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羽笙在第一眼就发现祁思初的面容和祁小少爷过分相似了,也大抵能够猜到他和祁以南的关系。但是在祁思初开口的时候,他却佯装毫无所察的模样,只是暗中观察。
意外地,他在方才那些红眼妖怪现身的骚乱中,发现了这个和祁以南长得十分相似的人身上的异常。
在楼羽笙方才无意中推开祁思初的时候,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手指却碰到了他的后脑。
那里也有着一块反骨,但是时间太快,让他无法仔细确认。
‘不,其实已经不需要确认了。’楼羽笙在心里默默想到。
从这两个人的谈话中,已经能够说明很多细思极恐的事实,如果再结合之前祁思初质问观主时说的话,“你早就知道有另外的反骨存在”,这个“另一个拥有反骨”的人,不难猜到自然指的就是祁以南。
他早就怀疑祁以南后脑的反骨不是天生自然形成的,现在他父亲祁思初身上的反骨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在同一家族同系血亲之中,是绝不可能父子同时生出反骨的!
想到这里,即使是楼羽笙也不禁感到手脚冰凉。如果不是天生反骨,那就只可能是有人蓄意“养”出来的。
这样阴毒的法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楼羽笙方才心里便是在一直琢磨着这个疑问。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了。
楼羽笙隐约在脑海里摸到了灵光一闪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清晰地抓住就稍纵即逝。
他觉得自己离观主这个老狐狸最隐藏的秘密越来越近了,很显然,观主的秘密很大一部分都在于他是如何获得外界世家的支持的。只要知道了这些,他究竟是如何将厄运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又是如何掌控自己的,这个纠缠了他十多年的谜题,便也能迎刃而解。
他对于自己身上类似于“诅咒”一样的牵制倒是颇为不在意,即使观主言语已经处处威胁,他也面无惧色。这副没有丝毫畏惧神色的表情摆在苍白的脸上,看上去比鬼魅还要唬人。
楼邢枫不知为什么,原本一直在针对楼羽笙,方才甚至大有直接将他弄死的狠厉之色。在看到祁思初头磕到墙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丝毫不提他方才在和楼羽笙说什么,也拒不承认祁思初对自己的质问。
他想要让祁思初离开这里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连藉由怨魔窃听着所有一切的祁以南都十分不解。
“看起来你只是想的太多了,还遇到了,这么刚巧不长眼睛发生的‘天灾’。还是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楼邢枫说到“天灾”二字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倒是让楼羽笙心里嗤笑了一声。
“好吧。”祁思初见他面色没有什么古怪之色,确实觉得自己晕眩得厉害,终于点头同意。
虽然楼邢枫要安置祁思初,但他没有忘了那个罪魁祸首,即便他对楼羽笙这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有些忌惮,却没有留手,离开前似乎轻声念了句什么。
随着两人身影的消失,围绕在墙壁外围的障目红雾也跟着消散,顿时楼羽笙口中难以忍受地传出一声闷哼。
“妈的……”
楼羽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剪断了绳子的提线木偶,双膝一软,就要朝地上倒去。
“唔!”
在脱力的终点,迎接楼羽笙的不是流淌着妖怪污血和内脏碎泥的硬邦邦地面,而是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的鼻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肥皂的清香隐约传来——嗯,不是硬邦邦的地上,而是香喷喷的小少爷怀里。
“小九五……”
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楼羽笙不知道自己此时按捺不住翘起的嘴角有多傻。
“笨蛋,不是让你一定要藏好了,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吗?”
祁小少爷觉得小九五从来没有这么轻过,轻的就好像只剩下了一具骨架,他忍不住用指节蹭了蹭小九五的侧脸,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嗓子眼里却像是被堵了东西,沉默了片刻才很艰难地说出了话。
“傻的是你吧,你又没有让我不要进来。”祁以南看到他脸色不好看,想方设法地提起他的注意力,“我觉得……你最开始似乎是想从观主嘴里套出什么话的,但是后来为什么改了主意,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楼羽笙借着他的胳膊勉强站起来,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很多,再问下去,楼邢枫那个老狐狸也不会说的更多了。”
“那,我父亲呢?”
楼羽笙猛地抬起头,就看到祁以南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地,直接看进自己的眼中,祁小少爷的那双眼睛只有在距离极近、近到鼻尖马上可以碰触到对方的时候,才能看到瞳色中微不可见的一丝丝墨绿色。
就像是暗黑一片的死寂深夜中漏出几缕绿松石的美丽光芒,美好得让人希望就此沉沦。
楼羽笙只觉得自己无法再继续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很快地错开,心里却是一沉,原来祁思初是祁以南的父亲,可以说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了。
“确实能够利用他,问到一些别的,但是……我其实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似乎爱屋及乌地,楼羽笙没办法下这个狠心。
“我的父亲……不,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是我认知里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祁思初早在十三年前就该死去的,但是透过刚才书房的匆匆一瞥,他却是和当年留下的照片中长相一般无二!”祁以南疑惑地思考,不由反问道,“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楼羽笙看向他:“十三年前?你确定是在十三年前么?”
祁以南不知道他的语气为什么一下子变了,还是点头详细解释:“没错,别人都说,我的父亲是在我出生没有多久,还不懂事的时候去世的。但其实……我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事实上,他应该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才真的去世。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就像是一根绳子突然被剪断了,那是在我四五岁时的一天感受到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父子羁绊被切断的感觉吧。而在两年前,我太爷爷合上眼的那刻,我也感觉到了类似的‘切断感’,只是要弱得多。”
随着祁以南的叙述,楼羽笙距离他从听到“反骨”这个词之后便隐约浮现的推测越来越近,心里却越来越沉。
见楼羽笙沉默不语,祁以南伸手摸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间,在小九五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想要逃离抽开的时候手指紧扣拉住他。
楼羽笙就听到祁小少爷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说,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祁思初,他明明死了,却又还活着。这样的一个人,他还是我的父亲么?”
祁以南的声音很低,但是以楼羽笙敏锐的听力,还是听到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
任由着祁小少爷拽着自己的手不放,小九五叹气说道:“虽然是疑问句,但是你心里早就有了定论了。不是吗?”
“嗯。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他’似乎继承了我父亲的长相和思维。我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实现么?”祁以南眯起眼睛想了想,“而且‘他’的脚步虚浮,就像是……久病于床,不良于行的样子。但是根据家里老人偶尔怀念时透露出的信息,我的父亲生前不仅身体很好,还曾是短跑运动员,这样的人,不应该病弱到那个程度才对……”
眼看着祁以南说出的疑问越来越多,楼羽笙却越发地沉默。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他说的不错,‘那个人’确实已经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类了。”
蓝紫色头发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连衣裙,如果不是胸口突兀地连衣服带胸腔一起被掏空了一个硕大的巨洞,那么她看起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娇俏可爱。
穿胸人少女看着祁小少爷眨眨眼:“好久不见了,小帅哥。”
祁以南还记得鱼鹰肯开口说人话的时候,曾经提到过穿胸人少女的名字是“璐璐”。
刚要打招呼就被小九五拦住:“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璐璐打量了一圈四周,才笑嘻嘻地答道:“不是你拜托我从龟丞相那里取到重要的法器么,既然是为了处理这间书房带来的威胁,我自然是要亲自来送一趟了,不要太感动哦~”
楼羽笙却只是皱眉看着她不做声,祁以南这才隐约察觉出不对劲,穿胸人一向无法靠近流波山中心区域,甚至连森林也无法进入,一直只能在流波山外围的海边生活,若非如此也不会那么依赖鱼鹰,也不会想尽手段诱哄附近岛屿居住的渔民自投罗网心甘情愿成为鱼鹰中的一员。
可是现在,她不仅进入了流波山,还出现在了无名观最中心的地方,这……怎么可能?
随即他马上意识到了原因——流波山对穿胸人这些大妖怪的禁制失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公司搬地方……我的通勤时间又变长了【吐血……
第139章 番外1:管家非人类- [VIP]
祁以南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 就算平时能够不露声色,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无法判断穿胸人璐璐的来意, 神情提防地看着她走近。不知为何, 自从穿胸人露面开始,短短几分钟期间小九五脸色便更加苍白难看, 还隐蔽地轻轻扯了扯祁以南的衣摆,让祁以南心里更是一沉, 然而身体却执拗地站在小九五身前, 哪里也不走。
穿胸人少女看见他这个举动, 这才仔细打量了祁以南几眼, 只是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向祁以南的眼里还隐约带着惋惜。
祁以南:“……”可以不用这样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盯着人瞧么,简直比急救室红灯熄灭后主治医生出来无奈地摇摇头说“请家属节哀”还要让人心塞。
楼羽笙拉住祁小少爷的胳膊,直勾勾盯着穿胸人璐璐:“你问我有没有感动?你想问的不是感不感动,而是‘敢不敢动’吧?既然你来这里,那么绝对不会孤身前来, 至少……那些和你形影不离的鱼鹰呢?我们如果轻举妄动, 恐怕麻烦就大了。”
她歪了歪头, 说道:“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迎接我的样子啊,不要这样抗拒, 我可是亲自来送东西给你的。”说着, 她摊开双臂向楼羽笙的方向走来。
但是祁以南却敏锐地看到了璐璐说话的时候她身上微妙的变化,那原本足有面碗大小的硕大巨洞里面光滑的骨骼上生出了类似肉.芽状的组织, 逆时针地攒动着,像是黏连在一起的纤毛,让人不寒而栗,它们缓缓向空洞的内侧生长,足足铺满了一层之后,这层肉.芽停止了生长,凝固成了一层无比坚硬的光滑表面,成为了穿胸人胸口巨洞里新的内部骨骼。
祁以南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看向小九五——穿胸人身上的巨洞正在缩小!
小九五冰冷的手藏在两人的袖子下面,划过他的指尖,冷冰冰的触感像是一只吓人却其实无毒的小蛇,用冰冷滑腻的身体缠着他的指尖,轻描淡写勾了勾,让祁以南感到一股电火花顺着脊椎这道“引线”燃了起来,明明触感寒冷入骨,却让酥麻到浑身起热气的燥意弥散在随着“引线”走过的周身皮肤里。
穿胸人少女璐璐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帅哥是不是奇怪,明明那么多年一直被限制,现在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这个嘛,自然是因为无名观对我的禁制减弱了,哈哈哈哈!”
璐璐笑得很开心地指着楼羽笙的方向,“喏,你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楼羽笙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张脸的颜色本来就白皙,眼下却是连一丁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的脸上就像是随时要变得透明消失掉一般,让祁以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祁以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会这么失态,他只觉得自己手里仿佛在握着个冰冷的尸体,他的整只手都变得寒冷无比,几乎是快要将他温热的手心冻伤一样寒冷,祁以南却更舍不得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几分。
“如果不是无名观……不,应该说是流波山的守卫能力减弱了,我也不可能破开禁制进来到这里。”璐璐歪着头看了看楼羽笙,嘴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祁以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小九五的关系不错,就算不是“一伙人”,也应该是比较互相了解的“熟人”。现在情况不同了,小九五的情况很反常,他无法判断穿胸人璐璐到底是敌是友。从小九五刚才突然的反应看起来,穿胸人的出现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这可能意味着此时的璐璐是能够伤害小九五的。他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没有凭据的猜测,只能不动声色地挡在小九五身前,目带防备地看向璐璐。
“比起防备我,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点会比较好吧。”璐璐歪了歪头,笑着说道,“多讽刺啊,我们明明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却还在欺骗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流波山对我们一族设下的禁制法门就在他身上。他原来就是我找了这么多年的那个该死的‘锁’。”
祁以南想到她刚才的话,狐疑道:“你想说,他是这个流波山的守卫,他将你挡在了流波山森林的外面?”他用余光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小九五,心里下意识地就反驳,怎么可能是小九五?
他的身体明明那么轻,几乎像是没有挂着肉,只有骨架的重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