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妖女费力探出葱葱玉指,“还请大人大恩大量,不计小人过……”
而指尖尚未触碰,就被一刀刃砸下,生生止住。
妖女手指禁不住颤了一下。
“别介。”尤刃咧开嘴,“我就一带小孩儿的,哪是什么大人。装可怜对老子没用。”
妖女暗自咬牙,面上却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大人可真是误会小女子了。”
只恨这尤刃经验太过丰富,此前受他们夹攻竟还能逃脱升天。若是早由他们杀了,何至于如今受这等屈辱。
尤刃挑衅够了,转头问沈星丛:“老子能把他们杀了吧?”
沈星丛移开视线:“你们魔修之间的事,我不插手。”
你们魔修。
尤刃听见这句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正因对方这心思,才不会与他抢功。
杀人夺功,他已是久违了。
妖女察觉身前人身上杀意,不由心惊。她想要躲闪,却因灵气重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抹锋利坠下。
原以为,尤刃失势以后她便可取而代之,可毕竟修为不够。四下辗转,也只有花好容愿意接纳他们为手下,好歹分了一杯羹。
却没想到因果轮回,这份罪果究竟是回到了她身上?
眼底映着剑身寒光,愈来愈甚。只差一步就可切断她的脖颈。
妖女绝望闭眼。
正当此时,忽然听见哐地一声脆响。尤刃手中刀刃竟是被弹开了。
妖女睁开眼,抬头望去,映入眼帘一道熟悉身影。
身形高大,身姿婀娜。扑鼻而来一股脂粉香气。
她心下一喜:“花、花大人!”
花好容折扇掩面,扭着屁股款款走来:“怎这般狼狈?”
其他人瞧见花好容亦是喜出望外:“是属下不敌,甘受责罚!”
“责罚?”
花好容轻哼一声,“无用之辈,我留着又有何用。”
众魔修尚未反应,便觉胸口一疼。刀刃般锋锐的花瓣直直刺入,立即有鲜血淌出,染红了衣襟。
看着伤势不重,花瓣上却有毒素沾染。片刻间蔓延全身,血液凝固。稍后不久,甚至连那淌出鲜红亦是变成了深紫。
众魔修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尤其那名女妖,眉目圆睁,死前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最恨女人与丑陋之人。”
花好容折扇轻摇。
“传功于我,倒也算是做了番贡献。”
因察觉这边争斗,已许久没有其他魔修靠近。眼下尸体横地,只剩下站立三人。
尤刃方才弯月刀被震开,此时手腕仍止不住地痉挛。他一手捂住手腕,怒不可遏:“你他妈敢抢老子的人!”
花好容闻言,唯一抬头,继而莞尔:“有什么不敢的。小尤刃,如今我境界远超于你,开口前还是谨慎些好。”
尤刃当魔将之时,花好容才刚获封魔将。他第一眼瞧见这人就觉不喜,因此没少斗争,向来关系不和。
后来他那些手下对他紧追不舍,想必也是受到了此人挑唆。
既然人已死了,再啰嗦也无用。只恨不是他亲手杀的,功力被人平白抢了去。
花好容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一旁:“我倒没想过你这么难缠。这些手下好歹也是元婴期,联手竟对付不过一个你?”
沈星丛:“你就是花好容?”
花好容眼睛愈弯:“都说长相好的人声音也不错,我只听手下描述。真想亲手摘下你的面具瞧瞧。”
说完,殷红舌尖舔了舔嘴角。
沈星丛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别跟他废话。”尤刃捡起弯月刀,“以你修为,干掉他也是绰绰有余。”
“你们要干我?”
这话听在花好容耳中却完全成了别意。
“3P我也玩过不少。尤刃你相貌虽不是我的菜,好歹身材不错。将就了。”
沈星丛:……
穿来至今,他还是第一回 见这么奇怪的人。
而尤刃已经受不住戏弄,径自持刀冲上。
花好容手指一点,立即有漫天花瓣降下。瞧着唯美,但花瓣片片锋利,内含灵气与剧毒,一旦接触。常人当立即毙命。
尤刃再是修为停滞,也有百年实战经验。弯月刀大刀阔斧一挥,便将这花瓣雨搅散,瞬间已近了花好容身。
花好容朱唇轻启,灵咒一出。这境界压制便显现出来。
尤刃脑内嗡嗡作响,忽觉手中武器沉重不已,再也抬不起来。
面前男子那浓艳妆容背后是极清淡的五官,表情戏谑。
尤刃余光瞥见一抹红。那无处不在的花瓣再次降下。
他拔腿想躲,鞋底却死死定在地底一般,动弹不得。
难道要到此结束?
他脑中瞬间闪过方才魔修惨死画面。
七窍生血,甚至连血都变色了。实在难看。
尤刃想求沈星丛帮助,可又忽然想及对方说不插手魔修争端。无论他杀花好容,亦或是花好容杀他,既是魔修“自相残杀”,便与之无关。
不甘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那抹红色忽被金光所替。
尤刃忽觉身体轻了许多,再一抬脚竟是行动无碍了。
他连忙远离花好容。
天女散花,花瓣坠地。这一场“花雨”,竟是未伤一人。
花好容眼底阴霾闪过,抬头看向不远处身形颀长的青年:“看来,你修为也非我想象那般。难怪这些人那么费劲。”
既面容姣好,又实力不错。这等修士是他最爱的。因赏玩一番之后,炼作人丹对修炼亦大有裨益。
可若是实力太过强劲,就没那么好了。因是块硬骨头,凭他尚且啃不下来。
例如尊上。虽长了张令他心猿意马的脸,可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方才这一番对峙,他意识到就算自己能勉强拿下,也得费一番苦工,实在不划算。
“不打不相识,是人家冒昧了。”
花好容立马变了副态度,婀娜作揖。
“都是手下乱传话,让人家误会公子身份。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他眼波流转,抛了个媚眼。
沈星丛对魔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媚眼抛来,立马心头一震。
幸好他真戴了副面具,不至于让人瞧见表情。
他想尽快找到萧霖。若是与此人纠缠又会费不少工夫,因此打算要走。
尤刃见沈星丛转身,赶忙去追:“就这么算了?”
“这花好容心思狭隘,这仇一定会记心上。等他觉得打得过了,定又会来招惹。”
沈星丛看了花好容一眼。
那人依然立在原地,嘴角扯着,貌似在笑。
他收回视线:“到时再说。见到萧霖以前,我不想浪费更多灵力。”
闻言,尤刃一顿。
这么说来,他确也没想到沈星丛方才会出手救他。
若是想对付花好容,大可直接攻去。可那抹金光,竟是替他散了花好容压他身上的禁锢。
尤刃向来藏不住事儿,径自开口:“你为何助我?”
沈星丛:“我还要你带我去找萧霖。”
尤刃:“但位置你已清楚了。从这方向,也望得见魔宫……”
沈星丛忽然停步。
尤刃跟在后边,未来得及,险些一鼻子撞上。
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身前人为何止步。
因有一股强压朝这边靠近,比之花好容、比之沈星丛都更为骇人。
似乎,是来自上方。
空气见嗅得一股不详。连那常年悬于半空的血月都变了几分颜色,惨淡许多。
阴云覆来,圆月成了弯钩。
尤刃定住,接着不受控制颤栗起来。
这份惊惧并非来自于灵压压迫,而是来自于骨子里的臣服。
数年前他与魔种之子擦肩而过。彼时对方尚未成器,他都感受到了几分威胁。
而如今,这份胁迫以几何倍增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尤刃再也直立不住,膝盖一软,砰地跪下。
不远处,花好容早已跪服在地。
不仅是他俩,这无域城方圆百里都感受到这几近窒息的压迫。
街边,巷道,里屋。
皆是魔修伏地身影。连大气都不敢出,头不敢抬。
也因此,唯一立着的一人颇为显眼。
沈星丛仰望上空,抬手摘下覆面。金瞳眼底,映着那悬浮天际的一人。
身后是凄惨血月。
来人容貌俊美,却是被衬得多出一丝鬼魅。漆黑瞳孔注视下方,瞧不出丝毫情绪。
这副场景仿佛与书中描写重叠。
广阔黑夜,猩月之下,周身尽是跪拜魔修。
万人之上,孑然独立。
尘世喧嚣,竟是未有一物能令其瞧进眼底。
第77章 欢迎回来
沈寒凌在静心峰住了几日。
短短几日, 却瞧见门内颇忙。不仅替换了一批内门弟子,亦有新长老接手无常峰,此后正式替代菱长老成为新掌事。
但变故再大, 于沈寒凌而言却也没什么所谓。
他照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打扰不了他的修炼。
这日他离开静室,从一处宅屋外经过。
途中缓下脚步,望向里侧。
分明已是空下的屋子, 却有声音传来。
不多时,里边动静便消失了。接着有人拎着扫帚出来, 是慕容。
瞧见他后,慕容亦是一愣, 接着拱手:“寒凌道友。”
“这里是兄长居所。”沈寒凌道, “你在此处做什么。”
慕容:“他长久未归。我怕里边积灰, 过来扫扫。”
沈寒凌:“兄长已不会回来了。”
慕容:“……”
他没再多言,只是又拱了下手,拎清扫器具而去。
他与余飞师弟云琇师姐早已察觉蹊跷。
这些日门内瞬息万变,貌似出了什么大事。可无论问谁都不肯实言相告。
何况星丛一直未归, 且了无音讯。他们心有猜测。却不敢主动戳破。
如今行动, 大约是最后的慰藉。
沈寒凌目送慕容远去。正待离开, 又远远瞥见一人影行来。
他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不记得姓名。只知兄长尚在门内时与此人关系甚好。
对方瞧他一眼,轻点了下头, 算作招呼。
沈寒凌开口:“你也来帮兄长打扫?”
兰谨伫足。
沈寒凌:?
兰谨看来,面上不见平时亲和:“你可知此人是魔修。”
沈寒凌:“知道。”
兰谨:“你却仍唤他兄长。”
沈寒凌:“他本就是我兄长。”
许是沈寒凌语气太过理所当然, 又或是眼神太过纯粹。兰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移开视线。
“……我还有事。”
他落下这么一句, 就要从身旁经过。却又听人开口。
“我听说兄长离前, 与你关系甚好。”
沈寒凌道:“只因兄长堕魔,你便不认了么。”
兰谨一顿,不禁闭眼。
他忆起从前。
忆起沈星丛来云峰找他、嘴里塞满甜糕;忆起沈星丛知他过去,为救他一去数月;忆起对方唤他先生,或是大笑、或是耍赖,又或是……眼神决绝。
而最后,这些画面又化于临行前最后一眼。
那日天降大雨,冷空气冰寒刺骨,渗透心脾。他察觉静心言语漏洞,抓紧赶去。
因他不信,幻想是发生误会,又或是林燃阴谋。
他终究是赶到了。
大雨之中,那道身影御剑悬于半空。衣衫湿尽,黑色长发亦被雨水打湿。
可他看得清楚。
妖异魔纹缠身而上,异于常人的瞳色隐隐散发暗光。
对方低头。他便与那双金瞳四目相对。
那一刻时间静止。
仿佛回到数百年前。他发现周昊天真身,对方那双猩红的眸子目不转睛注视他,脖颈间隐隐可见魔纹。
因他不忍,念及从前种种,帮其隐瞒了真相。最后却害得师父身死,师门破败,一落千丈。
“无论从前,”兰谨睁眼,“一旦堕魔,绝不可心软。”
沈寒凌:“……”
兰谨:“你也应警醒。万不可因魔修伪装心生同情,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因轻信魔修落得那般下场,这等蠢笨之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沈寒凌:“我不懂。”
兰谨:“你资历尚浅。看的事多了,自会懂的。”
“我知不可轻信魔修,”沈寒凌道,“可兄长不同。”
兰谨五指不由扣紧:“正因此前亲近,你才会觉得不同……”
沈寒凌:“可兄长早已堕魔。”
兰谨身体顿住。
“兄长早已堕魔。”
沈寒凌看着他,“最早我不知何时。但至少在我与他初遇,遇见那医修莫申之前,他便已是魔。”
“前辈经历种种,许是有自己见解。但个人不同,兄长是兄长,别人是别人。我愿信他。”
沈寒凌拱了下手。
“先告辞了。”
脚步声远去。兰谨一个人伫在原地,忽觉呼吸有些困难,抬手扯住胸襟。
他确是不知……星丛何时堕魔。
可若是那么早之前,星丛已成魔修,又为何要替他寻来医修?
他残病之躯,只剩渣滓。就算救他也没有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