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摇摇头道:“我与他未曾蒙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哪里知道他们这种皇亲国戚是什么想法?何况我也无需旁人帮忙,等下回绝便是。”
虞楚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旁人平白无故邀约你,总归是有原因的。我倒是听说他膝下有一个娇郎,如今年已十六,有不少王公贵族求娶,他一个也未让人进府,对你却青眼有加……”
说到这里,虞楚息心中已有无法忽视的酸涩,来到京城之前,他也料想过如今。
一开始,他和谢舒在江南,谢舒还是虞家赘婿,后来,谢舒一步步扬名,又有人说他们神仙眷侣,最般配不过,现在到了京城,又是另一番光景。
虽然虞楚息早知道看中谢舒的人只多不少,只是没想到渭河公主也在其中。而虞楚息并非是不信任谢舒,但这种事情他也不想装糊涂。
倒不如问清楚点地好。
见虞楚息已经猜到了什么,谢舒心中好不担心,着急道:“郎君,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同时想起之前种种,谢舒更是无限气恼:“这些人也明知道我有郎君,却……”
谢舒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能避免露出真实的情绪,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对皇权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因此面对旁人威逼,只有恼恨可言,日后他绝不会放过这些人,但也不想因此吓到了郎君。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见虞楚息那双凤眼凝视着自己,谢舒顿时不再言语,只想去握郎君温软的手心。
而虞楚息却低声开口道:“谢舒,你之前说过要和我重新成婚可还算数?”
谢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本想过几日便说,此时郎君主动提起此事了,谢舒不免一呆,接着便生出狂喜。
虞楚息见他情状,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之前说过,你不在意子嗣家业,那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便嫁给你如何?也免得旁人再说那些闲话。”
谢舒这时哪里听不明白郎君的意思,郎君的意思竟是要重新订下婚约,和这世俗一样做对普通夫妻。
他毫不犹豫摇摇头:“我说过要当郎君一辈子的赘婿,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我从不在乎旁人,只在乎郎君一人。”
谢舒说完后,再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道:“那我们择日便举办婚宴,邀请三五好友,不必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拜谢天地,郎君应我可好?”
谢舒说到这时双眼已灼灼发光,似明日星辰,只等虞楚息同意。
虞楚息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语,不禁长睫微颤点点头,谢舒长舒一口气,紧紧揽住郎君的腰身,看他依在自己的肩头。
第094章
没过几日, 就传出状元府上要办一场婚事,张灯结彩,喜字招摇, 好不热闹。
因此京城掀起不少流言, 说是谢舒如今也要学孔修, 另攀一门富贵亲事了, 加上以前谢舒就有入赘商户的名声, 这次更是传的不像样子。
只是谢舒毕竟今非昔比,众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哪家世家择中了他, 甚至有人猜是渭河公主之子陆娇。
其实猜到陆娇,也是因为这段时日渭河公主一一拒绝了那些求亲的世家豪门,流露出想要低嫁的意思。巧的是,之前渭河公主门人去状元府时, 被人看到过, 所以有此猜测也并不奇怪。
邵祯知道此事后, 心中也不禁暗道一声好,没想到陆娇这么好用, 谢舒这么快就入了套子, 这下子好了, 谢舒和虞家从此再无关系, 他便可以让手下得用的人去江南一趟了。
然而渭河公主却莫名其妙极了, 谢舒一没有登门拜访,二也没有正式提亲,和陆娇何谈什么喜事?更过分的是, 他那日派人送上请帖后, 谢舒便直接回绝了他, 还说已有亲事在身。
可这种事情,渭河公主怎么好和旁人说?更不想和那日自己当面夸下海口的邵祯说,难道要说与谢舒结亲的不是陆娇,而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渭河公主一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有谁还比得过他们陆娇?一半觉得大失脸面,他看中谢舒,这是谢舒天大的福气,他不仅没有接受,还敢这样拒绝他!
想到这里,渭河公主心中大恨,必不肯让谢舒如愿,于是转身便去了宫中。
谢舒既然敢和其他世家结亲,他又怎么能让谢舒好过?
作为渭河公主,邵玉出入宫中并无多少限制。
邵玉一入宫便直奔庆帝所在,如今庆帝正在御花园赏春,过了一会儿,便宣他过去。
邵玉发现伴在庆帝身边的人是卫君,邵玉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
这卫君是庆帝之前在江南行宫里的一名宫人,被庆帝看中后,便带了回来。
一开始图个新鲜,后来庆帝也冷落了一段时间,如今不知怎么的,又恩宠不减,想来手段和本事是不小的。
只是这卫君无权无势,又无子嗣,便也无人多注意。
见邵玉来了,庆帝不禁询问道:“今个怎么有闲心来见朕?”
庆帝对渭河公主十分了解,知道他性情高傲,突然进宫要来见自己,必然是有什么要事的。
见庆帝并没有让身旁的卫卿童避让的打算,渭河公主也不在意道:“我最近忧心什么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庆帝哈哈大笑道:“长兄可是为娇儿定好一门亲事了?是何人有这份荣幸,说来给朕听听,要不是长兄非要自己给娇儿选婿,朕早就给他定下一门好亲事了,不过既然长兄选好了,朕便风风光光地把他嫁出去,不过可要好好把把关才行。”
渭河公主闻言,脸色却不大好看:“陛下,我倒是想把娇儿嫁出去,怎奈何旁人却看不上我们家。”
此话一出,庆帝不免十分意外:“何人竟看不上朕的外甥子,那可是朕亲封的县主!”
渭河公主一副埋怨语气道:“县主有什么用?哪里又比得过那五姓四家。”
渭河公主此话也并非无的放矢,五姓四家指的不是普通的世家,而是高门四姓还有五家同样历史久远的士族豪门。
几百年来无论历经多少个朝代,因为士族子弟才能为官的惯例,世家一直屹立不倒,因此人人都以和这些世家结成姻亲为荣,这些世家很少与外姓通婚,除非是权柄在握的朝廷大员。若不是庆帝开始实行科举制,一些世家没落起来,比如卢家,否则也不可能轮到孔修。
但即便如此,高门大族观念深固,士庶高寒鸿沟极深,庆朝新建的时候,皇帝要想为自己的儿子娶世家女也不容易,比如庆帝当时的妃子便只是一个普通官宦的女儿。
渭河公主这话顿时说到庆帝心里去,庆帝左右环视,大怒道:“岂有此理,难道我家百年天子,还不及一姓?何人敢如此大胆?”
此话一出,周围人跪倒一片,卫卿童端来茶水,小声劝慰。
渭河公主则大喜过望,他心知肚明,庆帝之所以表现地如此生气,正是因为自己给他一个发作世家的由头。
即使谢舒才华绝佳又如何,只要他敢娶世家女,那么他就是一枚弃子罢了,庆帝便可用他来杀鸡儆猴。
这时渭河公主才开口道:“陛下息怒,此人陛下定然记得,还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谢舒。”
此话一落,卫卿童手中的茶水晃了一晃,差点撒了出去。
庆帝注意到了,但不及多想,他也皱了皱眉头。
邵玉说完后,原以为庆帝会定下对此人的惩治措施,谁料庆帝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邵玉于是有些着急道:“陛下,此人虽才华过人,但.....”
他话音未落,庆帝已开口道:“长兄,你确定是谢舒吗?其中应该有些内情,朕记得,谢舒不是已有婚配了吗?”
庆帝这话当然不是偏袒谢舒,只是他对谢舒实在是印象深刻,何况当年江南一行,他可是亲自见过谢舒和他的夫郎虞楚息,两人伉俪情深,着实般配。
邵玉没想到庆帝居然知道谢舒之前已经结婚的事情,他一时有些不自然,正不知怎么解释的好,旁边的卫卿童笑着开口道:“是呢陛下,臣妾也记得谢大人曾经入赘过虞家,这才几年过去,谢大人又另娶了吗?依臣妾看,陛下不如召人问询一番,便可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邵玉眸光一闪,心中暗道这卫卿童有几分眼色,不仅帮他解围,还顺道给谢舒泼了一层脏水。
只是让谢舒亲自面圣,不知他有什么应对手段,但邵玉转念一想,即便此刻谢舒百般辩解,也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重用了。
*
此时谢舒在家中接到帝王急诏,他不慌不忙,从容跟随着内侍前去。
虽说自从殿试过后,作为七品编修,他再也没有单独面圣过,对旁人来说,面圣是一件难事,稍有不慎,便落得个粉身碎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庆帝召见他的地点在后殿,这让谢舒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果然到了一看,还有一位长相雍容的男子,鼻尖也有颗红痣,想来便是渭河公主了,至于庆帝身旁的人,也是熟人。
但谢舒只作视而不见,进了宫殿后,便目不斜视地向庆帝请安。
庆帝观察谢舒的情态并不慌张,也好像并不认识渭河公主,心中有数,不过也不妨碍庆帝此时心头生起怒火。
谢舒算得上是自己一手钦点的状元,给他如此大的荣宠,他竟然悄悄投向世家大族,这让庆帝如何忍受?
庆帝淡淡道:“谢舒,朕听闻你府上最近有一场喜事?可是你要结亲?”
谢舒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庆帝冷冷道:“哦?不知谢卿此次新娶的又是何人?何等官品阀阅值得谢卿如此?”
庆帝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鸦雀无声,清楚今日一过,谢舒的仕途便当头了。
然而谢舒既没有赔罪,也没有告饶,只是讶异道:“此事不知陛下从何处听闻?
臣近日虽要结亲,但结亲的不是旁人,正是臣的内子,臣曾经十分落魄,没能给内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宴。几日前内子进京来寻臣,臣便开始准备了,没想到竟引得旁人误会。”
谢舒的这个解释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卫卿童眼神复杂,庆帝则马上反应过来了,如果是这个原因,他便完全能够理解。
想到这里,庆帝不禁大为尴尬,正在想如何回转的时候,渭河公主却不满地皱起眉头,他只觉得谢舒口中一派胡言,什么补办婚礼,定是借口,决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然而渭河公主刚一出口,庆帝便打断了他的话,此时,庆帝哪里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长兄的性格,必然是他看中了谢舒想招他为婿,结果见事情不成,才找上自己。而刚才邵玉所言所行,都是为了激怒自己,好方便行事。
想通了一切,庆帝心中膈应极了,若邵玉不是自己的兄长,他绝不会这么罢休,庆帝自然不愿再听他说话,邵玉只好闭嘴不言。
这时,庆帝才亲和地安抚道:“原是朕误会谢卿了。”
谢舒却笑道:“陛下有此一虑,也是正常的。如今五家四姓如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想来便是如此,陛下若要一改此风,要下定决心才是。”
庆帝闻言倒是大感兴趣道:“哦?谢卿有何高见?”
当然庆帝其实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如今世家门阀之观早已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绝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之前庆帝也试过很多种方法,他还曾经让人重新定下世家名册,将邵氏定为一等,但此书之后便很少流通了。所以庆帝深知只有科举制,才能摆脱被世家门阀限制的朝中局面。
谢舒低声道:“陛下,世家门阀靠着彼此之间互通婚姻,关系盘根错节,因此稳固不倒,如今陛下实行科举制后,今科举子又被世家看作维持门第的纽带,因此陛下不如直接禁止朝中大员与世家五姓通婚。”
庆帝闻言眼睛一亮,此计甚好,直接釜底抽薪,只是此条律令颁布,又有多少人会遵循呢?不过他本来要的也不是旁人遵循。
而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已说明谢舒的才干。
这时谢舒又开口道:“这个想法是臣临时起意,臣担心冒犯旁人,还请陛下体谅.....”
庆帝闻弦音知雅意,若是此事传出去,谢舒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不过谢舒冒着这样的风险,也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刚才在御花园,自己借机发作,若是不趁此时颁布律令更待何时,可是要换作什么人当这次的筏子呢?
庆帝目光从旁边脸色难看的邵玉一转而过,接着庆帝龙颜大悦,又叫人赏赐给了谢舒不少贺礼,这才让谢舒下去。
*
过了不到几日,庆帝便颁布了一条律令,禁止朝中七品及以上的官员与五姓通婚。
此条律令一出,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庆帝竟下了这样的决心,而世家又该如何应对。
人们纷纷奔走,悄悄打探里面的内情,很快便有风声传来,说是此事和渭河公主邵玉有关,是他鼓动庆帝如此,只因不愿将陆娇嫁给世家。
而邵玉如今闭门不出,更显得此事扑朔迷离。
孔修和卢家的婚事也无限延期,毕竟没有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此时状元府门外爆竹冲天而起,红绸张牙舞爪,今日便是谢舒和虞楚息举办婚宴的日子。
一拜天堂,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