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它的目的不在于操控阮宵的身体,而是阮宵丹田这点“天道酬勤”留下来的道根。
*
“阮阮?!阮阮?!”
阮宵痉挛着,楚熙昀此时才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他想要就可以得到的,世上不受金钱束缚的东西太多,譬如健康一门,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敢留五更么?
楚熙昀往楼下狂奔,险些被地毯绊一跤,阮宵在他怀里抖得厉害,又流出一道鼻血,他草草拭去,心跳声在他胸腔里激烈搏动,跟发动机一样,楚熙昀除了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就是这颗吵闹的心脏了。
他脑子里计划好通往车库最短的路,路上佣人撞见他这样子,都吓得不轻。
楚熙昀跑太快,他们都没看清楚楚熙昀抱的是谁。
楚熙昀肠子悔透了,他不该带阮宵来,他不知道阮宵现在是中风还是撞邪,起码一点,阮宵不来绝对不会撞邪。
而且阮宵的情况看起来比祁栾严重得多!
楚熙昀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车钥匙,居然弄巧成拙,太紧张手指不听使唤,把车钥匙弄掉在地板上。
他弯腰去捡,抱着阮宵举止费力又艰难,但如此也不愿意放下阮宵,他手指碰到车钥匙锋利又冰冷的金属时,脑子里却回想起一件事,前年他堂哥,一介纨绔,风流了三十年,体检报告年年健康,结果开车时突然中风,人和车跟着一根路灯一起去阴间了。
阮宵要是跟他的堂哥一样,突发恶疾,那么楚熙昀还是要后悔的,后悔前两年没好好对他。
拾起车钥匙,直奔前厅大门,他这时忍不住开始咒骂自己的车库,因为安装的是高级电子门,电子意味着公式化,他要开门非得按下按钮,等那几秒钟不可,楚熙昀一秒都不想等。
楚熙昀闯出大门,脚却刹了车,戛然而止。
他罕见没教养地朝眼前这个送外卖的暴喝:“滚开!别挡道!”
*
顾梵不疾不徐,转过身,他没戴那个如果不骑电驴不拿外卖,戴着会让孙主任对你产生兴趣的电驴头盔,仅仅是穿了这么件外卖员外套,拎了袋另个外卖小哥给他送的外卖,就大喇喇地进来了。
不过给顾梵送外卖的那个外卖小哥看着顾梵的表情,有点像想给孙主任打电话的意思。
别墅区本来也不让电驴进,顾梵压根就没骑,你看这就是锦鲤之子,三月前算的卦,把今天的机缘都对上了。
他要是不送外卖,既碰不上阮宵,今儿也没这么容易浑水摸鱼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甚至在救阮宵之前把那份外卖吃了。
然后花了半秒从小栅栏翻进前院——顾梵寻思这栅栏只能拦住155cm作案小分队吧。
然后在正门又等了半秒,楚熙昀就给他把阮宵送上了。
但顾梵的死妈脸变得很死妈,眉心紧蹙着,他没管楚熙昀骂自己什么话,一步不让,盯着楚熙昀抱着的阮宵,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阮宵,一副非常冷淡,非常理所应当,一副你非得遵守不可的口吻:“把他给我。”
楚熙昀真不知今天是撞了哪路霉神,撞邪还送大礼包的,总之,这个送外卖的要不是邪,就是个疯子。
楚熙昀爆了粗:“滚开!!我他妈没空跟你犯病!!”
扭头吼屋里的佣人:“上来把这白痴撵走!!”
楚熙昀现在快有把顾梵杀了的心,他急得要脑溢血,还跑来个神经病跟他闹事。
*
顾梵和阮宵难得有个共同点——犟驴。
但这个共同点又有些不同点,顾梵的犟,是仙人犟,真是你大爷,阮宵的犟,属于标准的帅不过三秒,譬如他跟邪佛斗法,嘴上不肯落下风,死也不认输,膝盖没办法,还是标准地跪了。
现在楚熙昀应付的是头仙人倔驴,可以说是地狱难度,他发现这人真的不听人话,什么也不解释,也不让道,就一个要求,把阮宵给他。
楚熙昀深吸口气,眼神阴狠,朝着顾梵万箭齐发:“你他妈谁?”
顾梵突然恶作剧地翘了翘嘴角,扯出一个灾难般的“微笑”:“你应该知道顾梵这个名字了吧。”
楚熙昀的怒气敛了,他开始审视面前这个个头跟自己齐平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仔细去看他的样貌,居然产生心惊的感觉——不是丑的,好比去看庞大无比的佛雕,心里就会感到难以抑制的肃穆感。
毕竟是头仙人犟驴,“仙人”是重点。
这驴非常帅。
楚熙昀露出哂笑,好嘛,遇见阮宵的新男友了——是不是男友有待考证。
虽然他不是那种跑服务业人员那儿找优越感的掉价人,这种人教养都有问题,但他既然是阮宵的旧爱,难免跟阮宵的“新男友”对比——把自己全部优点都拉出来跟人家缺点比一比,所以顾梵这身外卖服,确实给了楚熙昀某种优越感。
他没挖苦顾梵,现在旧爱见新人,他是没那个立场去争风吃醋的,楚熙昀压下火,当下什么都以阮宵为重,旁的都要靠边,跟顾梵爆发冲突最不必要,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顾梵一看就不吃硬的,楚熙昀控制自己的脾气:“我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我有车,我送他去医院,这样节省时间,行么。”
说着就蛮横地撞开顾梵,举止可没言语礼貌。
他这么说,其实顺带也挖苦了顾梵,他有车,有大宅所,阮宵也在他公司混,他能给他最好的条件,你能么?
顾梵说:“你能给他最好的条件,那么你前两年给过么。”
楚熙昀脚步一顿,愕然,那股优越感顿时全部转化为羞耻。
顾梵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感情起伏,却跟刚磨好的刀锋一样,直切要害。
他永远都是这副性冷淡嗓音:“把他给我,你觉得我耽误你时间,错了,你在耽误我的时间,你心里很清楚,阮宵只会选择我,不会选择你,你给不给?”
又来了,这柄刀刃又在切楚熙昀的五脏六腑,顾梵没有威胁的语气、动作、表情,但威胁隐藏在每一个字里,让楚熙昀再抱着阮宵多踏出一步,就是踏在刀山上。
楚熙昀最后挣扎一句:“我得送他去医院。”
顾梵斩钉截铁:“去医院没用。”
楚熙昀看了顾梵一眼,是啊,这东西要真是器质性疾病,祁栾为什么治不好?
他心里预感阮宵十有八九会跟祁栾一样。
这个顾梵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身上还有些令人害怕胆寒的东西,楚熙昀不怕他,但是只能尝试信他,难不成他这么会儿能找出第二个救阮宵的人么?
楚熙昀怎么不清楚,他之前找的全是他妈的骗子。
楚熙昀不甘地把阮宵递过来,刚一伸手,顾梵就蛮横地把人抢走,可抱起来时却和抢人的霸道截然不同,他很熟练地让阮宵头靠在他肩膀下胸膛侧边的地方,这样阮宵脊背可以依偎上他的臂膀,身体则舒服地窝在顾梵怀里。
太细致了,顾梵这一整套抱阮宵的动作熟练到让楚熙昀一嘴醋酸,阮宵是不是天天让他抱?否则怎么会这么契合?
顾梵一抱起阮宵,眼里什么都不看了,身在别墅还是村野茅房跟他都没关系,就算是情敌家那也无所谓。
他居然就在前院的花坛边上坐下来,低头检视着阮宵,用手指细致入微地拭去这他娘的一脸鼻血,有些已经凝结成血痂了。
顾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有点偏执地给阮宵擦着,必须到阮宵脸上不见一点脏污时才行。
这帮阮宵清洁的三分钟内,顾梵肉.身抱着阮宵坐在花坛,重复擦拭的动作,阳神早已离体,霸道地闯进困囿阮宵的妄境。
顾梵在这铺天盖地黑色粉雾的妄境里一落地,黑雾发了疯一般四处逃窜,顾梵慢慢走到被心魔所困、蜷成小虾米的阮宵身边,同邪佛直勾勾对视:
“秃驴,我跟你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五停心观是瞎看来的,五弊三缺是以前网文的杜撰不可信!
都是作者瞎扯淡!
谢谢大家的支持,这章入v啦!~
第22章 还说你不带感21
这邪佛在阮宵身上取得完全胜利, 可以说气焰熏天,妄境中一切都不受现实桎梏,它的身体便由着这股气焰变得和山一样庞大, 脚下是海一般无垠的黑色粉雾, 佛光则化成整片金光璀璨的苍穹。
战场上常常说要“鼓舞士气”, 华国古代行军打仗, 军队竖大纛旗, 旗面滚滚, 绣虎龙麒麟, 气势立刻威风起来。
而波某兰国也有鼎鼎大名的翼骑兵,战马装饰两枚巨大的垂直形状羽翼, 看去仿佛骑兵自己生出了翅膀,拿华国话形容,像天兵天将下凡, 怎么不让敌人胆寒呢?
邪佛这样威风凛凛的气势,功效甚于大纛和羽翼, 换成一般人肯定热泪盈眶地臣服在它脚下了,顾梵却将脊梁挺得直直的, 完全不受影响, 明明和邪佛庞大的身躯比起来就像只蝼蚁,佛光却照不到他身上,宛如画卷里不和谐的墨点子,不管多小也扎眼, 让名贵的画像变得一文不值。
而顾梵这颗墨点子, 叫这整幅佛像画成为败笔。
顾梵一眼看穿邪佛华而不实的外壳, 就像大纛旗和翼骑兵的羽翼, 真正掌握输赢、操纵战场的, 永远是天时地利加兵法智慧,虚张声势掩盖不了乌合之众,在顾梵眼里,这个东西连佛也称不上,只能叫个小邪小魔罢了。
而且翼骑兵上战场从来不带羽翼装饰,这东西又重又碍事,马儿跑都跑不动,戴上打仗会死的。
邪佛制造的假象也就吓唬吓唬傻蛋——指阮笨蛋。
邪佛始终一副慈悲的表情,把对付阮宵那一套照搬来对付顾梵,它由画里来,并没有人身,更勿论人性,所以干起反派的行当哪能像人一样随机应变,就像电脑编写的程序,几种固定模式换着来。
但优势在于它没有人性,就不会像人一样被情绪操控,情绪化会直接导致破防——还指阮笨蛋。
所以邪佛面对顾梵,即使察觉出顾梵异常可怕也不会产生恐惧情绪,古板地质问顾梵: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皆苦,涅槃寂静,我知道你——你——”
邪佛的开场白卡壳了,因为它不知道顾梵是干啥的。
邪佛能侵入阮宵的脑子,看到他一世又一世做炮灰的记忆,于是用阮宵的痛点和不忿做切入点,逐渐动摇阮宵的心防。
可入侵顾梵,它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顾梵截了邪佛的句子:“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佛修要遵循这三个原则,辨别真假佛也可以用这三则法印。”
“诸行无常——万事变幻无常,要你心如止水,不忮不求,你做一条寄生虫,吸取凡人精气,满嘴道义,肚子里却装着魔种,算什么佛?”
邪佛:“……”
“诸法无我——万物不为我主宰,你操控他人心智,损害他人寿元,又算什么佛?”
邪佛:“……”
“涅槃寂静——要你看破生死,寂灭超脱,你为苟活行邪术,贪生怕死,又看破了什么?”
只见邪佛身上一阵强光大作,竟然缩成了成年人大小的佛像,漫天佛光也急剧缩水,假仁假义不攻自破。
顾梵说:“再来!”
“五停心观——不净观,戒贪念,你图谋不轨;慈悲观,悲悯众生,你谋害性命。”
“因缘观,治愚痴,你不破生死;念佛观,除业障,你自起祸端。”
“数息观,静心禅定,你却另辟蹊径,走邪道急功近利。”
“你说的,通通是不了意。”
这嘴炮跟马克沁重机枪一样,哒哒哒哒的,一通扫射,其威力已经上升至“物理超度”的境界,打得邪佛稀巴烂,让邪佛这具一人大小的金身也开始不保了,摇摇欲坠,颤颤巍巍,顾梵只要再来最后一击,肯定叫它溃散。
邪佛垂死挣扎,孤注一掷:“你为情所困,六根不净!”
顾梵瞳孔缩了缩,心绪一乱,居然真被这蝼蚁大的邪祟抓住了破绽。
不过顾梵既然是头仙人倔驴,妄境比的是心境,比的是阳神,这种东西顾梵已经登峰造极了,邪佛就算全力一击,威力大抵等于仙驴屁股上一只苍蝇。
但是你要三次元给顾梵整个一比一真人大小金佛,顾梵现在可是肉.体凡胎,肯定会被金佛物理上砸出八级残废,金子质量真的很重啊。
邪佛抓住顾梵的漏洞,狡猾如斯,就从这里下手,目标直接转向阮宵,本来阮宵已经败了,邪佛只消夺走他的道根就大功告成,结果被顾梵打断了它的好事。
总结——它没必要继续跟顾梵互相diss rap,它根本不是顾梵对手,柿子要挑软的捏,敌人要从弱点下手,它只消把刚刚未做的事做完,夺走阮宵道根,阮宵心神被摧毁,顾梵一定不攻自破。
顾梵知道邪佛打的主意,一把挡住阮宵,眼神炽烈,邪佛难敌他的仙气,于是再用上乱了顾梵方寸的那句:
“你为情所困,六根不净,跪下!”
顾梵冷笑:“我修道,你同我讲什么佛法?!”
这一句道出机锋!
阮宵其实早在这句机锋周围打转,他从进入妄境就一直觉得奇怪,你一个邪佛,跟我道门吊车尾讲啥佛法呢?鸡同鸭讲吗?没有侮辱佛道的意思。
可惜没从中找出机锋来,不然早都化解妄境了。
被顾梵道出机锋,这邪佛真中了邪一样,身体崩成齑粉,佛光黯然消失,这片黑雾也弥散开,露出邪佛的真实面目——一尊两手便可托起的全铜佛像,身上锈满铜绿,破破烂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