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肯定要拉着我叫你嫂子。”
程澄怔了一下,装作没听见:“对了,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不能来看你,好好听你哥的话,知不知道?”
“不要随随便便跟同学出去玩,你身体本来就差,不要仗着年轻就熬夜,少出门,就算出去了也要多穿点,少吹点风……”
他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堆,把小姑娘眼睛都听直了:“……哦。”
“怎么跟我哥待久了变得跟他一样啰嗦。”
程澄又跟她聊了一会儿,不打算透露更多,只是在起身离开后还是联系了医院的负责人,叹了口气:“对了,以后就不用事事监视她了,她哥哥想来看就让他来,不必搞得那么苦大仇深。”
没想到负责人犹豫了很久,观察着他的神色,最后还是说了实话:“程先生,其实在很早之前,您的外婆就吩咐过我们,让谢先生自由出入了。”
程澄的手指僵了僵:“……是吗。”
他想起祁蓉那次把谢洵叫去单独聊天,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没表现出来:“那,那行,这样更好了。”
“程先生,机场到了。”司机温言提醒,把他从思绪里拽出来。
回忆到这里,程澄甩甩头,努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怀着一腔不知如何描述的情绪,连夜登上了飞机。
-
两个月后,B市一间私人画室。
已经是深冬了,画室的主人向来怕冷,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大,窗外下了雪,他伸了个懒腰向外看了一眼,满目都是银白的盛景。
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把画架上的草稿遮住,才走过去开门。
进来的人裹了一身厚厚的风雪,带着帽子墨镜,但风衣依旧敞着穿,脸被冻得通红。
程澄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穿得跟明星似的,不冷?”
“你不懂,冷是一回事,但形象比温度重要。”来人还是一副好看最大的架势,不屑地说。
程澄啧了他一声:“那你脸上裹那么严实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你好意思问我?!”来人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张义愤填膺的脸,正是田昕,“不搞点反侦察手段,怕你老公日夜监视我。”
“噢。”一说到这个程澄就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今天想吃啥,我请客,你等我叫个跑腿哈。”
田昕环顾着他的画室:“你现在整天就干这个啊?”
“那不然呢,”程澄瞪他,“两个月不见你就对我说这个?”
一提到这个田昕就来气:“你还好意思问,我跟你说,我当时真以为你就是跟他闹个脾气——”
“你知不知道他一周里来找了我多少次?!人都跟丢了魂似的,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就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你的消息,”田昕气冲冲找他控诉,“但问题是,我也是你要走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也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啊!”
“我错了我错了。”程澄垂着头认错,“我要是说我真的是被迫的你信吗?”
“哦,我信。”田昕声音凉凉地说,“那你手指上那圆环是装饰呢。”
“……”程澄立刻把手背在身后,遮住右手的无名指,“我戴着好看。”
“说真的,我真的不明白你俩在玩哪一出。”田昕看着他略显心虚的脸开口,“一个说走就走,另一个翻了天地追……”
程澄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但田昕说归说,他这次也是一收到程澄发给他的消息就立刻过来了,叹了口气:“你真不回去?”
“真不……至少现在不。”程澄说,“你千万不要暴露这次的行踪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联系上你的。”
“我用你提醒我?”田昕没好气,心说自己怎么就成了小情侣吵架夹在中间的工具人了。
不过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程澄带着田昕回了自己的住处,又跑腿叫了个火锅,随便支了个桌子跟田昕美滋滋涮肉片。
“给你带了之前你说想要的那几本画集。”田昕语气不善,“我怎么还当起了跨城快递员。”
“嘿嘿。”程澄咬了一口毛肚,“谢谢了,等我回去好好补偿你。”
“你跟那谁的事少折腾我就行。”说到这里,田昕也觉得有些感慨,“不过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就像——”
就像当时没人以为你们是真心结婚的一样。
他皱着鼻子总结:“所以,爱情让人盲目。”
程澄毕竟刚收了好处,话里的刺儿都少了几分,只是说:“那怎么不见你盲目一回。”
“你不懂。”田昕高深地摆了摆手,“智者不入爱河。”
“滚!”
两人吃完了晚饭,程澄放着犯懒不想收拾。
毕竟之前在家里根本没操心过这个。
为了避免起疑,田昕订了当晚的飞机回程,因此两人也没什么事干,干脆一起随便聊聊天消磨时间。
田昕也是个娇气的人,两人摊在沙发上谁都不想动一下,最后都决定视而不见,等程澄到时候自己叫保洁。
程澄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田昕聊天。
“对了!”田昕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我担心你最近一个人寂寞,还给你找了些睡前读物。”
说完把背包一拉,扔出一堆封皮花花绿绿的书来。
程澄看着脸都绿了:“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我来的时候想起你给你老公买表那一次的事了。”田昕面不改色,“然后我找了个爱看小说的朋友,他在听了你们的故事以后,给我倾情推荐的——当然我没看过啊,我都是为了朋友好,你要骂也别骂我。”
程澄看着抖落在沙发上的一堆垃圾小说,忿忿道:“谢洵他妹妹都不看这种玩意儿了好吧!”
“啧啧,你看你,说着不回去还满口都是人家呢。”田昕看热闹不嫌事大,从中捡起一本来,“那就这个吧,我推荐你今晚看它。”
还没等程澄说话,他就自顾自朗读出来:“《麻辣总裁的酷酷柔情》,他,是身价百亿的金融新星,他是落魄柔美的富家公子,一个误会,一场闹剧,他无力承受,他流泪逃离,他锲而不舍,誓死不愿放开他的手!”
“……你能不能闭嘴。”程澄脸红得跟一只煮熟的虾似的,“你飞机是不是要到时间了?”
“哦,是的,我得走了。”田昕说,但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你不觉得你们真的很像吗?”
“像个屁。”哪有狗血小说文里还带系统的。
“那你到底想不想让他追啊?”田昕问道。
被这么一问,程澄握着遥控器的手停下了。
电视里正好播放到法治频道,标题明晃晃写着“十余年嫌犯终落网,面对镜头吐心声”,上面那个不知道干了什么就潜逃了数十年的犯罪嫌疑人正对着话筒和记者泪流满面:“太好了,太好了,被抓获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定了,这十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被抓了,太好了,我终于踏实了……”
程澄忽然从头到脚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寒噤。
“那、那还是,别……别了吧。”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然后把田昕推出了家门。
第60章
送走了田昕,原本还有点热闹气的屋子便霎时冷清下来。
电视上还在播报着那位逃犯的心路历程,程澄怎么看怎么觉得心慌,最后干脆赌气似的关了电视。
田昕送的那一堆垃圾读物还留在沙发上,程澄原本想直接收起来找个角落扔着,结果走过去拾起一本,想随便翻翻,结果还真就打开看了起来。
他一边用一种“这写的是啥”的痛苦表情开始阅读,一边一不小心就看了一个小时。
当他读到书中的男主角一号跟男主角二号一夜风流还有了孩子后拔腿就跑,男主角二号在得知真相后用了大量“目眦欲裂”“失声捶地”的描写后开始黑化,用尽各种黑道白道的手段,上天入地搜寻,而男主角一号却带着孩子在一个边陲小城住下,一住就是七年。
“……”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这次他吸气还真不是惊讶于男人为什么可以怀孕生孩子,而是那一段关于男主角二号的描写。
“啪”的一声,程澄手一抖,把书掀到了地上。
自己吓自己。
他催眠似的这么说着,草草去浴室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发呆。
田昕人脉多朋友多,这个地方是他托人找的,城市不算繁华,生活在这里的人节奏也偏慢,一派安稳祥和。
程澄来了这里基本都用现金,画室和住处置办好以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副就要当鸵鸟的做派。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一卫的屋子,并不算宽敞,但胜在离画室够近,周边设施也算完备,加上他来了以后物质需求就变得很低,倒也过得还算不错。
床上摆着一本台历,买了两个月却跟用了一年似的,不知道被翻了多久,而在四页以后的一号,用彩笔重重画上了一个记号。
这个月还有三天,那很快就可以再翻一页了。
按理说田昕来了一次他应该高兴,程澄原本想去客厅拿他送的画集,但莫名提不起力气,干脆没动。
他关了灯,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明明周遭很安静,他脑海中却全是一个声音。
“——你到底想不想让他追啊?”
程澄闭上眼,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还是微微蜷起了身子。
屋外的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停,好像这一场雪从昨晚就开始下,把整座城市都变成一片银白。
他那边有没有下雪?
如果自己身旁还有个人,程澄想,那说不定自己现在还没睡,还要嚷嚷着叫人下楼陪自己堆个雪人。
他选修过雕塑,堆出来的雪人肯定比一般人的好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洵找不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天他甚至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就像他之前不愿想象如果谢洵跟自己剖白了心意,自己拒绝以后他的表情。
更何况,虽然自己是想先熬半年再说,可他其实也心里没底,就算到时候系统任务真的解除了,谢洵会怎么办?
他原来的人设可是断情绝爱的龙傲天,说不定都不需要半年,可能三个月就能轻轻放下,从此开始专心事业打出一片新天地。
那说不定自己给他留的那些股权还能派上用场。
那这样……也就都自由了?
这也许才是主角应走的道路,而自己这个所谓反派也完成了应有的使命,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倒还能勉强回到书里的正轨。
只是程澄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得出不了气。
明明自己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那种情况了。
狗系统,要是早知道只要不离婚,提前开溜并不会强制触发判定,他说不定早在第一天就跑掉了。
事已至此,但是——他咬了咬牙想,如果重来一次,他说不定还是会这么选。
毕竟谢洵那么骄傲的人,他宁可看见他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也不想看见他失落的模样。
程澄闭上眼睛,希望今天能睡一个好觉。
只是事与愿违,今天发生的一切和对话都在他心头盘旋着,好不容易把田昕那一堆唠唠叨叨的话挤走,另一个人的脸就又闯了进来。
那就……那就想一想他吧。
也不可耻。
程澄这么想着,原本贴着眼睑的睫毛颤抖着,一些无法克制的想法也一一钻了出来。
要怪就怪今天的雪下得太久,这一个夜晚又安静得过于嘈杂。
他止不住去想对方的样子,说话的样子是冷的,但做出来事又不是这样。
在异国又要当翻译又要当陪玩,被自己因为系统原因撞到了背,还克服了语言问题给他买药。
偷亲自己的时候又很紧张,嘴唇都在发抖,却在自己睁开眼以后装作一副正经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喝醉的样子也很有趣,看上去镇定得很,但其实会在路灯下悄悄踩自己的影子,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揽住自己。
他甚至都没空去考虑原来自己并没有继承原主所谓的“恶疾”,只是喘着气,想着另一个人看着自己的面容,拥抱的体温,以及留在自己耳畔的呼吸、隔着衣服传来的心跳。
房门关着,程澄微张开唇,发出一声很浅的喘息。
他终于难以自持,重新闭上眼,将手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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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田昕在这段日子里又来过一次,照例当天来当天走。
这天程澄把画放在晾画架上,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翻自己以前画过的作品。
不得不说田昕来了两次还算有用,他的头脑里又多出了不少新的灵感,每次程澄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按照自己现在这个认真程度,当年也不会为了毕设焦头烂额。
他站起身来,自从他自己住以后总喜欢开着电视听个热闹,现在也不例外。
而此刻,上面正播放着某国家教堂其中一个塔封顶的消息。
他怔住,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报道,一些画面不容分说地往眼前涌,像是一定要提醒他回忆起什么来。
等这一条消息结束,程澄沉默着走向卧室,打开了其中一个自己这段时间从未用过的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