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拉门合上。
外间是更衣处。萧霖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放下清扫用具后继续往外走。
已是夕阳西下,落日将人影拉得老长。
萧霖没走多远,就见对面迎来一行人。为首那个瞧见他,讥讽打了句招呼。
“哟,这不是沈师兄的小奴隶吗,这是要去哪儿?”
萧霖停步:“余弥师兄。”
余弥看沈星丛不顺眼,连带着这个同屋的也让他感到不快。
尤其无论他如何讥讽,对方都跟听不懂似的不接茬。让他感觉自己一拳揍上棉花,绵软无力。
从这一点而言,萧霖更加令人讨厌。
但对方表面工夫做得极好,余弥也不会像对待沈星丛那般当众翻脸。
“活都做完了吗。”
萧霖:“是。”
“辛苦了。若非身体不适,我们定会去的。”余弥假意拍拍人肩膀,“赶紧去收拾下吧,大老远就闻见味了。”
说完便大笑着同旁人一起离开。
萧霖目送几人远去。余晖落在身上,树影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他略微低头,轻扯起衣领。
泡澡果然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沈星丛整个人躺在热水里,只觉浑身疲惫都消散了。搭了条毛巾在脸上,全身毛孔都得已舒张。
而且还是一个人享受这么大的浴池。
他上辈子都没有过这种经验。
沈星丛深呼一口气,挪开脸上毛巾。
结果萧霖那小子一直都没来,怎么那么不爱干净。两人同睡一屋,无论如何今晚睡觉前他必须得压着人来洗澡。
感觉泡差不多了,沈星丛从水中起身。边擦着水边往更衣处走去。刚拉开侧门,就瞧见外间站了一人。
他下意识护住小鸟。
来人刚脱下外袍,听见声音后侧头看来。
看清相貌,沈星丛轻咳一声。这人长发又个子娇小,他又不小心把人当小姑娘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放东西这么久?”
萧霖:“……”
沈星丛被那眼神盯得发毛:“怎、怎么了?”
萧霖:“你站那里,能闻得见味吗。”
沈星丛:“什么味儿?”
萧霖:“臭味。”
沈星丛想了想,意识到是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其实是他夸张了,萧霖身上压根闻不见什么气味。
但到底出了汗,他实在无法忍受人就这么跟自己躺一屋。
“哪能闻得见,我又不是狗。”
他随口答了一句,去穿裤子。
没想到这人竟还会在意这个。
……倒也是,毕竟原著中写到萧霖出场,从来都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耳旁一阵衣料窸窣,萧霖解开了上衣。沈星丛仅是余光瞥见,都能感觉到身旁人白得晃眼。
——以及一片青紫。
沈星丛一顿,倏地侧身抓住萧霖手臂。
对方衣服刚脱了一半,裸露出的锁骨、胸膛满是淤青与红痕。新伤旧伤交错分布,在白净躯体上愈加触目惊心。
沈星丛张了张口,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萧霖看了眼自己被抓的手臂,继而抬眼。
“师兄,”他不解问,“在看什么?”
稍微调整了一下前三章剧情顺序
第4章 恐同即深柜
更衣处只站了两人。水池热气从侧门缝中挤出,烟雾缭绕。
沈星丛明明刚泡过澡,此刻却觉出一丝寒意,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你的伤……”
“伤?”
萧霖低头看了眼自己,不以为意道,“喔,放心吧师兄,我没让其他人瞧见。”
沈星丛:“……”
不、他不是想问这个。
他是想知道,这么可怕的伤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
是原主。
沈星丛其实知道答案。无论是从萧霖回答还是从原著剧情来看,这些伤只有可能是原主造成。
他一直知道萧霖被暗中欺负,甚至乐见其成。因为这人未来会成为一个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就算死掉也不足惜。
可他以为,原主顶多是在这人身上留下一些外伤,不消几天就消了。毕竟萧霖看着很健康,脸庞与手部也不见任何伤口。
所以是原主主动避开?为了不被发现,特意找衣物蔽体的地方下手?
而眼下所造成的的伤势,绝非几日就能痊愈。
原主不光是拳打脚踢,还用了棍棒长鞭,甚至烙铁。长期性的、不间断性的“欺凌”,导致上一次伤还未好,便又添了新伤。
这不是“殴打”,而是“虐待”,是近乎于变态的恶意发泄。
沈星丛并非不清楚。原书中也确实描写到了:萧霖长期遭受虐待。
但这寥寥几句描述性的话语,未能让他感同身受。尤其联想到此人日后的丧心病狂,便觉这些“欺凌”都不算什么了。
直到现在,这个人活生生的立在他眼前。
眼前的少年才十二三岁,个头不到他肩膀。如果是在现实,不过刚上初中的孩子。
那无比可怕的伤痕清晰遍布全身,深深印刻在沈星丛了眼底。
眼部神经仿佛被灼烧一般。
“师兄,我可以进去了吗。”
听见问话,沈星丛陡然回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萧霖手臂。
“你、你去吧。”
他松了手。
萧霖没多说什么,径自转身进了里间。独留沈星丛一个人呆站外边。
沈星丛仍在发呆。或者说在思考。
他开始考虑这之后自己要做的事。
原本是打算带萧霖离开,再偷偷干掉。可现在仔细想想,那是杀人。
他出生到现在连小鸡仔都没杀过,真能做得到吗。
明明光是看见人身上的伤口,他心口就已经开始一抽一抽了。
沈星丛立在原地,发丝上未干的水不住下落。
然后,他终于真切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水深火热的修真/世界。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这不是小说。
更不是一刀999的游戏。
夜深人静。除了偶有巡逻弟子的脚步声与灯光经过,再无其余声响。
沈星丛躺在榻上望天花板,半天也未能入睡。
既然“杀人”不行,那为了避免日后最凄惨的结局发生,他还能做些什么?
如若萧霖是像某些反派一样,只是因为儿时境遇才心理变态。那他或许还能想些辙,悬崖勒马。
可那货就是纯粹的心理变态。要这条路行得通,穆小柔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
沈星丛不觉轻叹一口气。
这样来看,大概只剩一个方法了。
——阻止萧霖修复灵根。
只要一直是这副半残状态,日后就算想惹什么事也是有心无力。
沈星丛记得,萧霖修复灵根的契机是内门遴选。所以,他必须要阻止此人参加。
翻了个身朝向对面。那人似乎已经睡熟,身盖薄被,双眼紧闭。隐约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听着那声音,沈星丛逐渐有了困意,在迷迷糊糊中睡着。
夜终于完全静了。
另一张榻上人睁开眼。
昏暗的房屋内,漆黑的双眸愈加幽深,深不见底。
一连过了小半个月。
萧霖既没有问过出去的话题,沈星丛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当然他也没有乐天到以为对方会忘。毕竟事关灵根损毁,不可能不在乎。
刚来时还是太过冒进了。
毕竟乍一瞧见恨得牙痒痒的反派在跟前,他巴不得立马送人归西。如今虽然冷静下来。但当天说了那种话,恐怕对方已心生警惕。
也罢。只要别让萧霖修复灵根,一切都尚存转机。
晌午太阳烧得人脊背发烫。沈星丛忙活半天,终于给灵田降完了雨。
料理灵田是丁组日常功课。往常原主都是把活推给萧霖干,但沈星丛却没那么厚脸皮。近段时间都是自己过来。
对于这点变化,萧霖并未多说什么。
这人原本就对旁人毫无兴趣。
倒是以余弥为首的那波人,发现他不再像往常那般翘班后经常跑来阴阳怪气,认为他是为了遴选名额故意表现。
沈星丛不禁觉得,外门弟子还挺闲的。
内门遴选将近,逍遥门又特意多添了一堂公共授课。
难得的教学机会,每次课堂都人满为患。沈星丛记得萧霖就是在这堂课上认识了一人,才得到参加遴选的机会。
否则以萧霖练气一层的修为,原本是没有名额的。
不过那名“贵人”大约只是工具人,在书中没啥戏份。沈星丛已记不清叫啥名。为防万一,他特意让萧霖等他,要一起去参加授课。
“师兄要同我一起去?”萧霖生奇。
沈星丛点头。
萧霖不知想到些什么,低声道:“……如今连上课也要跟着么。”
音量虽小,却一清二楚传进沈星丛耳中。
沈星丛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毕竟是我师弟,我当然要多加照顾。”
萧霖笑了笑,没再多言。
时辰差不多后,两人一同出了门。
明明已提前一些时间,但等到的时候,发现偌大的课室已经人满为患。入目之处尽是土色布衣的弟子。
沈星丛听课不是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萧霖与那不知姓名的“贵人”接触,随便捡了处位置坐下。
课室内弟子异常激动。
“听说今天是兰谨先生授课。”
“我许久没见他了,上一次授课还是一年前,至今记忆犹新。”
“什么?”刚入门的弟子问道,“那位先生很厉害吗。我见上次长老授课都没这么多人。”
“那可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一人笑道,“而是……赏心悦目。”
“!?难不成是大美人?”
“是啊,依我之见,怕是要比不少女修都要漂亮吧。”
此时,从未见过兰谨的弟子心中都升起期待。
“真恶心,漂亮什么啊漂亮。”
忽然一道不和谐音插入,带了些嘲讽。
“不就是张女人脸?说话也柔柔弱弱的,点儿男人样都没有。”
沈星丛听这音色有些熟悉,抬头一瞧,果不其然是余弥。
“你、你怎可以这样说!”一名弟子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先生德高望重……”
“什么重不重的。”余弥嗤笑着打断,“你们不就是看他长的好看吗。不至于吧,咱们外门女弟子有这么丑?得让你们在男人身上找存在感?”
“你、你——”弟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余弥进门较早,辈分高,又是管事面前的红人,好多人不敢得罪。更别提平时跟在余弥身边的几个也都在,小群体一唱一和下,其余弟子皆不敢发话了。
“不过是夸人长相,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一句男音悠悠飘来,“难不成你嫉妒人家?就算没人夸你,也不用如此生气吧。”
余弥听见这话脸色直接黑了,瞪视过来:“沈星丛!怎么哪哪都有你!”
沈星丛:“难得一次公开授课,我当然得来。”
“哼,你也知道是授课。”余弥阴恻恻道,“身为同门,我不过是对这些人感到羞耻而已。竟对一名男子如痴如醉。”
沈星丛:“女修士就可以了?”
余弥一愣:“什么?”
“若是女修,你是不是就不会感到羞耻、甚至还要一起如痴如醉?”
余弥拍案而起:“沈星丛,当心你的说辞!”
眼见争执声越来越大,其余弟子担心惹出事端,纷纷上前想要隔开二人。
沈星丛透过人群看那人:“余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余弥脸色很臭:“话?”
沈星丛抱臂:“恐同即深柜。”
第5章 你去哪我去哪
余弥自然不明白这句话意思,但也不想寻求解释。他还要去争,被身旁人劝下。
“余弥师兄,算了吧。”一名弟子道,“沈星丛那小子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遴选日将近,我们不能闯祸,还是暂且忍忍吧。”
余弥依然僵立在原地。
“啊、兰谨先生来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句,弟子们连忙回位子。余弥也被同伴硬拖着拽走。
沈星丛这才坐下,抬头望向前方。
门外,一颀长身影入了门。眉眼精致,貌若好女。再加之身形纤细,远远看去,竟一时分不清性别。
那些弟子说的话倒没有夸张。
沈星丛心想。的确是比不少女修都更漂亮。
只是秀气有余,英气不足。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人看上去身体不太好。大热天的,却里里外外穿了许多层。
兰谨先生立上最高处的讲台,席地而坐。众弟子立马起身,一同朝台上敬礼。
“诸位好,我是兰谨。”
修士甚至连音色也是雌雄莫辨,轻柔温和。
“请坐吧。”
“方才在外间听见多有吵闹,发生什么事了?”兰谨柔柔询问。
堂上众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修真既为修体,亦为修心。形容音色皆乃杂念,不可多加在意。明白了吗。”
“是——!”
众人齐声应了,只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刚才的话果然让人给听见了。
“余弥师兄,怎么办啊。”一人急道,“兰谨先生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