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回来。
云柏耗了这许多年, 再回到鸿剑宗昔日相熟之人早已不在,他仿佛被所有人丢下了。
他心中隐隐明白,当日师尊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其实老宗主只是想说弟子成仙的愿望远不及他本身重要。
老宗主将此剑赠给最放心不下的弟子,魔界凶险,他劝不动傲气极重又极聪明的大弟子,便盼着这剑护住大弟子及时回头。
可惜此剑内藏仙力,在未入魔界之前就被云柏层层封印,最终老宗主没有等到那位大弟子。
修仙界记载中,那位时代的第一位渡劫者早已无声逝去,而鸿剑宗传承之物逐渐销声匿迹不知真身。
已过千年,千年前搅弄风云的绝代天骄,最后也没落个名姓。
这个时代没人知道云柏是谁,他们之中包括鸿仓也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但鸿剑宗藏得最深的隐秘却随着风吹阵散融入虚无。
但那把剑,最终历经千年还是送到了现任鸿剑宗宗主手上。
即使这个宗主非昔年之人。
因果已消,哪怕乾坤倒转,这世上也再无云柏。
*
宴朔心中再多欲.念,也不会将那些想法实施在师尊身上,亵渎之念,断不掉却能藏。
但其他堪称肆无忌惮的小动作却层出不穷,自从铎曜被他骗着穿上了魔后冕服,至此哪怕常服也不见半分白色。
这些行为之中毫不掩饰的侵占意味极浓,他恨不得将师尊从头到脚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但这些举动背后的疯狂又屡屡克制,给了铎曜最大的尊重。
铎曜打掉了偷偷摸摸想要环住他腰的手,语气清淡道:“我们下去吧。”
先前就说过,铎曜身上的气质并不是黑与白就能定义的,但如果仙与魔也不能定义他,这件事就不再那么简单。
仙与魔的对立,是本源的对峙。
也是天道无意识的不公。
除非眼前这个面色平静温和的师尊,超脱于天道之上。
宴朔上前,伸手紧紧将那抹皓腕抓在手中后才若无其事道:“师尊还未说明。”
他逼近师尊那张勾人心神的绝艳面容,语气危险:“为何仙界尊者的仙身能让此地表露出这么明显的变化?”
不但一点排斥都没有,甚至让他感觉出欢喜的意味来。
铎曜挣了挣没挣出来,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淡淡的笑道:“我怎么知道。”
宴朔没放手,看了铎曜许久,转身拉着他就要离开:“我们回去。”
铎曜未料到青年说被刺激就被刺激,连整个魔界的未来都不管了,反手就扯住对方:“你是魔君!”
怎么如此任性!
宴朔气笑了:“你还是仙尊呢?!”
说完,直接转身拦腰就将铎曜抱起,离开了这处让他不安的地方。
他化魔之后,自然也能感到师尊身上对于他们的吸引力。但这个地方就像是魔界诞生的初始点,整个魔界都由此地蔓延开来,以本源代称,而仙界亦然。
本源近乎身体的本能,当身体受伤本能会趋利避害,而本源亦然。
现在这个利,就是铎曜。
身子骤然腾空的铎曜双手环住青年脖颈,面色茫然一瞬,发丝从眼尾擦过也带出他万千的风华。
宴朔忍不住趁着这个时机,低头快速地在怀中美人的唇上啄了下,而后满足不已地抱着人就想要迅速离开此地。
这里让他非常不安。
铎曜唇上一热,来不及为此生气转手就拧住了青年的耳朵,微恼道:“放我下来!”
见青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铎曜又道:“再走一步,我就回仙界。”
除了威胁,这直觉敏锐到吓人的小混蛋根本听不进话,铎曜被这一系列举动弄得失了理智,连频频被占便宜都来不及计较。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落,宴朔黑着脸停下脚步,却没有松开手放下人。
宴朔看着师尊淡淡道:“理由?”
铎曜整个人被青年抱起的姿势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也是让人略感失重的姿势,他理了理脑中被对方弄到发乱的思绪。
“放我下来。”
铎曜冷静道。
宴朔犹豫着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悄悄地拥住了师尊的腰,蹭了蹭轻声道:“师尊,我们回去。”
别靠近哪里,他害怕。
铎曜面无表情地单手推开了往他身上蹭的人,但毫无效果,两人越贴越近。他只好出声:“你在怕什么?你是魔君,整个魔界的责任……”
铎曜逐渐止住话语,总觉得说下去眼前的小混蛋就要炸了,但他不明所以,只能疑惑想道:“又生气了?”
而这句心音被宴朔听了个清。
宴朔在铎曜开口后就安静下来,气息一会重一会轻,似是在压制心口涌动的暴怒,但那些克制在听到铎曜心中的想法后瞬间失控。
宴朔将这无意识捅着他的心口的人恨恨地困在了胸口一处,血眸中幽幽红光也似蒙上一层阴影般晦暗又危险。
他笑了温柔又阴冷:“你也知道我怕!什么魔君,在我眼里魔界算什么,所有人都比不上你,你再敢一声不吭地消失,我就将仙界翻过来,让那些仙人永世为奴。”
这个地方不对劲,给他再深入眼前之人就会如先前一般消失,这种刺激下,宴朔说出的话就显得直白又没有逻辑。
铎曜扬首安静又乖巧看着朝他发火的人,眼睫浓墨之色勾着颈侧的墨色衣领,妖异肆意的美浓稠到宴朔喘不过那口气,原先的那些怒意无奈熄火。
喉间滚动几下,宴朔不想让师尊看出他的心软,沉着眸抿唇不语。
世人千万,他都不要过,但眼前这人敢丢下他一步……宴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恨恨想着。
敢丢下他一步,他就闹!
闹的世间不得安宁。
铎曜手按在宴朔胸口处本是想要推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但此时手心处传来的激烈震动感让他缩了手忍不住避开那一处。
手心不自觉便烫的厉害。
他是时空总局执行官,对于有些不平衡被污染的世界有着净化的能力,但那只能在世界之外,若想在世界内进行净化,就算是铎曜也要付出代价。
大概就像上次世俗界填阵那样,身体崩解吧。
到时候小混蛋就要变成小疯子了。
铎曜忍不住道:“你想成仙吗?”
他努力向后仰靠着身子,但总也挣不开青年的钳制,只好就这这样的姿势问话。
闻言,宴朔眸中划过暗光,仿若不经意地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说话间,他随意摸了摸师尊垂落在手上的青丝,突然心中微动手上忍不住细微地动作了一下。
储物空间轻轻一动,便收入了一缕青丝。
宴朔做完这事心情好了许多,连方才的诱哄都忘了许多,直到看着师尊面露沉思,才倏然提神。
他扬唇小声道:“师尊,你在想什么?”
铎曜正垂眸沉吟,闻言只轻看宴朔一眼,并未回答。
但宴朔却听到了。
“那就让他成仙。”
宴朔唇角弧度不变,努力平静道:“师尊,我不想成仙。”
而此时他也想起了曾经的那番对答,因为失神记不清的答案如今也想了起来。
那时他说……想。
宴朔心中憋屈,他当时只随口应付一声,身处求仙宗门,难道要回不想吗?
“还是尽快修复升仙梯为好。”
那一瞬间,宴朔浑身像掉落寒渊一般冰寒彻骨,哪一处都是冷的。
他眸中藏着暴戾,脚下却僵住动弹不得,猩红血眸卷起暴风雨骇人阴沉。
宴朔轻轻吐出一口气,以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平静道:“师尊说什么?”
铎曜蹙眉:“我方才并未开口。”
宴朔点了下头,俊美逼人的面容毫无表情,如石雕般冷硬寒漠,他极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却像哭一样。
“你又是这样。”
若是他无法听到这个心音,眼前的人是不是又要丢下他一个人。
笑容越扯越大,却越来越像哭。
铎曜无措,红唇抿了抿,他容貌一向清艳姝色极浓,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在无意中流出一抹风华秾艳。
腰间力道越来越大,铎曜蹙眉没吭声,只是沉默时间越来越长后,他不解地轻轻出了声:“我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让他变成小疯子啦
O(∩_∩)O
第45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45)
宴朔眸中的血色层层涌上, 心口撕裂的口子仿佛在向外淌出温热的鲜血,疼的厉害,他眨了眨眼才发现眼睛是真的漫出了血色。
铎曜腰间被缚住的地方不断传来烫人的温度, 他没动, 垂敛长睫也没吭声。
只不过眼前青年身周气场开始狂乱,庞大的魔力溢出,上方昏沉天际被搅开一道痕迹。
最后,一滴血泪滴落在面上。
铎曜轻捻了一下那处, 揉开了血迹,长睫颤了颤,绝艳无双的面容上流露出明显的无措来。
若是往日, 宴朔怕是心都要化了, 但此时却沉着眸毫无波动的看着这一幕。
半晌, 铎曜才出了声, 指尖轻轻按在青年眼尾之处, 而指尖上的那点热意莫名就止住了宴朔心上的疼。
“天道虽不公, 但魔界的变化怨不得它, 天道本身只是一个把握不住人心如死物一样的存在, 又怎知人心莫测世事无常。”
铎曜动作温和,语气却淡漠, 面容渐渐平静下来,流露出一种极为威严公正的气质, 如九天神佛聆听世人灾厄却没有丝毫动容。
而天命之子为天命而生, 这个天命却不等于天道, 升仙梯的断裂导致了三界的不稳, 即使三界之中没有魔界,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个救世的天命说不定代表了另一条路, 但是天道的插手让走向发生了变化,但如果非要究其根源,它也只泄了一丝天命给世人卜算。
而那些落到青年身上的苦难皆是人为。
陵云国所受的欺凌来自其他强国,偏执是他们自己生出的,天象是引子,魔界阵法是催化,不是天道所控。
屠戮一国的是魔界阵法,也因此让青年走上修仙一途。
修仙界逼青年去变强是受了仙界指示。
仙界是因为撑了几千年的封魔阵运转,身心俱疲,早已接近崩溃。
而封魔阵是为了封魔。
魔界是因为想要出世,只能让魔侵染三界。
但魔气会让三界陷入荒芜。
因为魔气之中有着像是世间极恶的物质,会折磨魔也会吞噬生机。
所以魔界在仙魔大战后留下种子依旧想要出世。
那道种子能催生,是云柏所为。
云柏能成魔,是因为他是升仙梯的第一位献祭者。
而升仙梯之所以会断,是因为仙界本源因为仙魔大战严重亏损。
但其实,最最根本是魔界本源之中这些永不止息般的极恶物质。
因为这个物质,才致使魔们人性渐失,良善全无,满脑只有杀意,备受永世折磨。
这里没有什么封印,罗之那些魔们的感应模糊又勉强,其实那只是魔界的求救,只不过魔界感应到了铎曜这抹世外之魂内里恐怖的力量而产生了共鸣。
但魔即恶,没了这些极恶的物质,他们所有属于魔恐怖的愈伤能力与杀伤力都会减弱甚至消失。
仙魔本来就不在一个道上。
世上不可能是纯白的,仙界与魔界同时诞生,一个偏向于善,另一个自然偏向于恶。
因果循环,非要纠那错,算在天道头上也没什么问题。
但既然为魔,总要付出代价。
铎曜并不准备彻底解决掉魔界的这些问题,只是准备让有些失控的本源处能自控,给魔们能控制自己冷静下来的余地,却不会彻底消去这些苦痛。
而那时,魔可以出去,但若是出去,没有魔力系命,每一刻都在消耗他们的生命。
选择成魔,就要承担起这样的恶念。
没什么对与错,要真是清了这些东西,谁也不知道魔行事放纵会到什么程度。
铎曜的力量能救下很多人,但他始终清醒,不是每个存在都应该被救下。
他救下了那个世俗界的国君,是因为他看到了对方身上系着的百姓,对方罪无可赦可未到时候,放任不管只会让那个国家死伤更重。
凡人罪孽死后自会清算。
但魔界不同。
千百原因,罪已成,孽已造,也根本没有赎罪的余地。
换句话说,有些魔活该。
铎曜想让青年未铸大错前从魔变仙,虽然困难不无可能。
但目前看来,对方很排斥成仙。
铎曜以为宴朔还是恨着仙人,也不喜魔界,但始终不知他在气什么。
自然不可能想到方才闪过的心思被对方听了个清。
于是在铎曜戳不到点上的安慰后,宴朔面色更沉默了,涌出的血泪虽然止住了,但眸中阴鸷深重,丝毫看不到光色,沉沉霾色极重。
“是我忘了,师尊最喜欢做好人,先前救下世俗界,此番是又要救下三界吗?比如,去填了那封魔阵?”
铎曜迟疑,他不知自己哪里不对被青年看出蹊跷,但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他也不准备否认。
于是犹豫地看了一眼又凶又气的宴朔,铎曜的头轻轻点了一下。
他点头了!他竟然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