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嘴巴被掰开,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晓君阑神情很淡, 木签沾了药往他嘴里填,舌苔变得冰冰凉,苦涩的味道一路蔓延。
他还在看着晓君阑, 眼里的怨气和怒意几乎要冒出来。
晓君阑指尖略微顿了顿, 对他道:“我们在地宫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圈套。”
“接下来几天你先在这里待着, 这是我原先的住处, 我在隔壁偏殿,若是有事给我传音。”
晓君阑给他上完药便把他放下了, 他在软塌上躺着,身体还是软绵绵的,自己脱了衣服看了眼心口的位置, 那里果真有若隐若现的黑色咒文。
他眉毛皱了皱, 自己指尖碰上去, 碰不到咒文分毫,这咒文将他与晓君阑连在一起, 他们彼此之间能够若有若无地察觉到对方。
一墙之隔, 叶挽卿能够感受到晓君阑的存在。
他想着自己夜里不回去, 君遲应当会为他担心,这次他和君遲过来,有许多长老弟子跟着,戚烬比他出发的早,在城中办完事才会过来找他。
现在君遲就在隔壁,以后也不会有人为他担心。
叶挽卿慢慢地闭上眼,第二日一大早,他在偏殿里醒来,隔壁已经没了人。
桌上为他准备的有早膳,还有晓君阑留下来的一张字条。
:府中侍卫可随意差遣,红月那边我已经交代,暮归。
叶挽卿扫了纸条一眼,没有动桌上的饭菜,他拿了自己的剑,打算直接回去。
这边是晓君阑的府邸,晓君阑的性子不是应付的性子,哪怕只是一处私宅,也布置的很讲究。
一草一木衔接成园林,长廊上守着的是侍卫,叶挽卿走过去时侍卫都没有拦他,他打算先去找戚烬,先打听解开这邪咒的办法。
刚走到门口,踏出府邸不过一步,他心口的位置骤然传来疼痛,嗓间似乎又有腥甜涌上来。
叶挽卿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痛意是无比真实的,仿佛在告诫他不能从这里踏出去半步。
他忍着疼,心底不甘心涌上来,山神佞肆……若是让他见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艰难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心脏处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在将他往回拽,他唇齿间一片腥甜,在原地险些直接跪下去。
隔着大半个府邸,远山偏殿。
“主子可想清楚了,此去凶险,邪咒既有利于主子,为何不加以利用。”
侍卫跪在地上,嗓音不卑不亢,他袖口有三道金纹,是跟随晓君阑最久的一批。
“此事不必再议,你去查佞肆一事,先去查他的下落,风莱此次过来的弟子也都查一遍。”
晓君阑交代的话音未落,突然察觉到什么,身形转瞬之间在原地消失。
“小挽。”
叶挽卿指尖扶着墙,他脸色苍白,在晓君阑出现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束缚感骤然消失,胸口处积压的那口气也得以喘过来。
他额头冒出来冷汗,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感,晓君阑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他,他的额头被碰了碰。
“你身上还疼不疼,我未曾出府。”
不过是这点距离,他就疼的死去活来,如果晓君阑真走了,他岂不是会疼死。
叶挽卿被晓君阑抱着回去,他衣衫粘着冷汗,指尖拽着晓君阑的衣襟,嗓音发颤。
“你是故意的?”
“晓君阑……你不累吗,为什么不愿意放我走?”
叶挽卿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他袖侧有一把匕首,匕首靠近晓君阑的颈侧,晓君阑没有丝毫反应,他手腕却疼起来,不得不松了手。
匕首掉落在地上,叶挽卿有一瞬间想要对准自己的心口,刺进去把里面的邪咒挖出来。
晓君阑沉默不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沉敛些许,对他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我吗。”
怀里少年已经懒得反抗,厌倦地闭上眼睛,显然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佞肆的神像被带走,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修成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找到他之后我们立刻动身。”
“日后你若是想出去,给我传音,我会在安全范围里跟着你。”
晓君阑已经算出来了方才的距离,他们两人不能分开超过一里,只是不知道这个距离会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他们两人原本都要出门,这回两人都出不了门,叶挽卿回到偏殿,晓君阑不出去了,干脆让手下全部都来这边见他。
叶挽卿在这边给戚烬传信,殿中出现几名侍卫,几名侍卫单膝朝晓君阑跪着,在跟晓君阑汇报情况。
“主子,我们去查了风莱的弟子,从风莱到尘到山,路上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异常,也没有查出有人和佞肆有关。”
晓君阑眉眼微垂,“往几个月前查,几个月之前查不到,去查三年前。”
“是。”侍卫应了一声,身形全部在原地消失。
很快有侍卫又回来,跟晓君阑低声汇报,外面有人过来了。
晓君阑看一眼软塌上窝着的少年,少年方才写完东西又躺下了,一直摸着心口的位置,身上那股生机仿佛被抽了去,在他面前沉默寡言。
直到这时,叶挽卿才开口。
“是我的人,放他进来。”
叶挽卿再见到戚烬的时候,终于得以喘口气,他又看晓君阑一眼,晓君阑出去了。
“世子,你……”戚烬没想到人在晓剑神这里,问道,“世子近来如何?”
原先有君遲在,加上叶挽卿是过来比试的,戚烬便没有过来。他们在同一座城,只要叶挽卿传音,他随时都能到。
“不如何。”叶挽卿心里烦躁,他把事情经过和戚烬说了。
戚烬:“……”
“你是说,现在你和晓剑神身上连着邪咒?还是主奴邪咒,你离不开他?”
叶挽卿没有说话,他是要戚烬去查如何解邪咒,顺便留下来,他一个人待在这边不放心。
“世子,你别着急,此事想来晓剑神应当比你着急,他身上染上邪咒,近来世族蠢蠢欲动,想必正在找他的麻烦。”
“我会留下来的,红月那边我会说,到时候我们晚回去几天,长老不会说什么。”
“倒是君遲那边,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跟他说说,他兴许会有办法。”
叶挽卿没有说话了,他该怎么告诉戚烬,根本没有君遲这个人,都是晓君阑骗他们的。
晓君阑藏的滴水不漏,就连戚烬也一并骗过去了。
“以后不要再提君遲。”叶挽卿说。
“世子在晓剑神这里待着,我放心许多,没有比他这更安全的地方了。”戚烬说,“我去打听佞肆和邪咒相关的情报,世子不要害怕,有属下在,不会让你有事。”
“属下力不能及,还有晓剑神。”
叶挽卿看出来戚烬很欣赏晓君阑,他有些不高兴,瞅着戚烬从怀里拿出来一些小点心小玩意,都是路上给他带的。
“这是我路上给世子买的,看着新鲜,想着世子应该会喜欢。”
叶挽卿把那些小玩意儿放到了一边,又看一眼殿外,不确定晓君阑听不听得见,他还是在原地布了一道结界。
“我让你查萧不易,你查的如何了?”
“他藏的很严实,属下查出来他在许多城里都有暗桩,除了和世家子弟有接触,和斩祟使、王族也有接触……除此之外,和鬼界也有牵扯。”
“鬼界?”
“是,他应当是献过祭,原先他在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步步踩着人爬上来的。此人极擅伪装……属下也差点被他骗过去。”
“他和世子表面交好,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轻信他的话。”
叶挽卿:“我之前答应和他合作,合作现在做不到了。”
都是因为邪咒一事。
“你去查这主奴咒,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想办法把这个咒解开。”
戚烬神色严肃些许,应了声“是”,身形在原地消失。
这一晚上,叶挽卿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里回到君遲带他前往无秽山那一日。
他走了九百九十阶山路,原先眼睛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如今在梦里能够看到石阶尽头的巨大神像。
剑祖神像慈悲,肃穆庄容,云雾令剑祖的面庞模糊不清,仁慈的目光仿佛怜悯众生。
梦里的他看着晓君阑跪在剑祖神像前,长剑落地,晓君阑微微弯腰,只道了四个字。
“弟子无悔。”
无悔?他在无悔什么呢?
再然后,他看见了晓君阑脸颊边覆上冰霜,眼睫也落上霜花,整个人像是被冰封,墨发一朝之间变成白色。
梦逐渐散去,叶挽卿醒来之后好一会没有回神。他如今和晓君阑离不开,晓君阑住在他隔壁,白日里在他房间里待着。
他注意到晓君阑拿了许多草药过来,不知道在研制什么,房间里都是药草的苦味儿。
难闻。
“你在做什么?”他问了一句,面色不怎么好看。
晓君阑将草药放在一边,见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了,他眼眸微动,回复道:“近来谣言四起,和鬼界邪神有关,不出意外,下一个出世的会是瘟疫之神。”
“我在调制几种解瘟疫的药剂,若是真有那一天……能够防患未然。”
叶挽卿只认识一两种草药,他眼皮子垂下去,“很难闻。”
他这般说,晓君阑动作顿了顿,把药草都收起来,窗户也开了一会,又为他燃了香,散了房间里的草药味。
戚烬没有让他等太久,第二天晚上便过来了一趟,为他带来了消息。
他们两人见面,叶挽卿把晓君阑赶出去,又重新在原地布上结界。
“怎么样,这么快就找到办法了?”
“属下去了一趟城外,原先我有弟兄的父辈接触过邪神,这种邪咒解起来实际上不容易,需要放下执念,这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是有另一种办法。”
戚烬觉得这种办法有些不切实际,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另一种办法……这邪咒是佞肆下的,佞肆掌管罪与罚,罪与罚却是可以颠倒的,同样的,这邪咒也能够颠倒。”
“只是颠倒的条件有一些棘手,需要取主方的心头血,还要他自愿给,意味着世子若想不受这邪咒束缚,只能取晓剑神的心头血。”
“只要取了他的心头血,世子便能够成为掌控的那一方。”
戚烬心想,这几乎不可能,他替他家世子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到睡觉时间了,兄弟萌凌晨见。
第77章
一墙之隔,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入晓君阑耳中,倒不是他想听,如今受邪咒影响, 叶挽卿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道。
他垂着眼, 面前跪着的侍卫又唤了一声“主子”。
“佞肆已经修成人形,属下在烨林一带发现了佞肆的神像, 留下的气息显示, 是往京州的方向去了。”
侍卫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戚烬和叶挽卿商量完出去,两人在殿外照面。
戚烬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影。晓君阑孤身在月色下站着, 身影被拉长,眉眼如同被墨色晕染过,身形颀长挺拔, 像是清冷挺立的雪松。
他家世子和晓剑神应当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往事, 这是戚烬的直觉, 戚烬心中叹口气, 没有和晓君阑打招呼,身形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叶挽卿背后靠着软塌, 他抬眼能够看到顶上的造物神像,飞天神女琵琶绕梁,浮云围绕其中, 神女眉目含笑。
人走了, 晓君阑便回来了, 这回没在房间里研制他的什么药方,而是命侍卫寻了许多编草过来。
晓君阑编草编地非常熟练, 在桌子边没一会编出来了小兔子, 编出来了小刺猬, 还有凤鸟的鸟窝。
他们两人离得不远,叶挽卿想不注意晓君阑的动静都难,他看着晓君阑熟练的动作,晓君阑侧脸沉敛,指尖翻转,编草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灵性。
没一会有侍卫进来了,他扫一眼,扫到熟悉的几团毛茸茸,还有啾啾叫的凤鸟。
团子一放下来,全部都去咬晓君阑手里的编草,有几只围着晓君阑编的兔子转,似乎有些好奇,其中一只用身体拱了拱。
编草编的兔子被拱地动了动,倒是把团子吓一跳,团子一蹦蹦到了晓君阑怀里。
叶挽卿眉毛微皱,心道真是蠢货。
他指尖碰到柔软的触感,凤鸟飞到了软塌上,蹭着他的手指,“啾啾”叫了两声,带着些许讨好。
晓君阑没管那些团子,把东西都编完了,东西放下来,对他道:“小挽,佞肆的下落已经查出来,我们明日便动身,如何?”
尘到山偏远,离京州有十几日的路程,他们明日出发,最低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到。
谁知道这半个月会发生什么,且不说能不能见到佞肆,佞肆愿不愿意帮他们解又是另一回事。
叶挽卿心里这般想着,他看着晓君阑的方向,视线慢慢地收回来,“嗯”了一声。
“这些你若是不喜欢,明日我便让人送回去。”
晓君阑这么说了一句,眼见着人要起身离开,叶挽卿把他喊住了。
“等等。”
叶挽卿表情平淡,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你不在殿里,我睡不着。”
晓君阑闻言眼睫抬起来,那双眼深黑浓稠,对视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静静地等着晓君阑回复,晓君阑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道:“我今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