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瓶紧擦着唐软白嫩的耳骨划过,不偏不倚打在墙上,壁纸间立刻残留一孔深邃的印痕。
只消他再故意一点点,多一毫米的距离,立刻能叫唐软头破血流。
唐软已经被吓傻了,几秒钟后耳朵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白皙的软肉上已有些泛红。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妻子,尤其是姓唐的。”
沈顾露出陌生而残忍的微笑,仿佛自己只是抬手拂去一粒尘埃,随口说了一句玩笑。
但他眼底散漫的阴光,足够令沈冲也无法张口批评。
那么残忍,固执,与狠厉绝情。
是唐软永远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沈顾从三楼的阳台跌落下来。
没有防护,没有人证,更没有上帝的眷顾。
他只是从地狱里拾掇好一身碎烂如泥的骨渣,一步一步爬回人间。
活着,永远不再为爱。
只为复仇。
他朝唐软一笑,“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稍微需要压一下字数,所以今天少发一点,不好意思。
第 6 章
他要他滚?!
唐软难以置信地摸了一下耳朵,齿轮粗打过砂砾的嘈杂声,在叫嚣。
有许多回忆全然不能被遗忘。
沈顾迷人的呼吸盘旋在耳廓,几乎要把他的魂儿给撞出来,反复勾住唐软的后颈,威胁又迷乱道,“不要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
如今记忆仿佛笑谈。
沈顾叫他滚。
唐软抿了嘴,眼眶里泪汁被对方展现的冷意冰封。
沈夫人立刻揽住唐软的肩膀,适才发现这孩子瘦弱得不像样子,安慰道,“小顾情绪不好,让他爸与他谈谈,你瞧你的身体在发抖,喝点热牛奶会舒服些。”
小甜番里,唐软的生活空间满满被沈顾一个人强占,八个月从来没见过除他之外的几张面孔,更没有看到公婆长相。
对此唐软一直遗憾。
索性沈冲威而不严,沈夫人知书达理,都是唐软梦想中的家人模样。
只是沈顾......
沈夫人揽着唐软的肩膀,唐软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床上。
沈顾彻底不再瞧他,视线偏移向窗户外,阳光被花格玻璃过滤成稀薄的细沫,覆盖去他全部的锋利,唯独阴沉加剧,黑眸愈发显出偏执的暗芒。
沈夫人叫佣人暂时不要去打扫碎裂的瓷器。
先给小夫人准备一杯温热的牛奶。
唐软虽软,却不懦弱,难过也不会说出嘴来,况且他好喜欢沈顾的爸妈,拧起一根筋,更要帮助丈夫脱离残疾带来的阴翳。
毕竟沈顾生病了嘛,我原谅他了。
唐软不好意思地朝沈夫人眨动眼睫,“小夫人是女孩子的称呼,还是唤我一句软先生吧。”
沈夫人暂且遗忘儿子的失态,噗嗤笑道,“软先生这称呼未免有些失礼,不若大家改口叫你软软,显得亲切自然。”
男人不是最忌讳说快说软吗?
良主不会有孬仆。
沈家家佣们的素质也不差,改口请软软少爷与夫人先移步客厅,牛奶温好送去。
两人才走几步,豪宅的仿欧式木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具高大挺拔的身影,虎步沉稳且气度不凡,宣墨浸染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五官立体山根微耸,紧抿的薄唇是沈家血统固有的凉淡,身上穿件合度的风衣,走起路来俊美面孔上的金丝边眼镜翻出一些精光。
是位容貌教养都居上乘的年轻绅士。
“嫂子。”
沈夫人见他来,不自觉露出和蔼微笑,浅声介绍给唐软。
“这是你父亲最小的弟弟,沈顾的小叔叔,沈慎言。”
沈家的老爷子取名颇有些意思,给大儿子起名沈冲,蕴意金鹏展翅一飞冲天,小儿子则谨言慎行知足安乐,或许是随着年龄递增,对人生产生不同的理解看法,愿望与寄语逐渐偏于安然处世,不再争锋。
唐软没来由的肚子一痛,但只是一秒钟的错觉,朝男人道,“小叔叔好。”
沈慎言的脚步不禁停留在下几层台阶处,稍微仰了视角,恰看见大嫂与一位朴素美人立在高几阶的位置。
沈慎言停顿得望了唐软几眼,薄透的镜片反光,遮挡去绝大部分的惊讶。
“他......他是谁?”
沈夫人亲切介绍,“这是小顾新娶进门的男妻——唐软。”
沈慎言难以置信到微张薄唇。
沈夫人略显尴尬,“慎言,你急匆匆得来,可是找你大哥有什么难事?”
唐软总觉得新出现的小叔叔眼睛隔着镜片,死死盯在自己身上,虽说不甚明显,里面夹杂的东西令他有些害羞惊扰。
不自觉往婆婆身后微躲。
八成是没料想自家的亲侄子会娶一个软乎乎的男妻回家,一时半会儿震惊无疑。
沈慎言轻咳一声,朝唐软道,“你好。”
最后才去回复嫂子的疑惑,“我听说小顾醒来,火急火燎想看看他的情况。”
若是寻常,也便让他去了。
此刻沈冲正在与儿子交涉,从天而降的小娇妻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对小叔子请道,“多谢关心,小顾身体康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医生正在做全身检查,稍等半个小时再见也不迟。”
“你一直对小顾挂心,真是谢谢了。”
二人行变成三人会谈。
佣人替唐软准备了温牛奶和小饼干,幸亏为沈夫人准备的茶点更加丰富,若不然没有沈慎言的份儿也是尴尬。
沈慎言端着咖啡杯,浓醇的苦涩香气烟雾缭绕,使得他的目光沉沉浮浮。
“小顾没事就好,我知道他出事了急得厉害,直接买了飞机票匆匆往回赶......你们应该早一些告诉我的。”
因沈慎言在国外参加经济交流会,再加上沈家上下保密,所以知道的最晚。
沈夫人也不愿回忆那段恐怖的经历,只要回想起爱子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足够令她这个母亲赴死一千回的。
“那小顾醒来,可有说出是谁推他跌下楼的?”
唐软本在专心吃烘焙小饼干,两颗门牙如同小仓鼠一般细细地切开薄脆的酥糖层,再一点点堆满口腔,皙白的腮一鼓一鼓,味蕾的满足使得颊边染了一层腻人的红晕。
沈慎言瞧着他,眼神微弹。
“没有谁,”沈夫人则叹口气,“小顾说他也记不清了,多半是站在阳台的围栏与人争吵,恼怒之下脚滑后仰,自己失足造成的恶果。”
如此逻辑根本经不起推敲。
沈慎言睨了睨眼神。
“你认为小顾是不是想保护谁,故意不说?”
唐软微微咳嗽两声。
沈慎言的长指在牛奶杯侧推了一把,“喝点,别呛到。”
唐软双手礼貌接过杯子,“谢谢。”浅啜牛奶的姿势突然笨拙,连眼神都闪烁躲避。
沈夫人如此温柔的人也禁不住咬牙道,“若他真是想护着谁,八成只有那一个祸害了。”突然意识到唐软还在身旁,慌忙噤声。
唐软大约知道两人明里暗去的交谈提到的人是唐凌,当时沈顾是奔着寻他去的,即使唐凌完全无罪,定也脱不开干系。
只是他有些奇怪。
沈慎言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飘,一秒钟又不到,转而掠走,了无痕迹。
笨脑子里无端意识到。
他和唐凌都姓唐,难免人家的小叔叔会对自己多揣测几眼。
沈顾的膝盖不能长时间绷直或弯曲,况且人苏醒后更不可能圈.禁在卧房中一辈子不出门。
沈冲替他从美国定制了一款人工智能电动轮椅,这几天刚到货。
沈顾自从与父亲谈过后,基本上不再发脾气让唐软滚,而是换成一种更为漠视的态度。
直接把唐软当空气对待。
每天沈顾醒来,便会由男护工将人抱进浴缸净身,穿戴整齐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他可以自由地操纵人工智能轮椅去各个房间。
沈顾的作息安排精准到可怕,手机上设定了各种各样的闹钟与备忘录语音提示,即使双腿移动费劲,每天用过晚餐,他都必须要认真做五百个握力器训练。
唐软说要伺候他完全没逮到任何机会。
人家根本就不需要,甚至比看见地沟的烂臭虫还要趋之若鹜。
沈夫人只能宽慰他,说沈顾勉强答应暂时不提离婚事宜,条件是沈冲立刻开始让他接触公司的相关业务。
愿意妥协,这便是最好的预兆。
沈夫人端给唐软一盘精致茶点,眼神暗示他沈顾三点半从卧房乘坐室内电梯到下两层的书房看一个小时的书。
要抓住机会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唐软知道沈顾不喜欢吃甜,托盘里的精致小点都是木糖醇的。
果然知子莫若母。
唐软以为捉住了机会的小尾巴,冲婆婆感恩一笑,欢欣雀跃地提前站在电梯门口等待丈夫下楼。
话说他这般行为跟期盼无情帝王一夜恩宠的后宫冷妃有何不同。
所以室内电梯门打开的瞬间。
沈顾的智能轮椅停在电梯门口,瞧他一脸人畜无害的甜笑,唯有嗤之以鼻。
唐软双手端起托盘,轻声解释,“是妈妈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他的声线软甜,妈妈二字竟出卖得十分美妙。
“那是我的妈妈。”沈顾绝对没好气回应,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跟眼前的人说一句话。
唐软一时无语,嘴角的微翘缓缓滑落,似乎认真思考想,“你是我的丈夫,她就是我的妈妈呀。”
沈顾最烦有人浪费宝贵的时间,尤其是膝盖隐隐作痛的每一个时刻,掩埋在沉稳性格中的血虐因子即会躁动不安。
“我也不是你的丈夫,不许再叫。”
“哦。”
唐软竟乖顺地认命服从。
沈顾并不想与他过度纠缠,也绝对不稀罕唐软出手帮忙,手指灵活地操纵智能轮椅上的方向键,准备走人。
哪知他这款轮椅的双面轮胎材质特殊,为了增强轮椅在粗糙的水泥路面,甚至是稠密的草坪间行驶,轮胎表面采用双螺旋交错花纹,增强抓地能力。
今天也是倒霉,轮胎花纹完美地契合在电梯门下部空隙,竟半天挪不开,生硬地在原地打磨,逐渐弥漫出一丝胶皮味。
手机备忘录不断提示,学习的时间到了。
沈顾屏息凝神,心底狠狠做了几次深呼吸来调节情绪波动。
睁开黑眸,朝唐软道,“过来帮忙。”
第 7 章
唐软非常乐意帮忙,放下手中托盘,从电梯与轮椅的缝隙间钻了过去。
他那般清瘦,一截细腰挤在狭窄的角度里如同鱼儿般流畅自如,近在咫尺的距离竟然唤醒了沈顾的嗅觉,如同沙哑低吟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不属于任何香水或是沐浴露的味道。
沾染了唐软肌肤的温度,由蛊惑逐渐转向暖甜。
沈顾警觉自己会被对方的气味引到恍神,立刻屏住呼吸,侧首转向另一边。
唐软自背后用力推了一把,沈顾二话不说操纵起智能轮椅径自走了,连道谢也没有,徒留下冷漠的背影。
唐软重新端起地面的托盘,一路小碎跑跟上去。
这时又像极了跟在少爷屁股后面追的忠心小仆。
沈顾已经在书房选取了一处绝佳的位置,滤光的玻璃驱赶走那些嘈杂的东西,留下些适度的光芒,使得屋内的光线朦胧而不喧闹。
他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书桌上铺满各种厚重的书籍,告诫过家佣们不要随便整理,以防找得时候耽误时间,即使如此,也被沈顾摆放的井井有条。
唐软端托盘走进来问,“这些吃的是妈妈叫我端给你的......我没有故意叫妈妈......沈夫人让我端来的。”
沈顾坐在几十本书堆成的小山前,刻意疏离道,“话不用说两遍,啰嗦。”
翻开笔记本电脑,认真分析昨晚提前汇总好的数据。
唐软偷偷吐了吐舌尖。
根本不用一分钟的时间,沈顾彻底沉浸在学习的氛围中,全然忘记周遭的一切,包括唐软的存在。
他的睫毛保持着低垂的姿势,偶然有智慧的光芒在黑眸中闪烁,薄唇紧抿成性感的曲线。
唐软在小甜番里每天都能观察到丈夫认真工作的状态,他对下属要求很严格,行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即使如此,沈顾总会抽空抬一下眼帘,检查老婆有没有乖乖坐在纸屋里折纸。
唐软也会心有灵犀地抬眼看他。
间隔十几米距离的空间里会微微簇闪起一串电花,仿佛四目调情的甜蜜逗弄。
沈顾会轻启薄唇,做出暗语固定的形状。
宝贝儿,吻你。
如今不会有任何四目交接的机会存在。
因为沈顾不记得了嘛。
唐软噘嘴笑笑,我原谅他了。
书房很大,除了办公用的书桌之外,还有果绿色的沙发和折叠椅。
唐软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手瘾上来了,从托盘中取出一块方糖,剥开上面的铝箔锡纸,开始折叠起来。
糖便进了嘴里。
桌面上逐渐出现一只张牙舞爪的猎豹,一只惹人可怜的小狗,以及一朵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花。
唐软嘴巴里三颗方糖块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迷迷糊糊得望了沈顾一眼。
沈顾早已经将十本书从左边挪在右边,显然是查阅完毕,两只手分工合作,修长的指尖从不慌乱,有序地在键盘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