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集合的这一块地方有点树荫,地板倒不至于像操场那样被晒得滚烫,但阳光斑驳映下的地方还是热的。
“教官,地板烫……”
黑脸教官脸色一沉,“说话之前要打报告,重来一遍。”
那个男生一滞,“报告教官,地板烫!”
教官面无表情,“自你们选择留下的那一刻,我就把你们当做一名名士兵。想想我们先辈曾经经历过的苦难,‘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点地板烫算什么,能烫到把你们的筋骨都融化掉么?”
这话一出,顿时没人说话了,刚刚打报告的男生满脸羞愧。
黑面教官:“还有问题吗?”
“报告教官,没有!”
“没有。”
……
黑面教官:“最后提醒一遍,说话之前要打报告。三十个俯卧撑,就现在开始!”
方陵搓了搓手,让手掌的温度先提高一些,然后再将手掌撑在地上。
一千六百米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但这极其讲究手臂力量的俯卧撑,且还是在跑完四圈以后做的,还真的有点难到他了。
不过幸好教官没规定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一。”
“二。”
……
大家都开始数数。
赵舜撑在方陵身旁,两人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挨着手臂。而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节奏与方陵的几乎一模一样。
方陵几乎贴地时,他也低下去了。
做到第二十个俯卧撑时,方陵手臂有些发颤。
“宝贝加油!”低低的助威声钻入耳中。
方陵顾不上说话,努力又做了一个,手臂才刚刚重新撑直呢,又听见旁边的赵舜超小声地说:“宝贝你太厉害了。”
方陵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再来一个。
跟方才一样,这个才做完,赵舜的鼓励像归巢的倦鸟一样迫不及待地飞来。
“宝贝你棒呆了!再来一次。”
只是这一次,话音刚落下,头顶一声惊雷乍响,“你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学生行与行之间隔出不少距离,刚好开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已经感觉到疲惫的方陵,集中注意力做俯卧撑。而赵舜一门心思给他助威,竟然都没发觉教官走了过来。
赵舜动作一顿,“报告教官,我在数数。”
教官不太相信,“你告诉我,你数到几了?”
“报告教官,我数到第二十三了。”赵舜一直跟方陵是同步的,对方多少他也就多少。
黑脸教官半信半疑,他也不走了,就站在那,“行,那你把后面七个做完。”
赵舜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方陵慢慢地又做了一个,他立马跟上,手肘弯曲又撑起,一个俯卧撑就做完了。
黑脸教官看他做得那么迅速,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勉强,“继续。”
赵舜这下是明白教官想看他做完剩下的再走。
教官不走,他就不好给方陵加油,于是赵舜用了一秒决定,还是迅速做完吧。
于是赵舜开动了,他的手臂被军服包裹着,但随着他每一次的曲肘,都依稀看见他的军服绷紧,贴在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上。
他如同一头瞄准了猎物、此时爆发出攻势的花豹,势不可挡。
一二三四五六。
剩下的六个俯卧撑,赵舜很快就做完了,他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游刃有余。
黑脸教官眉梢微扬,“你叫什么名字?”
赵舜报了自己的名字。
黑脸教官:“行,既然做完了,让你起来了。”
赵舜却不干,要是起来了,就不方便给方陵加油打气了,“累,我坐着休息一会儿。”
刚好那边有学生撑不起来了,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报告教官,他好像晕过去了!”
“嘴唇发白,应该是不行了。”
“不行嘿嘿……”
黑脸教官见状也顾不上赵舜,几步走过那边去,处理晕过去的同学。
等教官稍稍走远一点,赵舜连忙说,“方陵,那边好像有人晕倒了,你要是觉得太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又或者摸个鱼,反正教官这会儿顾不上这边。”
方陵不理会他,慢吞吞地把剩下六个俯卧撑做完。
一千六百米再加三十个俯卧撑,可把方陵累得不轻,他跟其他人一样自然是出汗了,额前的发被汗水浸湿,有几缕调皮的黑发粘在白皙的额头上。
赵舜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方陵,“擦擦。”
方陵喘着粗气接过纸巾,先抹了一把额头后,然后擦擦后颈的汗,但觉得有点热,最后他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了上去,露出一张温雅精致的漂亮面孔。
赵舜见方陵的嘴唇都有些白了,顿时心疼说,“宝贝你要不要喝水?”
方陵舔了舔唇,“等等吧,现在不好出列。”
赵舜:“不慌,我有办法。”
方陵:“???”
在方陵疑惑的注视下,赵舜再次变魔术似的,从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
方陵震惊。
因为这一次赵舜拿出来的是一个一次性的吸嘴袋,这东西有点像超市里某牌子果冻的外装袋,四四方方的,上面有一个可以旋转扭开的小盖子,只要扭开小盖子吸,就能吸出里面的果冻。
只不过赵舜手上的这个要迷你许多,里面装着的水估计也就够喝一口。
方陵看看的手里的,又忍不住看看他的裤兜,难以置信,“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刚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现在又拿出一包塑装的水,这家伙到底还带了多少东西?
赵舜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快速将吸嘴袋的盖子扭开,然后递到方陵嘴边,“喝点水。”
到底是真的口渴,方陵接过那小袋吸了一口,吸嘴袋里装的水大概就是二十毫升,稍微猛一点的话,其实一口就能喝完。
喝到一半的时候,方陵顿住,“你自己呢?”
他喝了点水,嘴唇变得润润的,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透亮,赵舜看着看着,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沫,不过很快回神了,“你赶紧喝,我这里还有。”
虽然他确实很想跟方陵共用一个吸嘴,但现在时间有限。
于是方陵将剩下的水喝完了。
清凉的液体滚过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像是皴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期待已久的甘露,瞬间就舒畅了。
方陵把盖子拧好,将空袋子还给赵舜,“你还有?这是带了多少袋过来?”
赵舜得意,“你猜猜。”
方陵:“……”
他猜不到,有时候他根本对不上赵舜的脑回路。
而这时候,陆续有学生做完三十个俯卧撑。
将晕倒的同学安顿好的黑脸教官重新归队,他不仅自己回来,还带来了一个同伴。
“做完俯卧撑的同学都起来!站军姿半个小时后,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官的最后一句让同学们心头一震。
休息?
啊,终于能休息了!
这番话像一支强心针,让一些本来摇摇欲坠、手臂直发颤的同学再次有了动力。
但后来同学们却发现,标准的军姿并不容易站,抬头挺胸,肩背得挺直,双手下垂紧贴两侧的裤线。
站一会儿还行,但一动不动的站半个小时,说实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会觉得很累。
有一部分同学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啪。”又倒下一个。
“报、报告教官,我好像也有点忍不住了……”
先前被黑脸教官喊过来的同伴连忙上去。
半个小时磨磨蹭蹭的终于过去了,等再动腿的时候,方陵感觉小腿都是绷着的,有种酥酥麻麻的疼。
赵舜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自个儿觉得不是事,但当看见方陵抿着唇,他立马心疼了,“难受了?晚上回去我给你按按腿。”
第112章 第112根铁柱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眨眼就过, 当教官吹响哨子的那一刻,不少同学发出了哀嚎。
黑脸教官:“全体都有,迅速归队!坚持不下去的同学等解散以后, 可以找教官调宿舍,退出这次集训。”
大家默默归队了。
黑脸教官说,“全体都有, 现在与旁边的同学一组, 暂且组成小分队,合作完成一百个仰卧起坐。”
“一百个?”
“啊, 我颓了……”
“合作完成一百个,那是不是均下来一人五十个?”
不打报告说话自然又黑脸教官被骂了,等骂完后,教官才解释确实是每人五十个仰卧起坐。
从刚刚开始, 赵舜就很兴奋了。
和旁边的同学组队?
他旁边的是方陵, 他跟方陵一组!
同学们组队时,教官又说:“不需要被对方放水, 不然一旦被发现,你得双倍补回你同伴漏掉的那一份。”
这下有些蠢蠢欲动的同学老实了。
仰卧起坐得压着腿,刚开始时,方陵是用手摁着赵舜的两腿, 但很快他发现这种方式太费劲了,而且赵舜起来的时候,现在已经感觉十分疲惫的他不一定能按住。
“要不你坐在我脚面上。”赵舜眼底的光更亮了些, 像是瞅见肉骨头的大狗。
方陵小声警告他,“你不许搞小动作。”
赵舜忙保证, “好!”
于是方陵坐在赵舜的鞋面上了, 他做一个仰卧起坐, 方陵就给他数一个。
过了一会儿,经过横向对比的方陵发现赵舜动作比一般人都要慢,但他又纯粹是慢,而不像许多人那样气喘吁吁。于是在这慢悠悠的节奏里,方陵获得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赵舜蠢蠢欲动,“方陵,我在校外弄了个屋子,等军训完后,咱们搬出去住好不好?”
方陵挑眉,“可是学校规定大一得住宿。”
赵舜仰身、后背触地,随即结实的手臂发力,将他整个人带起来,而在最靠近方陵时,他低声说,“我有办法,这个你不用担心。”
方陵盯着他,暂时没说话。
赵舜着急,连着几个仰卧起坐都凑过去问“好不好”。
最后方陵被他闹得不胜其烦,只是说:“等军训结束后我再告诉你答案。”
赵舜佯装伤心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赵舜做完五十个仰卧起坐后,换方陵。两位换位置,方陵挪到了赵舜方才的地儿,在脚被压住后,方陵开始了。
仰卧起坐,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脖子后,靠着腹部的力气起身。
赵舜坐在方陵的脚上,一双瞳色微浅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他,随着他每一次的倒下,粘稠的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方陵身上的每一处。
渴望的,灼热的,恨不得当即将人拆吃入腹。
方陵眼皮子跳了跳,顶着这道灼热的目光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三十个做完后,他的蓄能用光了。
但还剩二十个。
“宝贝加油,再来一个。”赵舜小声哔哔。
方陵额上再次冒出了汗。
赵舜看的心疼,左右瞧瞧,见没有人注意,等方陵再一次坐起时,他低声说,“要不算了,剩下的我帮你做,加倍就加倍!”
方陵驳回,“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赵舜还想说。
但这时教官往这边走,一双眼看着赵舜与方陵,“做仰卧起坐就做,别说话。”
赵舜只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今天的军训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六点才结束,当教官喊出“解散”的那一刻,许多同学连欢呼的劲儿都没有了。
方陵把帽子摘下,抹了把脸,才将帽檐已经浸湿的军帽又戴回去。
“吃饭,哥,我们快去饭堂吃饭!”池河迫不及待了。
池江却没立马走,而是扭头喊了声方陵。
方陵嗯的应了声。
旁边的赵舜眉头微皱,看看累得不想说话的方陵,又看看此时望向方陵的池江,心里打了个突。
有点不对劲。
之前吃饭他已经大概清楚这位舍友的性格,冷得要死,非必要不开口,有时候连弟弟问话都不接,现在却主动喊他家宝贝吃饭。
前世吃了许多闷亏后,赵舜不敢再怀疑方陵给他招情敌的能力,所以这会儿心里的警报又开始哔哔哔了。
学生们一窝蜂涌进饭堂,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往嘴里塞食物,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往日用餐时还有空闲聊说上一两句,但现在谁也顾不上了。
一个劲儿的埋头吃。
等吃完饭后,苍穹已经披了一层灿烂的霞色,仿佛是名家最得意的一笔,绚烂的美丽的,让人惬意。
方陵这个小宿舍是一起去的饭堂,却不是一起回去。
方陵跟赵舜是第二批吃完饭,等他们回到宿舍,最先回来的池家兄弟已经洗完澡了。
池河爬上自己的上铺,“谁也不要喊我,我已经死了,有事请烧纸。”
“你要洗澡吗?”赵舜看向方陵。
方陵:“刚吃饱,我等会再洗。”
赵舜去拿衣服,“那我先进去,你坐一会儿,等你洗澡完,我给你按按腿。”
方陵想让他等等,结果赵舜之前就准备好衣服,现在拿了衣服就进去,里面很快响起了水声。
男生洗澡速度向来是快的,而且洗澡的时候往往连头一起洗了。
赵舜出来得很快,方陵拿了衣服,慢吞吞地进去。
“惨了惨了,我是易黑体质,我感觉我在这里待一个月,就会变成教官那种肤色。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白净的男生,我太难了。”池河双目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