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些线索与自己知道的互相对照,已经隐约有了些眉目。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齐王哭丧着脸把长子带进宫交给弟弟,一转头却手舞足蹈地庆祝起老爱缠着自己问稀奇古怪的问题的小学究终于能去烦别人了,因为他把幸灾乐祸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些,被正感伤于今后不能常常见到孩子面的齐王妃揪着耳朵骂了一顿。
恰逢已经嫁人了的女儿回娘家来探望,殷言心殷如念两姐妹虽是一对双胞胎,但在选丈夫上的眼光截然相反,殷言心挑了个武将,是平阳伯南黎的次子,在羽林卫里当个小统领;殷如念则是瞧上了个寒门出身的小书生,如今还只是个举人,正准备着参加的恩科呢。
“娘,您也别太伤心了,弟弟他只是入宫读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能在宫里与太子一道读书,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呀。”殷如念习惯性地无视自家老爹惨兮兮的模样,转而去宽慰起了齐王妃。
齐王妃当然知道怎么选才是对自家孩子最好的,她狠狠瞪着齐王,摇摇头:“我当然知道阿玉能入宫读书是好的,可我就是看不惯这老东西的样子,简直是......半点儿当爹的模样都没有!”
“......娃儿他娘啊,为夫今年还没满四十呢,正是一枝花的年纪,怎么能说我是个老东西呢?”
“呸!”齐王妃掷地有声。
“若我是个老东西,怎么能配得上咱们美貌如花的王妃呢,阿念,你说对不?”
殷如念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爹,你可别扯我下水,我才不掺和你跟娘的事情呢。”
“那你回家干嘛?”
“怎么,女儿不向着你都不能回家了?”齐王妃手上用力。
齐王“哎哟哟”地叫起来,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这不好奇吗,他们小两口过得好好的,又不是年,又不是节,回来看我这个老东西作甚?”
说到这个,殷如念脸上的笑容变淡了。
那夫妻二个见状,齐王妃松开了丈夫的耳朵:“阿念,怎么了,仪宾他给你气受了?”
“他哪儿会给我气受?”殷如念攥着衣袖。
“那就是他娘?”最近这段时间读了一肚子话本的齐王插嘴。
殷如念把袖子绞成一团:“爹你想什么呢?阿文娘她人都认不清了,见谁都只会说好,又怎么能给我气受?”
她说着,用力地跺了跺脚:“女儿只恨有拿起子满心钻营的小人,晓得阿文娘她脑子不清楚,往我的郡主府里塞人,偏生今早仪宾他去夫子那里读书去了,我又去给姐姐送食谱,不在家......”
殷如念的仪宾姓文,家中只有个年纪大了,脑袋不太清楚的老母亲,文氏母子都是脾气温和的老好人,故而殷如念家中气氛极好,又没有什么极品亲戚作怪,她身为亲王之女,上皇亲封的郡主,再没眼色的人,也不会贸贸然犯到她眼前去。
原本她与文仪宾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女儿,一家子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哪能想到今天她从平阳伯府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女人。
她疑惑得很,那女子对着婆婆十分恭敬,忙前忙后,浑然她才是文家的儿媳一样。
殷如念一问那女子,才晓得,她姓柳,是见殷如念这位郡主娘娘生了小县主后许久没能再生育,才被家里人送来,给殷如念“分忧”的。
殷如念当即气了个仰倒,叫人把这柳氏女子捆了关柴房里,她磨着一口细牙:“爹爹,您明儿上朝,一定得向陛下帮女儿参柳家一本,他娘的,给别人家里送女儿就算了,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女儿折子都写好了,爹爹,您一定得给我出这口气!”
齐王没接她的折子,而是摸着下巴:“与其为父给你递这折子,不如你自己亲自递上去,在金銮殿上狠狠下那柳侍郎的面子,这样岂不是更解气?”
殷如念愣了愣:“可我能上朝吗?我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又是个女子......”
“你大姑姑也上朝呢。”
“可大姑姑她是大理寺卿呢。”殷如念的眼神闪了下,“那什么,爹爹您能替女儿向皇叔讨个官做做吗?”
齐王笑了:“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聪明!”
父女两相视一笑,齐王妃在一旁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东宫。
缺席了好几日的太子太傅终于能上岗了。
殷元庭说到底也还只是个三岁的小童,还没到正式开蒙的时候,所以殷盛乐告诉沈徽,叫这小孩儿稍微知道几个字,能读懂适合讲给孩子的寓言故事就足够了,沈徽觉得他这样显得太不上心,殷盛乐就拿自己也是五岁开蒙来反驳。
于是乎。
小豆丁一号殷怀玉,拉着小豆丁二号殷元庭来上课的时候,就见着了殷盛乐和沈徽争执不下,疑似斗殴的样子。
“舅舅?”殷元庭发现上课的屋子里头只有他们两个,宫人都被赶出去,于是小家伙愈加了悟了,抬高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舅母!”
*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小福宝年纪小,机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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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是前朝皇子吗
小太子殷元庭的一声“舅母”把沈徽叫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对于自己和殷盛乐保持的那份亲密关系,他一直都不愿意将之摆到明面上来,除了不愿意叫殷盛乐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玷污名声之外, 还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因为——他很羞愧。
甚至已经羞惧到了根本不敢去见已经知道内情的殷家众人的地步。
平时殷盛乐在私底下,两人关起房门来的调侃上一句两句, 都能把他逗得失去一贯的理智和沉稳,如今被福宝张口叫破, 他一下子就从脚后跟僵硬到了天灵盖上, 藏在发丝底下的耳朵尖尖红得像玉。
偏偏殷盛乐满脸愉悦的笑意, 也不阻止两个小家伙走上前来,小福宝满眼懵懂地又喊了声“舅母”, 而殷怀玉犹犹豫豫, 感觉自己不管是叫“太傅”, 还是叫“舅母”似乎都不太合适。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 犹豫许久后, 选择闭上自己的嘴巴。
“好小子。”殷盛乐一手一个,把两个小豆丁抱起来, “小福宝,你怎么知道这是你舅母呢?”
沈徽在一旁瞪着他,把手里预备拿来给殷元庭二人启蒙的书卷攥得皱皱巴巴, 双唇紧紧地抿起来,边缘泛出一层无血色的白。
殷元庭仔细想了想:“我娘亲有的时候要和孟爹爹说悄悄话,就是像舅舅舅母一样,两个人单独待着的。”
“孟爹爹?”殷盛乐脑海里灵光一闪,语气便不如方才的轻快, 沈徽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碍着是两个孩子当面, 便没有问出来。
殷元庭重重地点头:“是啊,娘亲说,以后舅舅是福宝礼法上的爹爹,但孟爹爹也还是福宝的爹爹,福宝都还记得呢。”
他抬着小下巴的神气模样叫沈徽想起了殷盛乐小时候,眼神不由得柔和许多。
却又听到殷盛乐开了口:“福宝真聪明。”
他说:“不过以后在人前,得叫你们舅母,咳,老老实实地叫他太傅才行,下了学,可以也叫舅舅,或者叔叔也行。”最后这句话是殷盛乐对着殷怀玉说的。
身为殷盛乐潜在的敌人,殷怀玉现在也还只是个白白软软的小糯米团子,他的长相相较于殷元庭而言更加柔软秀弱,一直是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模样。
一只足够乖巧可爱的幼崽让殷盛乐彻底地生不出敌视了,他把两个小家伙都放下来,勤政殿里还有好些政务要处理,殷盛乐把沈徽拉到后头很是依依不舍地流连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留下来面对两个小童的沈徽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人还没走出去呢,就听见俩小孩儿在那儿“小声”地讨论。
“......照这么算,阿玉哥哥你应该叫太傅七婶才对。”殷元庭想了想,又直说不对,撅着嘴巴拧着眉沉默了一阵子,才猛地一拍巴掌,“福宝想起来了,我叫舅舅爹爹,那就应该叫舅母娘亲!不过他是男子,那我就该也叫他爹爹的,阿玉哥哥,福宝有三个爹爹呢!”
殷怀玉充满了羡慕的声音响起:“真好啊福宝,我也想要三个爹爹,这样我再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能有三个爹爹给我解惑了。”
“阿玉哥哥别难过,福宝的爹爹也可以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你呀。”
“真的吗?”
“嗯!”殷元庭十分大气地答应下来,“不过阿玉哥哥只有和我玩的时候,才能见到三个爹爹哦,你和别人玩,就见不到他们啦。”
童言稚语,天真烂漫。
沈徽拿着新换的书卷走出来,两个孩子立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坐好。
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穿着一样的衣裳,扎着一样的小揪揪,并没有刻意区分出太子与齐王世子的分别。
沈徽却突然发现,若隐去殷元庭眉心处的那一粒红痣,他的五官其实早早生着一股子自己并不陌生的锐意,这锐意放在一个眼神懵懂的三岁小童身上实在是太过突兀,而殷元庭眉心处的那颗红痣又正好将其中和了,若不细细端详,只会叫旁人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伶俐可爱,还十分地有福相。
公主之子,入嗣皇脉,生父不明。
沈徽叫两个孩子与自己一同坐在矮榻上,他温声细语地给他们念起了故事,殷元庭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似乎能从简单的故事里得出什么真知灼见一般,但更多的,是小娃娃强学大人模样的温馨可爱。
沈徽看着他慢慢依靠到自己身侧的模样,心中的某个地方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说是给两个孩子上课,但他们都还太小,除了跟着沈徽认认字听听故事之外,也没其他什么事情要忙活,而沈徽陪着他们玩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将露出疲色的两个小娃娃交给莲芯等人,带下去午睡。
在宣德宫勤政殿里刚刚批完一波奏章的殷盛乐听见沈徽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你们下课了?阿徽你先坐一坐,我将今年工部要用的修缮河堤的款项再对一下就好。”
沈徽走到他旁边,陈平很有眼色地退开让出个位置,沈徽轻轻碰了下御案上的茶杯,发现早已凉透,他便将茶杯端起来想要给殷盛乐换上热水。
殷盛乐听见声响,忙拦住他:“是我不许陈平换的,这天儿越来越热,我就想喝点凉的。”
“不行。”沈徽没给他留半点余地,“正是因为天气热,陛下又久坐不动,那更不能贸贸然喝冷了的茶水了。”
他将冷茶泼掉,又取来一个空杯子,从茶壶里倒出滚水,在两个茶杯之间不断颠倒,沈徽的手很稳,姿势也十分优雅,在两个茶杯之间来来回回地倾倒的茶水化作一条青碧的丝带,没有一丝半点撒在杯外。
当茶水重新递到殷盛乐面前时,已经不再滚烫了,是正正好能入口,又不会凉到肠胃的温度。
殷盛乐迅速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又飞快地抓住沈徽还没来得及撤回去的手,他心疼地攥着沈徽泛红的指尖:“这些交给宫人来做就是了,你干嘛非自己上手?都烫红了,我给你吹......”
“陛下,何阁老求见。”
殷盛乐的话被外头小太监的通传声给打断了,他不悦地抬头,皱着眉毛,发现等在外头的何阁老也是愁眉紧锁的样子,沈徽慌乱地将自己的手从殷盛乐手里抽出来,而陈平打了个激灵,恼火地看了一眼方才出声通传,意图在新帝面前露脸的小太监。
“咳。”殷盛乐清清嗓子,“请何阁老进来吧。”
何阁老来,正是为了今年修缮河堤的事情。
他先是将往年河堤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又将今年预测的汛期点出,再统计了工部几个擅长修堤的大臣,将这些东西总结归纳后摆在殷盛乐面前,等着他这个皇帝拿主意。
殷盛乐呷了一口茶水,叫陈平给何阁老赐座,说:“阁老来得正好,朕在西北炼钢的那地方前几天终于研制出来一个好东西,正好拿来修河堤,朕这就叫人带阁老去看。”
何阁老屁股都还没能坐稳呢,就又站起来:“老臣年纪大了,有些记不清路,能否请太傅与老臣一同前去?”
听他这么一说,殷盛乐就晓得这位老大人多半是看清楚了自己方才“轻薄”沈徽的动作,他眉头皱得更紧:“朕还有要事与太傅商谈,陈平,你亲自领着何阁老过去。”
何阁老似乎还想说什么,胡子抖了抖,终究还是压下了。
他们离开之后,殷盛乐开始抱怨:“这老家伙话又多,管得又宽,幸而只是动动嘴皮子,并不真的要伸手,待会儿阿徽你就别出宫去了,当心被他逮着教训。”
沈徽摇摇头:“何阁老乃是正直守礼之人,不过爱操心了些罢了。”
殷盛乐无奈地撇嘴笑笑,在原书里,何阁老此人面上正直不阿,实际上对男主可偏心了,简直是把男主当成了自家孩子对待,甚至为了男主不惜多次对暴君的命令阳奉阴违,偏生他人老成精,泥鳅一样地滑溜,小错看上去不少,但大错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