“行啊!我猜那狗杂种一定受用的很呢!”
“没错!”
二人越说越兴奋,你扯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闹来闹去,殊不知夜幕之下,已是多了一人。
那人裹在一件漆黑的斗篷中,兜头盖面,不过只露着一双眼睛,他静静地听着那二人的污言秽语,悄然攥紧了手中的竹棍。
那竹棍绿中泛黄,竹体包了浆,想来已被黑衣人使用了许久,他悄无声息地从袖中取出一支迷烟,找准风向,将迷烟点燃了。
几个偷懒的弟子已经抱着剑睡着了,余下看管冰牢的不过三四人,席亭与孔寂胡闹了一回后已是羞红了面庞,佯怒地推搡着孔寂:“三师兄快住手,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怕什么,他们都睡了,没人注意到咱们。”孔寂挠着席亭的痒痒,促狭一笑,“再说了,你不是嫌冷嘛,师兄这就给你暖和暖和……”
“师兄,别、别……”席亭话未说完,已是昏倒在地。
“六师弟?!”孔寂一惊,正欲将席亭从地上抱起来,忽然间觉得天旋地转,他慌忙靠住墙壁,运灵抵御着身上的不适,高声提醒道,“大家小心!有情况!”
冯庸带着几个尚未中迷烟的弟子跳下台阶:“三师弟,发生了什么事?”
孔寂甩甩脑袋,尚未答话,便被一根泛了黄的竹棍捅穿心肺。
“三师弟!”
“三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玄墨箫:人,就是我杀的,怎样。
第11章 011 师叔,水来了。
猝不及防的杀戮惊起一片夜雀,孔寂满目惊诧地望着夜雀飞起的方向,却见一黑衣之人飞扑而来,拔出刺入他胸口的竹棍,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三师弟!”冯庸提剑指着黑衣人,“你是何人!擅闯冰牢意欲何为!”
黑衣人目光幽幽觑了冯庸一眼,提棍而上,与尚存一丝清明的弟子缠斗在一处。
他的棍法又快又邪,毫无章法可言,却棍棍致命,练惯了独门法术的寒晶谷弟子哪里应付过如此怪人,且又中了迷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纷纷倒在了黑衣人的棍下,只剩冯庸苦苦支撑。
“你、你别以为你能得逞!听到打斗声的弟子很快便会赶来支援!你的死期将至!”
“不会有人来支援的。”黑衣人平静道,“所有弟子的碗筷上,都被我涂了迷药,除了你们这些没有吃完饭赶来当值的弟子,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你说什么?”已然有些支撑不住的冯庸半跪在地,用剑撑着身体道,“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沉默不语,扬起竹棍对准冯庸的心口,猛地刺了出去。
冯庸双目一凛,不避不让地扑向黑衣人,任由竹棍穿过他胸膛,鲜血涌出的一霎,他已然抓住了黑衣人的面罩。
黑衣人大惊失色,翻身躲避的瞬间,冯庸已是将他的面罩扯了下来。
一张清秀俊美的脸,乍然出现在夜空下。
“是你?”冯庸口吐鲜血,“玄墨箫!”
黑衣人双目轻觑,滑出一把匕首,对着冯庸的胸膛再次刺了过去。
“呃!”冯庸提剑在半空中,然而他早已落了下风,哪里还能刺进敌人的心口,他举着剑不甘而惊怒地盯着黑衣之下那双如寒星般幽冷的眼睛,“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玄墨箫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冯庸,目光渐渐凝结成冰。
他面无表情地摸出放在冯庸怀中的印令,打开冰牢牢门,飞了进去。
冰牢内,寒风刺骨,遍地霜雪,无数看不清脸面的罪犯冻死在一根接着一根的冰柱内,诡异阴森,令人如至炼狱。
玄墨箫低头穿过,不敢多看一眼,不知前行了多久,那道缥缈的声音再次入耳:“你果然来了……非常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玄墨箫脚下一顿,抬头,只见一眉目飞扬,面容妖冶的玄衣男子正望着自己。
“是你一直在和我说话?”玄墨箫难以置信。
男子点点头:“不错。”
“你认识我爹娘?”
“是。”
玄墨箫一颗心登时缩成一团:“他们是谁?又是怎么死的!”
“这个嘛……”男子飘到玄墨箫近前,“此事说来话长,需要离开这里慢慢聊,不过带你离开之前,我需要去找一样东西。”
“东西!你还要找东西?!”
“是。”男子道。
玄墨箫又急又气:“我冒险前来救你,你却诓骗了我,事到临头跟我说要找什么东西?!”
“呵呵,小可怜,别生气嘛。”男子轻轻按住玄墨箫的肩膀,“没有我,你如何挣脱心灵的桎?,如何鼓起勇气去反抗,你且告诉我,手刃仇人的感觉爽不爽?”
玄墨箫捏紧了手中的竹棍。
他无视掉男子的话,反问道:“你要找什么?”
“我找渡灵珠。”男子幽幽道,“它就在寒晶谷。”
渡灵珠……
玄墨箫溪水般清澈的眸子一沉:“望月轩,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回忆幽幽无尽头……
玄墨箫清晰的记得,是他将自己的夜行衣送给了那妖物,看着妖物闯进了望月阁,并与成功偷出渡灵珠的溪彦茗狭路相逢,大打出手,若不是谭玲珑发现了他,他本可以跟着那妖物离开的,可偏偏运气不济,被谭玲珑抓了个正着。
他只得掩护妖物离开,并与谭玲珑纠缠拉扯,他知道谭玲珑手忙脚乱地照顾了溪彦茗一夜后盗了藏书阁,取了夜行衣,放在了马棚里,意在栽赃嫁祸,却也在无意间听到了玉穹山弟子的悄悄话,从他们的口中,他知道了苏梦笙有意收他为徒,这于他而言简直是天降祥瑞,于是,他与命运赌了一把,好在,这一次命运终于偏向了他,他赌赢了。
他本该很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那么的不安稳……
玄墨箫摩挲着渡灵珠,眼底一片迷茫。
此日清晨,阳光异常明媚。
玄墨箫将熬好了的药端入暖阁,猫咪似得轻手轻脚地守在叶清衣的床边,静静地等着叶清衣清醒过来。
熟睡中的叶清衣安静极了,仿佛一片洁白的云一样,虚浮在坠着金珠床幔的凤颈榻上,玄墨箫望着床幔后那张倾世绝尘的脸,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生怕惊扰了他,冲撞了他。
不知守在床边站了多久,叶清衣忽然动了动,呓语道:“莲儿……”
玄墨箫一怔,四下里寻了寻后发现容莲并不在暖阁里,便壮着胆子走向叶清衣:“师叔,什么事?”
“水……”叶清衣昏昏沉沉,“拿水来。”
“是。”玄墨箫赶忙放下药盏倒了一碗水,却不知该如何给叶清衣服下。
再看叶清衣,依旧阖目躺在榻上,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玄墨箫心如擂鼓,战战兢兢地走到叶清衣身旁,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叶清衣的肩头。
指尖触碰在那具轻盈浅薄的身体上的一刹,玄墨箫狠狠咬住了嘴唇,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叶清衣扶了起来,稳稳地支撑着他,将水递到了叶清衣唇边。
“师叔……”玄墨箫小声道,“水来了。”
叶清衣习惯性地靠住身旁之人,就着对方的手抿了口水。
玄墨箫屏息凝气地端着水,看也不敢看怀中柔弱无力的叶清衣一眼。
然而他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出卖了他的存在。
意识回笼,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叶清衣缓缓睁开眼睛,冷不丁看到了一只修长而陌生的手,那手微微颤抖着,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着灰白色,仿佛端着的不是杯具,而是一把刀。
一把沉甸甸的刀。
叶清衣瞬间清醒。
“你不是容莲。”
他抬头看向那只手主人的脸,却被一张朝气蓬勃,清俊而不失冶丽的俊美面庞撞得心神一颤:“玄墨箫?怎么是你?”
疏冷的声音令玄墨箫头皮一麻,他慌不跌跪在地上:“师叔,弟子知错!”
第12章 012 被黑莲花杀掉的人复活了。
金珠穿成的珠帘在玄墨箫身后晃晃荡荡。
那金灿灿的光芒刺得叶清衣好生头晕,不由闭住眼睛,靠回在软枕上,他如此缓和了一会儿,这才睁开双眼道:“墨箫,是你在这啊。”
玄墨箫低着头一动不动:“是、是弟子,弟子无意冲撞师叔,只因来暖阁送药时听到了师叔的呼唤,这才、这才……”
玄墨箫将头埋得更低,紧张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逐渐清醒过来的叶清衣凝神将玄墨箫一望。
少年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一张俊脸惨白惨白的,呼吸声都掩下去了,叶清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依靠容莲依靠惯了,且知晓容莲是到死都会保护自己的人,所以才如此信任容莲,而玄墨箫,则更像是一把高高悬在他头顶的刀,他无法,也不能放下心。
“一点小事而已,怎么就跪在地上了,也怪我,一向精神不济,总是大惊小怪的。”叶清衣边说边冲玄墨箫虚抬了一下手,“起来吧。”
“是。”玄墨箫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师叔侄二人抬眼看向彼此,目光俱是微微一顿。
玄墨箫照旧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宽衣散发,睡意朦胧的叶清衣,叶清衣倒不觉得什么,直勾勾地望着玄墨箫那张散发着少年朝气的俊美面庞,笑笑道:“不出意外的话,咱们今日便要回玉穹山了,你可收拾好了行装?”
玄墨箫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悄然背于身后:“回师叔的话,弟子……弟子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叶清衣闻言一愣。
他不过是想与玄墨箫唠唠家常,万万没想到无意之间又触及到了玄墨箫的伤心处,他在寒晶谷过得那样凄惨,干净衣服都没一件,怎么可能有其他身外之物。
“如此也好,倒可轻装上阵了。”叶清衣转换话题,“我的药熬好了?”
玄墨箫立刻抬头道:“熬好了,弟子这便给师叔端过来。”
他将放置在温炉中的药盏取出,擦拭干净后递到叶清衣面前,却照旧不知道该如何给叶清衣饮用。
“师叔……”玄墨箫嗫喏道,“容莲师兄好像不在暖阁里。”
叶清衣便左右张望了张望:“他大概又被溪谷主叫去拿药了。”说着朝玄墨箫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玄墨箫却是不动,他眸光闪烁地望着叶清衣,想是想要说什么,叶清衣见状道:“怎么了?”
玄墨选捧着药盏的手指紧了又紧,犹豫片刻后乖乖将药盏递给了叶清衣。
他有资格亲手喂叶清衣服药吗?
没有。
“师叔,给……”
叶清衣不解地看了玄墨箫两眼,将药盏接了过去。
叶清衣一双玉手宛如扇骨,指尖细腻莹白,比白瓷烧制的药盏看上去还要雪白清透,玄墨箫盯着叶清衣的双手看了一会儿便又低下了头,与面前之人相比,他真的连茅厕外的污泥都不如。
“唔,好苦。”叶清衣喝完了药便要漱口,玄墨箫虽没在叶清衣身边伺候过,人却十分机灵,立刻将漱口用的茶端给了叶清衣。
叶清衣甚是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抿了一口道:“你倒是细心。”
玄墨箫瘦削的小脸登时便红了,写满紧张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欢喜:“弟子多谢师叔夸赞。”
叶清衣浅浅一笑。
说话间,苏梦笙推门走了进来。
“嘿,你这小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躲在你师叔这儿了!”
苏梦笙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背着大小药箱的容莲。
“师父。”玄墨箫赶忙冲苏梦笙欠了欠身,拘谨地站在叶清衣床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清衣望着苏梦笙:“师兄,怎么了?”
“怎么也不怎么。”苏梦笙唰地展开折扇,“收拾收拾,咱们回玉穹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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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溪暮海的百般阻挠下,直至正午苏梦笙与叶清衣才带着玉穹山弟子离开了寒晶谷。
不愿二人离开的溪暮海唉声叹气:“哎呀,原本还想带着两位仙师欣赏欣赏洬陵的山山水水,谁知谷中一直出事,溪某忙于谷内的事,到底是怠慢了贵宾。”
“溪谷主哪里的话,总之洬陵与玉川离得又不远,我们常来串门就是了!”苏梦笙笑着与溪暮海道。
溪暮海“唉”了一声点点头,转眸看向叶清衣:“叶仙师,此番寒晶谷遇难,多谢叶仙师出手相救。”
“溪谷主客气了,我们四门之间,本就该相互帮助。”叶清衣淡笑道。
溪暮海陪着叶清衣笑了笑,面上一派苦闷之色。
叶清衣便问:“溪谷主,渡灵珠还没有找回来吗?”
溪暮海摇摇头,不郁道:“没有,别说渡灵珠了,便是那打伤我寒晶谷弟子,闯进冰牢放走魅妖的贼人也是查无踪迹,真真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