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香……为什么这个季节会有梨花的香气?
宋凌屹目光直视那幽深的树林,没有丝毫犹豫的迈步其中。
俞闲跟在他的身旁,满肚子疑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香味渐浓,跟在脚边的梨子缓缓发出一声软软的喵叫。
前方有光蔓延而来,微弱,但却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明亮。
俞闲脚步一顿,看向这颗被月辉笼罩住的枯树。
宋凌屹没有停下,直直的走到树下,他抬手抚上那粗糙的树干,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间,他抬起手来,无形的力量在掌心处狠狠划出一条口子,鲜血汩汩的就涌了出来,滴落在枯树翘出土壤的树根上。
“你在干嘛?!”俞闲快步上前,有些懊恼的说道:“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你就这样糟蹋吗?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宋凌屹温柔的视线落在俞闲身上。
手上的血液继续浇灌着这颗已经毫无生机的树。
“你还记得吗?”
俞闲一愣:“什么?”
“来年的春天,你本打算和我一起,坐在这棵树下,赏着花品着酒。”
俞闲回想起将宋灵岚救回来时,那一晚,做的那个梦。
红衣艳艳的姑娘,曾偷喝了他埋在树下的佳酿,那正是他想和某个人一起喝的,那个人是谁?姑娘的话语模糊,而他的记忆也模糊,可当时的心情,却告诉他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食言了。”
俞闲眼神微动,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你没有回来。”
“那坛酒……终究只有我一人喝。”
俞闲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的回道:“那你肯定醉了,你的酒量并不是很好。”
“可惜,想醉的人终究还是醉不了,若是长醉不起那该多好。”
“宋……屹哥,我、我好像忘了很多。”俞闲心里有些不好受。
宋凌屹轻轻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眼里还是清清楚楚的印着失落与遗憾,俞闲在如此眼神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惊慌的看着宋凌屹,宋凌屹一声轻叹,转头看向枯树,话音悠远又绵长:“看,梨花开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本是形容漫天落雪,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象,可此时,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眼前。
眼前的枯树依旧没有丝毫的生机,可它的树干之中,却有万千丝茧一同破裂,数不清的莹白蝴蝶飞上枝头,挤挤挨挨落满了每一根枝条,就像春日那满树绽放开的白花,纯洁美丽又震撼人心。
那不是真的梨花。
而是一树——由思念化成的入梦蝶。
黄泉河畔有千顷万亩的彼岸花田,田中总是飞舞环绕着各色蝴蝶,地府没有活物,而蝴蝶只是一种昆虫,极难生灵,真正的蝴蝶其实在地府是看不到的,但那蝶舞翩翩的场景,一直是地府最美的风景。
那是从黄泉的那头,阳世间而来的思念。
对逝者的思念,便会化成蝴蝶,将所有的情感传递而来。
所以地府的彼岸花田里,总是有人在扑蝴蝶,说到底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那只蝴蝶,而地府的亡魂,也可以通过入梦蝶将思念送往阳间,入得亲人朋友的梦境。
宋凌屹看着震惊的俞闲,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这一树,皆是他无处可去的思念。
生死两隔,再见便以形同陌路,他不想忘,所以寻得了这个法子。
人死而灭,但若思念足够强大,又有合适的载体,便可永恒存在。
只要有一天他收回这些入梦蝶,便可以回想起曾经的一切。
当然,这棵梨树的入梦蝶,并不是他思念的全部。
一树梨花随风成雪,环绕在宋凌屹的身旁,几乎将人整一个的包裹住。
俞闲有些恍惚,那莹白之中的人,似乎变了一个模样。
莹白的光点落在他的身上,染白了那一头如墨般的长发,一身白色长袍却又似沾染上了黑暗,变得漆黑又沉重,他转过头来,对着俞闲微微一笑,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似要把他牢牢刻在心上。
俞闲一阵胸闷。
突然就朝着宋凌屹跑了过去。
部分入梦蝶落在了他身上,脑中快速闪过一些画面。
即将触摸到宋凌屹的手一顿,心里又苦又涩又疼又甜。
有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等了他千年。
满心的愧疚和惊慌让他无意识的后退,竟有些不敢靠过去。
他的退缩被宋凌屹看在眼里,眼神微微一动,周身环绕的蝴蝶便朝着俞闲飞舞而去,阻挡了他的退路,强迫着他只能向着他靠近,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俞闲缓缓屏住了呼吸,却控制不住越发急促的心跳。
“嘎!”
这一声乌鸦叫真是格外的破坏气氛。
俞闲看过去,干枯的枝头上,一只毛色流光水滑的乌鸦正歪着脑袋看着树下的他们,见俞闲终于注意到它,还激动的扑扇下来两根黑羽毛。
乌鸦的脖颈间挂着一个小盒子,俞闲认出这是地府送快递的阴羽乌。
它红红的眼有些害怕的偷看着宋凌屹,扭动着脑袋再配合着爪子艰难的动作,终于把挂在脖颈上的东西给弄了下来,朝着俞闲直接丢了过去。
俞闲抬手接住,还以为是谁给他寄了什么东西来,打开一看。
虚影之中,是一道盖了朱砂章的文件。
俞闲一愣,在这道文件出现的同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俞闲:“你听我解释!”
宋凌屹:“……不用解释了。”
俞闲:“你别激动!大不了,大不了咱两明天就去把阳间的证领了!”
宋凌屹幽幽的看着他:“我没激动,这样也挺好。”
俞闲:“……?!”
还没等他难过一秒,宋凌屹就在他们的离婚通知书下达的这一刻,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别人花前月下谈恋爱,我特么花前月下搞离婚!
娇娇:惨遭抛弃,先晕为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名场面它来了!没想到吧!!!!这么好的时间这么好的场景这两离婚了哈哈哈哈!!!
我觉得我要先跑为妙!溜了溜了,明天见!
第65章
给我一碗忘情水~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去闹。
叶栗从客厅走进, 又走出,又走进,又走出……
那个平时不是窝在他老板房间里, 就是瘫在沙发上仿佛一条咸鱼的俞闲, 已经保持着同一个思考人生的姿势整整一个多小时了, 他双手交叉,半捂住口鼻,眼神深长, 满脸苦大仇深,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沧桑沉重。
关于离婚这事吧……
嗐!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看看宋凌屹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要是半个月前的宋凌屹是现在这样的,他还用得着去离什么婚吗,要不是当初为了宋凌屹好, 当时也被宋凌屹的态度伤害得有几分心灰意冷, 他怎么可能那么麻烦的拜托人去把这事给解决了,只是后来忙来忙去又撞上各种麻烦事,他也把离婚这事给忘了。
忘了也就算了,他是没想到这时间会撞得那么好。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 昨晚宋凌屹应该回复了大量的记忆。
就他不小心看着点的,都能准确的感觉到……
想着想着, 老脸发红,有些火辣辣的烫,严肃的表情即将绷不住。
倏地往沙发上一趟,拿过抱枕把脸一捂。
怎么说, 自己对一个人心动和知道那个人对自己心动真的是两种感觉, 八百年的老光棍在退休后不止有了第一次心动,还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羞涩, 咳,其实说第一次心动应该也不恰当,按照梦里复苏的记忆和宋凌屹的情况来看,他们二人应该前世就认识了,而且还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
跃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俞闲又皱紧了眉头。
所以问题来了。
他的记忆怎么回事?
八百年甚至可以说千年的时间虽长,但需要记住的事情并不多,他生前之事,除了家逢突变之前的事已经忘了干净,后面的很多事儿明明记得一清二楚,却从来没有宋凌屹前世的存在,其实有时候的确有些违和,前与后搭不上,但他也只当自己年纪大了,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忘了什么,而能忘的,想来也是不重要的。
在地府这么多年,做鬼差那么多年,于他而言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忘了,便也懒得去回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可是现在看来,他忘却的,全是关于宋凌屹的事。
这是为什么?
他也没有碰过孟婆汤啊,怎么就能忘了呢。
以前那是不在意,自然也就不多想,可如今再回想时,竟发现处处透着蹊跷,就比如说他当初选择做鬼差的理由,如今却是想不起来了,本以为是个不大重要的理由,可他一个深层地狱里出来的戴罪之鬼,要想考上地府鬼差那可是千难万难,他的追求和梦想从活着的时候就是做一条过着安生日子的咸鱼,怎么可能突然奋发图强跑去做鬼差了。
而且他成了鬼差后,也没有多大追求似得混着日子。
能到特派处,也不是他自己努力展现自我实力进去,而是被boss看中带进去的。
特派处这地儿吧,虽然工资高,但干得活也是最累最危险的。
可他竟然就没想过辞职不干了,若说是为了能投个好胎辛辛苦苦做鬼差两百年也差不多了,可他这鬼差一当就是八百年啊,现在地府也是个讲究更新换代的地方,能比得上他的资历的,也就地府中拥有着极为重要地位的鬼。
就比如……阎王爷什么的。
而普通的鬼差,攒够了资历,赚够了退休福利后,基本都选择投胎去了。
一两百年为常态,三四百年十里挑一,五六百年的排除领导层整个地府估计也就不到五十,而八百年的,就俞闲认知当中,就这地位这职位的估计就他一个。
所以他为什么甘心留在地府任劳任怨当个社畜八百年呢?
连这退休,都是他boss劝着他退的。
说起这退休仔细琢磨下来也透着不对劲。
谁家退休相关程序都还没走完就把他丢到阳间的,而且没查清楚身体的具体情况,一出来就给他弄了个冥婚对象,甚至连鬼差的身份都没有撤,道具拿着鬼差令揣着,像是早料到他会遇到一些麻烦事。
当然最最离谱的还是这冥婚问题。
他可不觉得地府工作人员会在鬼差退休安排上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有很大可能性,这就是他们故意这么安排的。
不行,总觉得他得回去一趟。
说走就走,正好他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即将恢复记忆的宋凌屹,等他了解清楚情况后说不定就能知道更多他们之间的事,应对起来心里才有底。
他绝对不承认,是突然而来的热烈爱情令他心慌。
起身往楼上走。
把门给关上后往床上一躺,离魂牌在眉心处一拍,拿出鬼差令再把鬼门一开。
穿过阴气漫漫的黑色幕帘,入眼就是巨大的鬼门关。
鬼门关两边是入关登记处。
今天在岗的还是俞闲认识的一小孩。
“俞叔!你怎么回来了啊?你不是退休了吗?”
俞闲一脸忧郁:“有点事,回来查查。”
小孩点点头,和旁边的同事说一声,给俞闲去开员工通道,然后让俞闲开着他的车回城里去,这要是让俞闲去和来地府报道的鬼去挤公交地铁,估计得好几个小时呢,俞闲道谢过后就开着车直奔单位。
他见不着顶头上的大boss,但特派处的boss却是见得到的。
一进特派处,倒是惊呆了一群曾经与他共事的鬼差。
“俞、俞哥?!”
“你怎么回来了?!”
“咋,你退休那世界日子不好过吗?”
“那要不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
俞闲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冷漠无情:“我一点都不想你们。”
同事:“……”有没有点同事情了?!
“撒手。”俞闲被人给围着不说,这些小崽子还特喜欢扒拉着自己,虽然以前去工作经常被这些小崽子们拽过来扒过去的,但现在他可不能随便让人亲密接触:“保持距离,男男女女都授受不亲。”
崽子们目瞪口呆。
怎么退个休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
“老大在吗?”
“啊、啊在,就在办公室里。”
俞闲点点头,坐电梯上顶楼,特派处专属办公室。
一进屋,大木桌后面那坐没坐相骚气满满的特派处老大睁开那一双撩人的狐狸眼看过来,一见是俞闲,立马直起身来,神情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俞闲走过去往前面一坐,抱着手臂满面严肃。
“宋凌屹咋回事?”
“我的记忆又是咋回事?”
容涟叹了口气:“你别用你就个棒打鸳鸯的恶人眼神盯着我。”
“虽然你长得不错,我平时对你也挺好,但我的确对你没意思。”
俞闲嘴角一抽:“你想太多。”
容涟一笑,着实风华绝代。
“其实这事吧,我也就是听命行事。”
“看你这急匆匆的样,那个谁,记忆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