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可未曾想,他撩上那银链,就被江屿风很不客气地一巴掌将他的手拍了下来,“别手贱……”
银链晃动几下,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我在干什么啊。江屿风当即欲哭无泪,这不完了吗,他前一时辰还在想着怎么讨好男主,或者找机会逃出生天,后一时辰他就胆大包天甩了男主的手。
还骂了男主手贱。
江屿风在一瞬间便陷入了无止境的后悔。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宋必回似乎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饶有兴致地多瞧了他好几眼。
可能他是在想从哪个角度砍自己会比较解气吧。江屿风感觉自己最近可是倒霉透顶了。
“你先前说了“我徒儿”?”进殿前,宋必回突然开了口。
江屿风想起了他之前与青年说的那一番话,“狐假虎威一下罢了。天珩仙君不要见怪。”
“你那么有自知之明了?”宋必回又回到了原来那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低沉的声音好像能震进人的心尖。
他垂着眼说话,语气仿佛是在与爱人耳边低语,可惜江屿风只觉心里发毛,仿佛有一柄长剑悬在头顶,随时有可能掉落。
他只好不尴不尬地淡淡笑了两声。
临到门前,宋必回却让了一下,让他先进了明阳殿。
“折岁,天珩。”乔河率先发现了进门的江屿风与宋必回二人,当即喜悦地朝他们稍稍招了招手,“都来坐我身边。”
闻声,众人皆是纷纷抬了头,好奇探究般望向了门口,只望见一清俊玉立,如雾如月的公子走进来,他神色淡淡的,但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身后跟着的则是先前出去寻人的宋必回,这两人的美完全是不同风格,却莫名很是相配。两人前后走着,真是叫人赏心悦目。
“江某来晚了,各位莫要见怪。”江屿风笑了笑,扫了席上一眼,却未见到有徐家的人。
兴许他们已经想与泽山断了来往了吧,或是过于尴尬,不愿前来了。
“折岁仙君太客气了。”有豪爽的仙士当下笑着拱手道,“宴席还未开始,再说仙君也是为侠义之事,又怎么会有人怪罪呢?”
江屿风微笑着朝此人微微点头,银链垂落下来,惹得宋必回的视线又被吸引到了那人雪白小巧的耳垂上。
“与我们说说,此事是如何解决了?”乔河温声问他。
江屿风总觉得乔河只要与他说话,就异常慈祥。
“必回出手摆平了。”他回头看了眼宋必回,宋必回在他的下座,这会儿正沉默着低着头给自个儿倒酒,见江屿风突然提及他,才懒懒地抬了抬他的眼眸。
“那就好。”乔河赞许地点头,“天珩平日里较崇尚武力,解决事务之手段常常利落简单,这回竟收敛如此之多?”
乔河以为,按着宋必回的性子,应当会当即处死那出言不逊的青年,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这不也就是在说宋必回喜欢简单粗暴斩草除根吗,江屿风心里一乐,听见身后宋必回也呛了一口。
“他心里想必都是有分寸的。”江屿风知晓宋必回虽然解决时手段有些利落残忍,但绝不滥杀无辜,事前的考虑也可谓心思缜密,一步三算,能洞察秋毫。
这也是江屿风最害怕的,说不定他自己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乔河没想江屿风竟会在席间如此坦然地夸赞宋必回,若是以前,江屿风定会不顾场合地直接训斥打压。
兴许他们已经借今日之事缓和了关系?乔河当下眼神都亮了亮,附和道:“是了,天珩一向细致入微,考虑周全。”
这让宋必回瞬时皱了眉,有些惊讶地望了望江屿风,以为此人是在变着个法子讽刺他。
可江屿风始终神色如常,眼中神情很是真挚诚恳。
这让他更加疑惑了。
事实上,江屿风的心里又是另一种想法。
这可实在是刷好感的好机会啊,他暗中欣喜,这一次他可不能错过了,需得把那一巴掌丢的好感赶紧再补救回来,至少死也得落得个好死……
难道是,江屿风修炼走火入魔,被夺舍了?宋必回在江屿风身上扫了好几个轮回,可却又并未发现其经脉魂魄有何异样。
两人明明坐在同一席间,想得竟是截然不同的事儿。
“那既然人都已到齐,也到了时辰,诸位,请吧。”
一时间氛围又再次热闹起来,乐器奏鸣,载歌载舞,珍馐玉盘。
推杯换盏之间,江屿风忽看见对面的钟遥夜朝他遥遥举杯,他见了一笑,也端起了身前的杯盏。
袖口缓缓滑下,却未曾留意此时露出了他手腕处的月牙蚕丝丝绸。
宋必回刚放下酒盏,便一眼瞥见,当即变了神色。
“这东西你哪来的?”他一把拽过江屿风的手腕,弄得酒杯中的酒液洒出了一半,也溅到了两人的衣袖上。
江屿风一惊,却发现宋必回力道极大,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尽力压下心间的惊慌,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见宋必回面目阴沉地冷笑一声,“为什么?因为泽山上仅此一条月牙丝绸,这蚕丝,就是我从雪山上取来送给掌门的,又凭什么会在你这。”
一瞬间,江屿风只觉心间凉了一片。
第4章 恩怨
“此事……席后再议。”江屿风皱着眉轻声道,幸好除了钟遥夜,没有什么其他人察觉,否则定然又要闹笑话。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又多了一件棘手之事。
“行啊,那我在天珩殿等你。”宋必回死死盯着江屿风,仿佛是野兽盯上了猎物,迫不及待要将猎物的喉咙咬断一般,过了许久才松了力道。
江屿风赶忙抽回了被攥得酸痛的手腕。
今夜定是危险了。
他心中暗暗担忧,按照宋必回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理由,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怕是突然哪天就会与你算算总账。
可再转头,却看见钟遥夜正警告一般瞪着宋必回,在对面狠狠地拿筷子敲桌子,若是宋必回再松晚些,这根筷子可能已经插到他头上了。
只可惜宋必回视若无睹,转过身继续喝他的酒去了。
片刻,一个精致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白衣少女翩然到了江屿风身侧,江屿风认识这少女,似乎是名唤槐序,是钟遥夜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嫡传弟子。
昨日还听钟遥夜与他提及她这优秀徒儿,说是近期斩完了“赤龙”,正在学习更高一阶层的内门功法。
“师兄,你又在对折岁仙君无礼吗?”少女淡淡道,“我师父要我同你说,若你再对仙君动手动脚,她就要教训你了。”
江屿风当下无奈了,这动手动脚一词怎么叫他听着那么别扭呢?说得他活像是被调戏了一样。
但宋必回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冷哼了一声嘲道,“我可不敢。”
“小师伯,师父问您愿不愿意去参加两日后的除祟大会。”
钟槐序回过头,又轻声细语地问他,小小年纪便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江屿风也奇怪,他这师妹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服就干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温婉清冷的小徒弟的。
“什么除祟大会?”
“每两年的泽山夜宴结束后,各大宗门便会举行除祟大会,用来试炼宗门中的优秀子弟,同时也是显露宗门实力的一场大型试验,既是造福了人间,也能看清宗门之间的差距,弟子们互相交流,也可取得实力上的精进。”
“那又为何问我?”江屿风不明白,小辈们去修行试炼,他一个老人家跟着多不合适,而且他也不需要什么实力上的精进了。
“每个宗门都会有长老前辈随同以保障除祟安全,前几届都是由师父领队,只可惜这次师父在福泽村还有一些事未能处理结束,脱不开身,便想问仙君是否愿意前往。”钟槐序很是温和有礼地询问。
“遥夜仙君竟然问他?”宋必回眼中带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开口道,“我师尊脑子里可都是飞升大道,哪有精力去管那群乳臭未干的小鬼。”
“师兄这么说,意思是要代折岁仙君前往了?”钟槐序一愣,有些惊讶地抬眼去望宋必回。
宋必回:“?”
“原来你想去啊?”江屿风也愣住了,没想到男主也有这么别扭的一面,当即缓声慈祥道:“那不必管我,你去便好。”
这下,三人都沉默了。
“我不去。”宋必回顿时无奈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这师妹脑回路竟然那么清奇,他不过是想嘲讽江屿风几句,怎么就成了想抢占名额一样?“我不是这意思。”他只好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钟槐序没能问到有人愿意来参与这场除祟大会,只好有些遗憾地轻轻点了点头,向二人告退,又回到对面去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也有几人见江屿风那里空出了位置,便出席向江屿风敬酒,大家明明都各怀心事,表面却也都是客客气气。
甚至还有明里暗里想将门派中的仙姝塞给江屿风做道侣。
他都按礼数象征性般端杯,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因此一流程下来,他实际上并未喝上几口。
况且被宋必回这么盯着,他只觉心里直发毛,也没什么心思喝酒。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酒席,他脑中过了不少理由,好在席后给他这难伺候的徒儿一个交代。
可一炷香过后,他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反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男主雷点上蹦迪。
比如,若是直言这是掌门师兄送给他的,那听着可就太绿茶了,不当场被男主劈了就是命大了。
但若是随便糊弄过去,说不知是哪里来的或是在哪个地方捡来的……
如此精贵之物,任谁都不可能相信是随便捡便能捡到的,宋必回也定然不可能这么轻易饶过他。
说不定还会让他再去捡条回来。
江屿风心里长叹一口气。心想,他的命真的好惨。
郁闷之时再抬眼,他才突然发现宋必回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人总是独来独往,然后在某一时刻消失不见。
而且,宋必回和乔河之间的关系好像更像师徒,说得难听一些,他就像是破坏他人爱情斜插一脚的第三者一般,这太奇怪了。
钟遥夜的酒量并不好,可她实在爱喝,而且更喜欢和人打赌,属于又菜又容易嗨起来的类型。
她身边坐的是玄山的二长老,二长老没别的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和人划酒拳。
他们两个人碰到一起,局势就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果不其然,到了夜宴中途,钟遥夜便已经趴在桌上装死了。
槐序很无奈,只得默默在身后守着,准备挨到夜宴结束,然后寻几个门生,将她那喝得烂醉如泥的师父再拖回遥夜殿。
可刚抬眼,她便突然发觉江屿风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朝她招了招手。
难不成折岁仙君又变了主意,决定前往除祟大会了?
可等她再次来到江屿风身边,江屿风开了口,“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收宋必回为徒的吗?”
钟槐序:“……”这人竟然连怎么收的嫡传弟子都忘了吗?还是在考验她的记忆力?
“老了,记性不太好。”江屿风只好一本正经地瞎扯。
钟槐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了宋必回的席上,缓声道:“您忘了吗,当年师兄的家乡突然爆发瘟疫,泽山也曾派人前往除祟救助,可还是无法避免脆弱的凡人们大批死亡。”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听闻当时师兄父母也因此场瘟疫而命丧黄泉,但师兄却得到了泽山中一位前辈搭救,而侥幸活了下来,那位前辈曾答应师兄,若他有命活到十六,说明他们有缘,叫师兄前往泽山寻他,他会收师兄为徒。”
“啊?”江屿风愣住了。
“嗯,所以几年后,师兄上山寻他的恩人,步行走了好几月,历经万千磨难才来到泽山,但也在最后的试炼中脱颖而出。”
这确实是男主该有的剧情了,可究竟是哪步出了错,会变成如今的情况?
“听师兄说,那前辈先前带了面具,看不清长相,也未留姓名,但师兄坚信那位前辈便是乔河掌门,可掌门当年救人千万,早不记得有此事了,但念在师兄资质过人,且决心强烈,因此也想就此收为徒弟,可是……”
“可是什么?”江屿风心里突然一跳。
“可是您说……您最近时运不济,要找人改改气运,然后当场选中了师兄。”
钟槐序轻轻道,可话语却如重锤一样砸进江屿风的心底,让他只觉顿时心如死灰。
自己当年脑子里难道有洞吗?缺心眼吗?
“然后掌门师兄就把宋必回指给我了是吗。”江屿风生无可恋地问。
理所当然得到了槐序的肯定,“所以当时师兄,似乎不太高兴。”
这能高兴吗傻丫头!这是恨不得杀人了吧!
千里迢迢前来寻自己的恩人,千辛万苦都熬过来了,结果在最后因为有个莫名其妙的人说想改个运,就被当做吉祥物一样指给了别人。
加上这回他还拿了他不辞万里,顶着风雪取回来送给乔河的月牙蚕丝。
这轮到谁头上都想发疯吧。
完球了,真完球了,新仇旧恨都异常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