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传说时代的远古魔物的面容常年隐藏在黑暗之中, 很少如现在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如果不看他的触手,奥克特的外貌应该能算得上阴郁和英俊并存的极端代表。
这种暗黑的气质和他深渊魔物的身份极为相符。
而同一时刻, 奥克特眼眶边缘原本像是装饰的纹路突然“活”了起来。并且以让人毛骨悚然的速度,就像是崭新滋长出的睫毛,卷曲着向眼眶外面探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 他的口器触角已经率先探出一根,在楼羽笙眼睛上贪婪而陶醉地舔了一口。
他在品尝着那很久以前属于自己的味道。
如果是一般人见到眼前这一幕恐怕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但是楼羽笙只是镇定地反问他:“你还觉得这是你的眼睛?我已经用了这么久了,你确定还要收回去?”他沉吟了片刻,声线慢慢带上了一丝冷意, “再说了,这双眼睛当初不就是你自愿献出来的吗?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想重新拿回去……难道献祭的承诺也要反悔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那根口器触角收了回去。
——但这并不是奥克特放过他的意思。
下一刻, 从他眼眶四周滋长出来的“睫毛”快速地扑向楼羽笙的右眼!
那些睫毛状的细长触手像是软质的长刺,很快就包裹住了那只眼球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
密密麻麻被覆盖的眼睛上,只能从触手的缝隙中窥探到一丝瞳仁闪动的魅蓝色。
“你想清楚……确定要这么做吗?”楼羽笙仅剩的那只左眼带着机器般不带任何情感的冷冽。
那不同寻常的态度让奥克特犹豫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
这样的行为,在奥克特看来,无异于拖时间的废话。除了更加激怒占有绝对优势的行刑者,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
奥克特表情阴郁的发出冷笑声,细长的触角刺入楼羽笙的眼睛边缘,深深地扎进四周的毛细血管之中!
虽然没能看到猎物的强烈挣扎有点可惜,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享用这只猎物即将露出的惊恐绝望。
深渊魔物最喜欢吸食所有种族的恐惧了,既然要讨债,为何不能加上些利息?
*
在触手刺穿皮肤的一瞬间,奥克特的思维便和楼羽笙的连通在了一起,顿时彼此脑海里的信息开始快速的交流。
用触手刺进别人的体内接触血液,给对方脑袋里强迫灌输进去自己表达的信息,这便是奥克特王独特的交流方式。
楼羽笙一直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实在是太酸爽太淫.荡了,其他种族的什么信息素、互顶角之类的方式都没奥克特来的风骚——不过他绝对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亲身体验的一天。
一般拥有这种能力的魔物,骨子里大多性本淫.欲,奥克特自然也不例外。
他似乎并不急着把所有神经和血管拧断,在那之前,他先要窥探这个破烂拼接货内心的欲望。挖掘出来他埋藏起来的阴暗负面情绪,然后吸食殆尽!
楼羽笙轻笑了一声:“主动帮人吸去负面情绪?这也太无私奉献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巴却根本没有动。
奥克特这才发现楼羽笙竟然直接在自己脑海里清楚地对话,他的声音顺着刺入眼球的那根细长触手,反向传进了奥克特的脑海里。
这、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奥克特的声音阴冷刺骨,配合着他身上强硬的王级气场,足以激起任何混血儿或是人类最痛苦的恐惧。
楼羽笙那只没有被覆盖上的眼睛仍然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只是静静盯着他。
“这么好奇?不如自己‘看看’吧?”楼羽笙的话音刚落,奥克特的脑海中就顿时变得一片黑暗。
他所有的嗅觉感知口器,还有那些包裹着对方右眼的细长触手好像同时被切断了感知功能。
霎时间,奥克特陷入了真正的“盲人”视角之中,那是深渊魔物也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楼羽笙并没有回答他,反而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奥克特的“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但是入目所及的画面却是一片腥红的人间地狱。
他的视角在空中、地面、海底三处不断切换着,但是不管怎样快速切换,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尸山火海。
认识的、不认识的远古魔物种族,数不尽的强大魔物,现在却都像是躺在砧板上被剁碎的肉块。它们的血液还没流尽,但是那滩涂一地的污血早已变黑,染透了岛屿沿海线周围数里的海域。
在这个被远古魔物尸体堆满的海岸上,只有死亡的气息。
这时,海岸边突然有道神秘的光芒一闪而过。
像是吹响蛊笛的吹笛者,慢慢的,不断有不知名的碎尸块从尸山上滚动下来,朝着那道光的方向飞去,像是被吸引了一般。
而无数碎肉块攒动着,很快便拼成了一个红色的人形怪物!
而怪物那双手里好像本来就攥着什么东西,他机械地把手里的东西捏起,朝“头颅”的部位按上去……
那是一双魅蓝色的眼珠子。
被装入还沾着脓血肉块躯体的那两只眼睛,越陷越深,最后停在正确的位置,轻微动了动。
奥克特看到这里,突然间画面被切断,他的全部触手感知又顷刻间回归到了体内。
堪比灼烧一样的感觉刺激着那些细长的触手,让他痛苦地退缩。
“怎么?不要回你的眼睛了吗?”楼羽笙的声音也有些喑哑的疲倦,但是听在奥克特的耳中,却和方才待宰的羔羊模样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巨变。
“这不可能……他、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创造出你这个样子的……”奥克特最后两个字怎样也说不出口,显然出现在他意料之外的画面已经彻底让他心乱如麻。
“那是你不够了解人类,不够了解血族,不够了解那个人有关的一切。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不是吗?”
在楼羽笙别有深意的话语中,奥克特突然感觉自己心口的血液竟然在逆向倒流,那熟悉的感觉不禁让他久违的感到了惧怕。
但是越是恐惧却越是加速了奥克特胸口血液的倒流,很快的,那点血液就顺着还没撤离的眼周触手,快速注射.进了楼羽笙的右眼里面!
在奥克特感到自己快要被吸干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把最后一根触手猛地收了回来。
“嗬……嗬……”奥克特喘着粗气,他看上去完好无损但是却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似的;而反观楼羽笙,他的眼睛被触手刺得血流如注,但是表情却像是时隔很久的吃饱喝足一般。
楼羽笙抹了抹自己脸上早已止住的血,原本魅蓝色的右眼不知何时变得血红一片。而那猩红色的瞳仁里,像是活物一般的浓稠的血液正在缓缓流动。
他舒了一口气,抬手帮奥克特将披风兜帽盖上他越发苍白的脸:“真的是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亲爱的奥克特,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
而此时因为下不来床而没有和楼羽笙一起出门的伊万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如果他的脸色没有那么臭的话,可能还会好一些。
“让整个猎鬼公会等你一个人,你早上去哪儿了?”
楼羽笙一进门就被伊万迎面扔了一件东西,他这才发现伊万已经一身清爽,整装待发了。
而伊万丢给自己的正是他原本一直带着的黄梨木手柄黑雨伞。
他余光看了眼时间。
呃,好吧……确实比约定的出发时间晚了……两分钟。
“早上出门买了点东西,没注意时间。”楼羽笙摸摸鼻子,心想这人还真是拔d无情,态度真是太凶了。
唉,还不是因为自己还穿着昨天和乔纳斯一起喝酒时穿的那套衣服,虽然味道消散了不少,但是在走近伊万的时候还是让他嗅到了少量未散尽的酒味。
……于是伊万现在又变成一脸嫌弃的样子。
楼羽笙仿佛忘了自己早上温存一会儿,连晨炮都不打一个就失踪大半天的行为看起来才更像是拔d无情。
不过按照伊万的性子,就算是打晨炮,大概他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清算昨晚上楼羽笙干的“好事”,谁上谁下还真说不清楚。
伊万不知道他脑袋里那些污七八糟的玩意儿,皱着眉毛走近:“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楼羽笙摸了摸右眼上面覆盖着的棉布,扁了扁嘴:“有点充血,估计会让你觉得不好看,所以暂时拿棉布盖一下。”
伊万怀疑地挑了挑眉:眼睛充血?他怎么记得他今天早上骚扰自己的时候都还是活蹦乱跳的,要说是别的地方充血了,他还更相信一些……
这时候,从外面拿着一封加急信进来的约翰打断了伊万的思绪。
“什么事?”
“头儿,你还记得我们在接药剂师大人这个任务之前,曾经看到过的另一个高难度任务吗?大致内容是寻找传说魔王和精灵女王的私生子后裔。”
“有印象,怎么了?”伊万不太在意地说道,心事显然不在这上面。
约翰皱起眉,把收到的加急信递给伊万:“那个任务的发布者直接找上我们了,想要直接委托我们来接手这个任务……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对方说愿意出药剂师大人这次给出所有报酬的十倍赏金,作为定金。”
楼羽笙:诶???
伊万玩味地展开那封信,间或着看一眼楼羽笙,让他和其他猎鬼公会成员一样奇怪:为什么要拿药剂师给的报酬作为起价基准……现在的有钱老爷们自尊心都花在了这种地方吗?
*
章城的夜晚,就这样送走了昨日酒醉后春风一度的人们。
但是风欲静,而夜不能寐。
午夜,早已干涸的深渊池底——
奥克特已经不记得自己白天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了,他回来以后就陷入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中。
回荡在深渊里的风声,像是带来了他原本以为是小偷的那个男人嘴角的轻笑。
嘲弄的,怜悯的,残忍的,掠夺的……
缩在一角的奥克特想起那一瞬间的感觉,突然身体猛然的抖动了起来,他把自己探出来的口器触角死死捂着塞进嘴里。只露出黑白分白的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因为口器的不正常抽搐变得难以辨认,他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说些什么,反而极度惊恐地不断否认,“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他不可能还能活得下来的……”
他捂着嘴,一瞬间脸上的皮肤突然在剧烈的疼痛中回闪一般突然转变成了紫罗兰色,然后下一刻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样奇异的现象不断地在奥克特脸上闪现着,伴随而来的,是一种血液几乎快要被吸干的恐怖钻疼感。
那是奥克特已经几乎快要忘记的噩梦感觉!
他把身体缩在披风斗篷里,跪伏在地上的身体忍受着,手指在地上抓出“吱呀”的刺耳响声,在空无一人的午夜听起来格外凄惨。
在痛苦的痉挛之中,他的口器触角正逐渐发生着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那里慢慢变成了可以真正说话的嘴巴;而那双假眼睛也渐渐有了光影的感知,他终于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深渊在月光下的样子。
原本的口器触角全都不见了踪影,那双泛着紫色的嘴唇颤抖着,轻声念出第一句话——
“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红蓝双色球(?)版本的楼Sir载入中……
【小剧场】
楼Sir:怎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能随便玩弄我?啧啧,瞧瞧立马就翻船了吧~想玩我?当我是智障吗!
伊万:如果我想玩你呢?
楼Sir:……
伊万:嗯?
楼Sir(一咬牙):……我是智障。
第59章 Under My Skin
出了章城, 海莉约翰等人与巨型腥泥章鱼酣战一场的疲惫渐渐褪去,猎鬼公会又变成了那个插科打诨的活泼氛围。
而本应数钱数到心满意足的伊万, 这几天心事却越来越重。
他有着严格计算路程所花时间的习惯,实际上, 回程比去程花的时间要多。
如果是以前, 他绝对不会这样拖延时间;但是现在他却在小酒馆里神游, 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停留时间的流逝……
甚至总是在酒吧不离手的酒, 他也没有喝上一口。
“嘿!伙计,给我们老大来杯你们这儿最烈的酒,这瓶不够劲儿,上你的绝活吧!随便你怎么调都可以!”约翰见伊万兴意阑珊, 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熟门熟路地便朝酒保吆喝着打了招呼。
伊万泰然接过那杯一看就很狂野的烈酒, 刺激的滋味在唇间抿开,然后扩散进口腔、喉咙。
他赞赏地朝酒保道了谢,但是思绪又继续开始神游。
烈酒所独有的火烧刺激感像是失去了它原本勾人的魅力, 只能稍稍片刻地打断他的思路——
他原本正想着楼羽笙的事情,具体来讲就是……他们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从溪边的那个晚上开始, 他就觉得一直绝情决意的自己好像动了与以往不一样的心思。人的性格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反转的,但是对于伊万来讲,这种改变却是从细微处滋生, 不断积累,越发让他难以忽视,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