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封印着长舌鬼和怨魔的容器化为一缕青烟,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恐怖游轮式轮回终于结束了,而令楼羽笙惊讶的是,周围的办公桌、电脑椅、咖啡机、扫描仪,渐渐脱离开幻化的外衣,慢慢变成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那些办公桌的本体竟然都是这家公司看到过的职员,全部都昏迷着,包括甜美的前台小姐姐、总是很忙的经理,那个油腻中年大叔……竟然就昏睡在楼羽笙脚边。
咦?他油光锃亮的地中海半包围的光头上好像还画着一个眼熟的图案。
原来……这个油腻中年就是方才在情急中被楼羽笙一脚踹上天拦住长舌鬼的那张桌子,他甚至还在人家头顶上画了个驱魔阵法。
不知道这个驱魔阵法会不会让他的头顶以后连头发也被驱赶走啊……
祁以南的声音打断了他越来越偏的脑补:“刚才那些……东西,都消失了?”他纠结地看了看楼羽笙那张气质越来越邪魅,和记忆中另一个戴面具的家伙越来越重合,无不痛心疾首地郁卒,“看来你还真是那个天师……”
楼羽笙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祁以南提到过去的自己,不由得挑眉:“看来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楼羽笙了?”
“我似乎没有跟他正面接触过,但是这个人确实一直阴阳怪气的。”祁以南绷着那张高中生年龄的脸,显得小少爷气派十足。
他其实特别想要努力把楼天师和自家管家泾渭分明区分开来。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似乎都有些困难。老实讲,如果不是刚才一直目睹了所有事情,他现在一眼过去绝对会分不清眼前脸色苍白却目若寒星的男人究竟是他家亲亲管家,还是那个跟他反冲的烦人天师!
祁以南又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发生的事我还记着。他就只是隔着面具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一番,怼了我几个字。那之后,他似乎一见到我就很不爽……可是在我的印象里,我在那以前从来没有跟他打过照面。”
楼羽笙心说,那可不一定。
光是看楼天师这异常悲观消极的状态,绝对有情况。
他垂着眼睛,想要试图将意识与楼天师相融合,以此来碰触更多过去的记忆,却很艰难,不消多久就感觉一阵头疼。
不行,他还是没有办法和楼天师合二为一,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好像被什么隔断了一样。
“难道我无法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么?”楼羽笙头疼不已,要不是祁以南一把揽着他的腰,恐怕现在他连站着都困难。
祁以南用衬衫袖子仔细擦掉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听到他简单的叙述之后,下意识地反问道:“没关系啊,你不是还有我么?”
“你?”
祁以南虽然面容是高中生模样,但是内心是个独立的投资者,对于微小的变化总是比其他人都要敏感的多。
“对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完全走出幻境呢?”
“怎么会?明明这些公司职员都恢复正常了……”
楼羽笙看到祁以南的眼神,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你没有变化,还是这副可口的高中生模样。说明至少你还在受楼天师这段过去记忆幻境的影响。”
祁以南冷飕飕瞥了他一眼,就当自己没听见“可口”两个字。
“不仅如此,既然这是楼羽笙的过去记忆,而我又变成了五六年前的少年模样,那是不是证明,在你那些丢失的过去里面,本来就是有我的存在的?”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说不定戏份还不少!”
楼羽笙福至心灵,抬手就画了一张符咒,这是一张可以窥视人内心深处秘密的符咒,加上祁以南身上的幻境效应,这个符咒应该可以让他看到自己过去的画面。
在符咒起效的那一刻,幻境的周围开始出现一圈圈水波纹的密集褶皱,快速地向中间靠拢,直到卷动着形成了一个不断螺旋转动的暗洞。
楼羽笙眼前一黑,祁以南伸手试图拉住他,但楼羽笙的身影却轻飘飘地坠入了暗洞之中,迅速与深处黑暗的隧道融为一体。
这是一条通向楼羽笙记忆深处的冗长隧道,周围漆黑一片,四周分明空无一物,却像是有人在沉默地窥视着黑暗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罪恶,亦或是冤屈,一并将它们埋葬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隧道中。
祁以南看着楼羽笙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隧道的尽头,也不再去看身后的一切,想也不想地追上前去。
刚一踏入那黑暗的隧道,祁以南就感到身上如同千斤重,并且每迈出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那不知深浅的黑暗隧道就像是一个泥沼,试图将他困在这里。
祁以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当他终于走出黑暗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淡红色烟雾,脑海里紧绷着的弦瞬间一松,他浑身脱力倒在了地上。
他的视线很模糊,周围的景色似乎也被那淡红色的薄雾所影响,扭曲地变化着,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老宅书房,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过他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回来这里了。
老宅的院落门前栽种着密密麻麻一排排翠绿色的刚竹,竹叶根据接收阳光照射的强烈程度,从深绿色到黄绿色渐变,遮盖住每日黄昏因为西晒而漏进他书房中的刺眼阳光,形成一副美好的斑驳油画。
但是不知哪天开始,他院落里的那些刚竹就被其他新栽的树木所代替了。
祁以南觉得自己一定是梦到了小时候,竟然还能够回想起来院子里的刚竹林,平时这些都早就被他忘在脑后了,也根本不会偶尔回想起来。
只是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刚竹为什么会是红色的呢,是今天黄昏光线的变幻给它们染上了红色的光影吗?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瞥看到的,是比血还更要触目惊心的红?
他的脑海中最后闪过这个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终于失去了意识。
铺天盖地的血色竹林深处,走出来一道黑色的身影,他踱步走到宅院门口,抬头望着书房的方向,无声地叹息。
他脚下的步伐缓慢而艰难,肩上勉强披着的墨色描金云纹汉服外袍被烧的下摆焦黑破烂,飘散在空气中的淡红色薄雾更是让他本来就面白如纸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神色。
男人的眉眼带着一股抹不去的邪气,即使容貌极盛,也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他走进老宅书房,脚步虚浮地靠近祁以南身旁。在黄昏夕阳光线下,能看到他披在肩上的汉服外袍底下并没有穿别的上衣,只在腹部用干净的白布紧紧缠绕了好几圈。
他拨开外袍低头看了眼,不禁苦笑,那上面已经开始大面积渗血,渗出来的印子都带着不详的乌黑,实在算不上“干净”了。
好在他的双手并未沾染过多的血污,除了看上去肤色惨白的吓人以外,还挺整洁的。
散乱的黑发带着恰到好处的潮湿微卷,打着弯落在他优越的眉骨旁,那微敛着的眸子、低垂的眼帘就像是一只颤悠悠合拢翅膀的黑尾蝶,安静又小心翼翼。
他只是垂着眼静静注视昏迷着的祁以南,却一句不发,更没有任何想要将这一缕遮挡视线的头发拨到一旁的心思。
许久,他才动了动。
“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呢?”
男人的声音沙哑的简直不像话,就像是被扔到荒野里三天滴水未沾,明明嘶哑难听,却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温柔。
“都已经让你那样的讨厌我,都已经一而再地警告你了……”
他苍白的手指触碰上祁以南的脸颊,一寸寸极为爱惜地抚摸,慢慢滑到毫无知觉的颈间,收紧手掌,容色昳丽的眉眼间却是化不开的复杂神色:“为什么要再一次喜欢上楼羽笙……姓祁的,你是傻子吗?”
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失去知觉的祁以南嘴里模模糊糊地呓语着:“……羽……笙……”
苍白的手上,毫无防备的脆弱脖颈像是随时会被捏碎。
黑衣男子那张极好看的脸上漫上了一层混合着痛苦的神色:“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家伙了。”
他另一只手捏起祁以南的下巴,未尽的话消失在颤抖着轻触的唇间。
作者有话要说: 暗黑系楼天师强势控场刷回忆,黑楼Sir上线~
第118章 番外1:管家非人类-23
男人苍白的手指还紧紧捏着祁以南的脖子, 只是亲吻还远远不能满足内心的空旷,啮咬的力度越发不知节制, 带着几乎想将他拆吞入腹的意味。
那只原本掐着脖子的手也随着他的沉溺和占有欲逐渐移到脑后,细碎发梢从他修长有力的指间穿过。
他喘了口气, 额头抵着祁以南的, 也不去管自己腹部洇出的团团黑血, 只将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
打探半晌, 他拧起眉头:“怪不得迟迟不醒,原来是掉到那个梦境里了……”
这倒是令他始料未及,说起来,那里才是一切因果的源头, 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舔了一下祁小少爷那令他舍不得放开的嘴唇,品尝到美妙的滋味, 才慢慢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回可不能让你再做傻事了。”
……
祁以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那个梦境像是缠人的菟丝花, 一层层地细密盘绕着,在他每次清醒的边缘又一次次地坠入其中, 偏偏又在他快要坠落到最深处之前,那梦境织成的网细细密密地拢住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拼凑出来一片零零散散的画面。
空气中飘来一阵好闻的竹叶茶的香气, 伴随着后院里水车“骨碌碌”的木质响声,竹叶茶经过山泉水烹煮后特有的香气让他慢慢回过神来。
他此时正半蹲着躲在树丛之后,上半身压得极低, 只从树枝的缝隙间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着。
那股好闻的茶香还在他鼻尖萦绕着,他忍住使劲嗅闻的冲动,仔细观察他藏身之处外面的情况。
此时在外面的空地上有几个少年,而空地的中央正跪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黑衣少年,他的手臂被宽大的道袍袖子遮盖着,从袖子的不断颤抖和他手腕不正常的弧度,能够看出来他的手臂受了很重的伤,撑在地面的手腕又瘦又细,远远看去脏兮兮的,分不清那些脏污是泥土还是血迹。
随着他身上的颤抖,他的背影缩成了小小一团,黑色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拂在耳畔,只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
其他几个少年显然和他不是一拨的,围着他八成也是为了看热闹,几人冷嘲热讽地说了不少难听的风凉话,就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明明其他人都走开了,那个少年仍然沉默地跪在地上。
祁以南不禁皱眉:“这是哪里来的小可怜……”
他正默默思索着,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建议你离他远一点,最好现在就回去睡觉。”
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祁以南吓了一跳,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谨慎地用余光向四周打量,又更加仔细地观察跪着的那个少年。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的心神也恢复了一向的沉稳,心中也有了初步的判断。
“你是跟着我来到这个地方的?还是说我是因为你才到这里的?”
那个声音顿了顿才答道:“两者都有。”
祁以南眯了眯眼睛:“你刚才停顿了片刻,说明你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两个问题,这么说,你应该是认为我本应对眼前这些习以为常才对。”
祁以南过分冷静的思路显然和他现在小少年的外表不相符,那个声音却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道:“你经常坠入这个梦境,但是每次都是匆匆的旁观,没想到这次……你没有立刻避开他们回去睡觉。”
祁以南隐约觉得他的声音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甚至有些熟悉,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梦境里的关系,朦朦胧胧地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
“这么说,你是能够帮助我离开这个梦境的向导系统?”
“……嗯。”
祁以南见他没有否认,追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楼……咳,算了,你叫我Sir就好。”
“Siri?手机那个系统吗?”
“不是Siri,是Sir,意思是‘先生’、‘长官’的那个Sir。”
祁以南随口道:“那就直接叫你‘先生’不就好了。”
那个声音结巴了片刻:“这这这样直接不太好吧?”
祁以南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通过树丛缝隙看到外面那一小团黑色的身影颤抖的厉害,袖口领口已经被冷汗洇染的一片潮湿。
“不好,他好像快要晕倒了,我要赶紧出去看看!”
某先生:“……”我觉得这个主意一点也不好!
在祁以南踩到树叶枝条弯腰钻出去的那一刻,那跪着的少年也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轻响,扭头看了过去。
他刚一转过头,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就暴露在祁以南眼前,少年的下颌线条纤细而羸弱,连下巴都显得尖尖的,再看他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颊,显然是营养不良被饿的。
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冷冷收回视线,没有任何搭话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撑在地上的手臂那抖得像筛子一样的凄惨姿势,还能算得上是神色高冷。
可惜他现在连头发都汗津津地黏在脸上,一副随时要晕倒的可怜模样,压根和高冷沾不了边。
刚这样在心里暗想着,祁以南就见他果然脱力,手腕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祁以南眼疾手快地上前几步,将无力倒地的少年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