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是,我记得是会说话的,他小时候被烧坏了嗓子,似乎声音很难听。”
“不是很难听,是非常难听,比公鸭子叫水还难听,听闻规矩也多……”
叶挽卿不觉得君遲的声音难听,怎么说君遲现在都是他师尊,他不愿意听人诋毁。他眼皮子掀了掀,看了几名弟子一眼,问道,“你们前一日的典籍写完了?”
“有空闲聊,不如现在把典籍交上来。”
几名弟子立刻闭嘴了,前一日长老罚抄典籍,只有叶挽卿能够幸免,因为长老留的题只有他答出来了,抄的典籍也是要交给他。
叶挽卿的拜师礼松墨是萧不易帮他寻的,君遲送了他一块玉,被他收起来了。
他记得君遲这一日的叮嘱,说让他直接回去,他猜出来了君遲可能是要帮他解决灵根问题。
这一日回去的早,寒枝在殿外守着,瞅见他过来了,便领着他进殿,跟他咬耳朵说小话。
“今日只是试针,你若是试针都受不了,我觉得你还是算了。”
叶挽卿:“试针很疼?”
“很疼,”寒枝,“虽然我没试过,但是来找君遲的弟子的,十个有一半都过不了试针这一关。”
寒枝看叶挽卿细皮嫩肉的,估计也受不了,叮嘱他道,“你不要硬忍着,若是疼就喊出来,到时候我去救你。”
“嗯?”叶挽卿微微拧眉,“为何是你救,难不成君遲不会停针?”
“会是会,但你是不是忘了,原先拜师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若是喊疼让停下,不是出尔反尔?”
寒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叶挽卿知道是关心他,他一路上听着寒枝的叮嘱,心里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喊疼,答应了寒枝。
“进去吧。”
叶挽卿踏进正殿,人不在正殿里,君遲在偏殿,他跟着进去,君遲的偏殿连着冷泉,他平日里泡的是温的,冷泉没怎么泡过。
墙边是陈列柜,上面有各种各样的药草名,他看的眼花缭乱,君遲正在挑药草。
叶挽卿在旁边看着,他此时倒是紧张起来,今日是试针,他看到君遲手边有一包银针,里面是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
银针看起来很精细,上面雕的还有植株,似乎是兰花,他粗略地数一数,光是细针最低有百根。
估计能把他扎成筛子。
“师尊,这些草药是做什么的?”
叶挽卿到了君遲身旁,看着君遲挑挑练练,选出来许多种草药,丢进了一边的冷泉。
“能够改善你的体质,今日只是试试,我不了解你的体质,今日先用药浴尝试。”
“若是合适,我便写下来药方,以后你自己在殿里每日泡一个时辰。”
冷泉里咕嘟咕嘟冒出泡泡,君遲道:“你先进去。”
叶挽卿脱了外袍,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发现泉水在咕嘟咕嘟冒泡,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没有想象中的冰凉,他眼角一瞥,瞥到了泉底的一块火玉。
怪不得不冷,他踏进冷泉,感觉自己像是泡在锅里待宰的小鸡仔,君遲一样一样朝里面添东西。
他感觉身体似乎充盈起来,自己摸了摸小腹的位置,感觉丹田处开始变得灼热,泉水变得雾腾腾的,热意扑面而来。
“师尊,这里好热。”
叶挽卿热的有些受不了,他到了泉水边,两边温度是一样的,他身上逐渐出现红色筋脉脉络一样的纹路。
“不用待很久,你自己记着时间,一个时辰便上来。”
一个时辰很长了,叶挽卿在药泉里做不了别的,只能跟君遲说话。
“师尊,为何你一直戴着面具。”
叶挽卿盯着君遲的面具看,面具是简单的银色,眼尾有浅浅的兰花纹路,上一次似乎不是这张,但是每张差不多,只是换个花纹。
“我容貌丑陋,见不得人。”
君遲发现少年在药泉里还能活蹦乱跳,从药材里挑了两样放进去,少年扑腾两声,没空跟他说话了。
“师尊,底下好像有蛇。”
叶挽卿眼角扫到了黑溜溜的东西,像是一尾黑蛇一扫而过,他被蛇吸引了注意力,先前被蛇咬过两次,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要被咬到了。”君遲回答地轻描淡写。
叶挽卿:“……”
他有点不高兴,怀疑君遲是故意的。他想要避开黑蛇,便在药泉里扑腾,扑腾了一会便累了,趴在药泉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君遲给他拍醒的,他脚踝上缠了一条滑溜溜的黑蛇,他连忙把黑蛇扯掉了,顺手扔进了君遲怀里。
君遲戴着面具,只露出来下颌,此时唇部线条略微绷紧,对他道,“出来。”
他听话地从药泉里出来,皮肤泡的红通通的,他自己戳了一下,软乎乎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叶挽卿躺在软塌上,他上身的衣服脱了,君遲给他找了薄被盖着,去一旁拿了银针。
长明烛燃着幽幽的光,君遲为了施展方便,穿的是紧袖的衣服,看起来更显身形挺拔,像是他院子里挺立的寒梅。
对方拿了银针,取了一根短的,对他道,“一会若是疼便说。”
君遲嗓音有种沙哑的沉敛感,叶挽卿听得紧张起来,他身体线条绷紧,瞅着君遲手里的银针没有说话。
上次君遲在他身上也扎了银针,他没有感觉到疼,和这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第一针下去,叶挽卿都疼得想要出声。
银针扎得很浅,似乎是沿着他筋脉扎的,扎进去之后痛意瞬间蔓延上来,他咬紧压根,手腕上青筋显出来些许。
“你的筋脉过窄,丹田也一样,没办法存储灵力。现在是在试你的筋脉,你的筋脉因为长时间过度负担,已经出现了损伤,需要先把筋脉修复。”
叶挽卿想要回复,但是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疼得他额头冒出来冷汗,银针里面有药,扎在筋脉处,筋脉传来灼热的疼痛。
他咬着牙没喊疼,接下来一针针扎上去,君遲下手很稳,直接点了他的穴不让他乱动,期间目光在他眼尾略微停顿。
软塌上的少年全身绷紧,疼得脸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略显狼狈,没一会眼睛便红了,显出来几分委屈,眼尾的朱砂痣更显绮丽。
君遲拿针的手微微一顿,手里的针再次扎上去,他看着少年脖颈绷成一条直线,眼睛都瞪红了,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指尖在少年脑袋上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揉了两下,带着安抚的意思。
“再忍一会,还有三针。”
叶挽卿发丝传来力道,这是哪种哄小孩的方式,他耳根红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只知道瞪着君遲,希望君遲能够下手轻点。
“筋脉修复之后,以后不会太疼。”
君遲扎完针之后发现不对劲,面具下的眉微微皱着,上手掰开了少年的嘴巴,发现里面粉红的舌尖有一道浅浅的深色。
咬舌头的毛病,三岁小孩都不会有。
“不能咬舌头。”君遲提醒。
他提醒了,少年也是瞪着他,像是在跟他生气,因为他扎人。
君遲又收回手,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之后端了一盘点心。
叶挽卿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身侧的男人掰开他的嘴巴,把点心塞进了他嘴里。
甜味儿在他口腔里蔓延,他现在全身都动不了,对方的指尖离开的时候擦过他的唇畔。
君遲话音顿了顿,安抚他道:“现在可以咬了。”
叶挽卿:“……”
第67章
点心在唇齿之间化开, 叶挽卿尝到了甜味儿,这回没法咬舌头了,他把点心三两下咽下去。
君遲在旁边看着他, 注意着不让他咬舌头, 一咬就往他嘴巴里塞点心。
针在他身上只呆了一刻钟,上面的药在他筋脉里融化之后, 君遲便把银针一一拔了去。
他感觉筋脉先是如烈焰灼烧, 之后又冒出来一股冰凉凉的寒意, 他浑身不舒服,总是想伸手去挠。
“不能挠。”
他爪子一伸, 自己胳膊上便出现一道红印,最下面还沁出来一滴血珠。
君遲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对方的手指干燥温凉, 贴在他皮肤上, 仿佛止住了痒意。
叶挽卿:“我身上痒, 这般要多久?”
“一会便能好,疼不疼?”
叶挽卿摇摇头, 但是刚刚扎针的感觉确实身上疼的,君遲松开他,拿一边的本子不知道在记什么。
片刻之后把本子放下, 对他道:“之后会比这疼许多, 方才你扎针的疼只是皮毛。”
叶挽卿唇线略微绷紧, 他听到了君遲的下一句。
“这般只会疼一个月,你若是能坚持下来, 一月之后便会脱胎换骨。”
叶挽卿嗯一声, 君遲又给他身上涂了药, 然后便放他回去了。
第二日开始下起连绵的雨,叶挽卿没有去剑阁,而是去藏书阁借了几本书,抱回自己院子看。
叶挽卿想着他好一阵子没给君遲念典籍了,他雨天不愿意一个人待,说不定一会要犯热症了,在找萧不易和君遲之间。
萧不易离得太远了,而且萧不易经常不在,他便捧着典籍去了正殿。
“师尊?”叶挽卿在门外喊了一声,听到一声“进来”,他踏进正殿。
正殿竖着屏风,叶挽卿找到自己经常坐的那张蒲团,他坐下来,捧着典籍道:“师尊,今日下雨我没有去剑阁,找了典籍过来,我在你这里给你念典籍,如何?”
君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叶挽卿便认为是默认的意思,他坐在蒲团上念典籍,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他嗓音轻柔,眉眼微微垂着,在殿中氤氲的香气里有些模糊不清。
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叶挽卿边念边看自己得了趣,逐渐入神起来,他期间喊了君遲好几声,逐渐地感到不对。
“师尊?”
平日里就算君遲不应声也会有所表示,叶挽卿从蒲团上起来,他绕开屏风,发现君遲倒在软塌边,手里的医书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叶挽卿立刻喊了人,“寒枝——”
寒枝很快出现在殿里,看了君遲的状况,让叶挽卿帮他搭把手。
“他这是犯了心疾,你看着他,我现在去熬药。”
寒枝交代他道:“旁边有银针,你用银针扎他的三处心穴,其他的不用管。”
话音落了人便飞快地走了,叶挽卿有些不理解,他看到了旁边的银针,心穴他是知道的,他略微犹豫,看着君遲苍白的脸色,容不得他犹豫。
他以前听过心疾,知道心疾凶险,这种多半是心病,加上心处受过伤,或者是天生的,不知道君遲是哪一种。
叶挽卿扒了君遲的衣服,君遲看上去瘦,脱了衣服倒没那么瘦,肩宽腰窄,心口处的皮肤光洁冷白,没有任何伤痕,估计心疾是天生的?
他选了三根短的银针,三处心穴都扎上银针,银针上有浅浅的药香,他把握着力道,发现有黑色的血渗出来吓了一跳。
“咳咳……”君遲脸上还戴着面具,此时那双眼眸倏然睁开,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醒来之后眼底仍带着几分伤痛。
“你不要乱动,寒枝去熬药了,方才我在念典籍,没有发现师尊的异常……”
叶挽卿还在解释,他的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握住,君遲嗓音沙哑,眸光紧紧地盯着他。
“别走……”
“我不走,师尊,你先松开我。”
叶挽卿话音落了之后君遲便松开了他,看清他之后似乎也有点尴尬,很快闭上双眼。
他想了想,给君遲倒了杯水,茶水是温凉的,有朵朵的梅花绽开,他放到君遲唇边,君遲自己接着喝了,指尖略有些不稳,似乎拿着杯子都吃力。
之前听闻君遲有过道侣,后来不知道如何,似乎是过世了?
他又看向君遲心口的位置,用手帕把那些黑色的淤血擦掉,问道,“师尊,血是黑色的……当真没事?”
他懂得少,但是血液不是正常的颜色通常是中了毒,这是常识。
“无妨,我以前误食药,药剂染上心脉,一旦犯心疾便是如此。”
叶挽卿下雨时常犯热症,此时难免有了些同病相惜之意。他帮君遲把淤血都擦掉,君遲低声向他道谢。
没一会寒枝便捧了一碗药过来,寒枝看见君遲醒过来才放下心,把汤药递了过去。
君遲伸手要接,被寒枝避开,寒枝把汤药递到叶挽卿手里。
“他现在估计行动困难,平日里是我代劳,现在主子有了徒弟,这活轮不到我了。”
言罢给叶挽卿使了眼色,叶挽卿接了药碗,他在床榻边给君遲喂药。虽说他没有这么伺候人,但是他知道刚熬的药汁通常很烫,他把药汁用勺子舀了放凉,然后递至君遲唇边。
“师尊这药针什么时候拔?心疾可有办法治?”
没等君遲回答,寒枝回复了,“君遲大人的心疾没法治,他失了一部分记忆,自己也不知道这心疾是怎么留下来的。”
“最主要的是心病,若是他心病解不开,心疾也永远好不了。”
君遲脸色很差,慢慢地吃着药,叶挽卿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失了一部分记忆?
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寒枝道:“只是一部分,你少瞎想,主子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叶挽卿哦一声,他在旁边都能闻到药汁的苦味,不知道君遲是怎么喝下去的,眉头不带皱的,很快便把一碗汤药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