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抹了抹眼泪,不相信地看着白锦扶,“为什么?”
“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所以才会听命于韩玉成,何罪之有?”白锦扶表情淡淡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这么做,况且你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弱质女流,对方却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你除了听他的话,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我不会怪你。”
方氏感激又感动地看着白锦扶,喃喃道:“王爷……”
白锦扶站起身,朝屋内走去,声音自里面缥缈地传出来,“走吧,你已经帮韩玉成做完了他让你做的事,想必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为难你,离开这里,去和家人团聚好好过日子吧。”
方氏明白此刻多说无益,于是朝白锦扶的背影最后又磕了一个头,“王爷您多保重。”说完,便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白锦扶独自在西苑度过了一晚上,外面兵荒马乱,他却像高枕无忧似的呼呼大睡,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等到翌日清晨,起床梳洗完,正在用早膳的功夫,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这些早膳都是臣让司膳房特意为殿下准备的,殿下用得怎么样?”
白锦扶听出进来的人是韩玉成,头也没抬一下,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只翡翠蒸饺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然后才道:“尚可。”
“殿下喜欢就行。”韩玉成走到白锦扶对面坐下,“殿下一人用膳可觉无趣?不如臣来陪殿下一起用膳?”
“不觉得。”白锦扶撩起眼皮,给了韩玉成一个“你不配”的眼神,而后勾唇略带讽刺地道,“不过韩相若是想伺候本王用膳,本王倒也可以给你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韩玉成面对白锦扶的刻意羞辱,竟也不恼,拿起桌上摆的筷子,含笑道:“好,那臣就伺候殿下用膳,殿下想吃什么?”
白锦扶忽然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饱了,看你一眼我就饱了。”
要是换个人,韩玉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般喜怒无常的脾气,可对象偏偏却是白锦扶,韩玉成只能也放下筷子,难得好脾气地问:“殿下怎么了,可是生臣的气了?”
“韩玉成,没必要再演了吧?”白锦扶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表情讥诮地道,“我现在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这一切不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吗?一边假装帮我,一边又不忘讨好烈王,你倒是会左右逢源,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啊?”
“殿下误会臣了,臣效忠的对象,从来都唯有殿下一人而已。”韩玉成勾勾唇,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两下左手大拇指上戴的白玉扳指,道,“其实臣今日过来,就是有一件事要让殿下知道。”
白锦扶冷哼了声,“何事?”
“皇上已于昨晚驾崩了。”韩玉成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死的不是一国之主,而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白锦扶微抬了下眉毛,老头子死了?这么快?
白锦扶半信半疑,试探地问:“皇上驾崩,我怎么没听到任何动静?”
“因为臣封锁了消息,外面的人暂时还都不知道。”韩玉成气定神闲地道,“皇上驾崩之时,只有臣一人在旁,因而皇上的临终遗言也只有臣知晓。”
白锦扶盯着韩玉成瞧了数秒,倏地笑出声,“那岂不是立谁为新君,全凭你这一张嘴说了算了?”
韩玉成自信道:“不错。”
白锦扶冷笑,“你怎么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听你的?”
韩玉成眸光一凛:“臣自然有臣的办法。”
白锦扶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抱着的手臂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说你的条件吧。”
“殿下爽快。”韩玉成拍了下手,赞许地道,“臣其实只有一个条件,只要殿下同意臣手上这份官员任免名单,那臣就会向天下宣布,先皇临终遗言,立您为下一任大鎏国君。”
说罢,韩玉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本,放到白锦扶手边,白锦扶拿起奏本翻开一开,这份官员任免名单上,罢免的都是韩玉成的政敌,而任命的则都是他的党羽,如果同意了这份名单上的任免,那等于皇权就都会被架空,皇室是个空壳,皇帝不过是个傀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韩玉成说了算!
白锦扶看完名单,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将奏本拍在桌上,冷冷看着韩玉成道:“那要是我不答应呢?”
“殿下没有别的选择。”韩玉成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白锦扶的眼神,像在欣赏一只即将要被关进由他精心打造的黄金笼里的金丝雀,“如果你不想余生都在这里度过,只能选择答应我的要求,殿下,如今你身边,除了我,已经再没有人可以帮你了,包括在京城的宁安侯,劝你不用再把希望寄托在景彧身上,因为此刻,恐怕他已经自顾不暇。”
白锦扶双眸大睁,愤怒地拍桌而起,指着韩玉成道:“你又对景彧做了什么?!”
韩玉成岿然不动,“放心,我没对他做什么,因为想他死的,又不止我一个。”
白锦扶双手紧握,突然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扫落在地,瞪着韩玉成咬牙道:“韩玉成,你总算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你先让季风摇背叛我,又想除掉景彧,把我身边所有的助益一一剪断,好让我走到孤立无援的绝境,对了,江叔衡的死应该也是你的阴谋吧,因为你忌惮他手里的兵权,你这么处心积虑设计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反正谁当皇帝现在都是你说了算,那这个皇帝,不如你自己来当好了!”
韩玉成面对白锦扶的质问,一点要反驳的意思也没,站起来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和白锦扶平视道:“本来我也不想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可谁让你这么不听话,一定要再三挑战我的底线。只要今后你乖乖听我的话,这个龙椅我保你坐得安稳,你和景彧做的那些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白锦扶抬起下巴,傲然睥睨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韩玉成脸色冷凝,“你没得选。”
“你错了,大不了还有一死。要我当你的傀儡,任由你摆布,那我情愿一死!”白锦扶冷笑了两声,看着韩玉成那张终于被激怒的脸大觉畅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死的,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还未定呢!”
第84章 你们景家是想造反嘛
韩玉成预料到了白锦扶不会乖乖配合,毕竟要是能这么容易让白锦扶听话,他也就不用花费精力来布下这么一大盘棋了。
不过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后面自然有办法令白锦扶心甘情愿地答应他所提的要求。
隆庆帝刚驾崩,韩玉成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能在白锦扶这里久待,白锦扶现在宁死不从,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寒着脸走出了白锦扶的住处,吩咐外面的守卫道:“将人看好,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西苑。”
守卫:“属下遵命!”
夏天天气热,隆庆帝的尸身存放不住多久,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控制住大局,隆庆帝的原配惠安皇后早逝,目前妃嫔中品级最高的就是韩贵妃,韩玉成已经让韩贵妃想办法将行宫内的其他妃嫔叫到她宫里,只要掌控住了这些嫔妃,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贵妃娘娘现在何处?”
韩玉成的下属回道:“回大人,贵妃娘娘正在庆和宫,贵妃以为皇上侍疾为由将其他各位娘娘召集到庆和宫,现在庆和宫里外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出什么差错,贵妃让大人放心。”
“嗯。”韩玉成点了下头,“本相现在要去前面和三省六部的官员议事,你去庆和宫帮本相给贵妃带句话,让她务必约束好后宫众人,不得往外走漏任何风声。”
下属领了命,快步赶去庆和宫传话,韩玉成则继续前往前朝大臣们议政的地方,快到时,突然有个侍卫火急火燎地追上来,叫住韩玉成道:“丞相,宁安侯府派人传消息来了!”
韩玉成闻言眉头一蹙,左右环顾了一圈,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侍卫走上前,凑到韩玉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韩玉成听完,面色倏地沉下来,拂袖怒道:“本相就知道这厮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侍卫后退两步,战战兢兢地劝道:“丞相息怒。”
息怒?这么重要的事被景浩元那废物办砸了,要他怎么息怒?
韩玉成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本来他知道景彧留在京城,并未和白锦扶同行一起前来行宫,就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命人加紧了对宁安侯府的监视,他知道太夫人杨氏和景彧矛盾颇深,所以煽动杨氏母子和自己合作,行宫这边隆庆帝一死,韩玉成在起事的同时,又派人传消息给杨氏母子,让他们动手对付景彧,这样就能用景彧的性命来要挟白锦扶就范。
行宫里的消息没有走漏的可能,在京城从景彧绝对不可能知道行宫里发生的事,所以计划本应该是万无一失,可结果景浩元却派人来告诉他,景彧消失了?
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他会去哪儿?
韩玉成忽然想起方才白锦扶跟他说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定的话,神色立即转为极其严肃,“传本相的令,派人严守各个进出行宫的通道,在京城和行宫往来的道路上及周边城镇村落全力搜寻宁安侯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信,就凭景彧一个人,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
庆和宫。
韩贵妃端坐在上,其余的妃嫔分坐在她的左右,因为皇帝病重,所以妃子们穿着得都很素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焦虑不安的神情,毕竟皇帝的生死关系到她们这些人以后的命运。
只有韩贵妃淡定地喝着茶,她穿着一袭缎白色宫装,看着朴实无华,但其实面料是用极为珍贵的雪缎裁成,雪缎是用天蚕丝织就,一匹价值千金,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发髻上虽然只简单地插着几根钗环,脸上的妆容却很精致,且一点悲痛慌乱都不见。
韩贵妃喝完茶放下杯子,笑吟吟看着众人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后龙井,味道清雅,入口回甘,各位姐妹也尝尝吧。”
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喝什么茶,可贵妃位高权重,众嫔妃也不敢不买她的账,只好按捺下心里的不安,纷纷端起茶杯茶不知味地喝了一口。
韩贵妃满意地看着底下听话的嫔妃们,然而注意到她左手边最前面的一个座位一直空着,柳眉拧起问旁边的宫女:“淑妃怎么还没来?”
宫女回道:“回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说她宫里有事,还需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韩贵妃抚摸了下尾指上戴着的冰冷华贵的护甲,面带不悦地道:“再派人去请,什么事能比皇上更重要,让她立即过来。”
“不劳烦贵妃派人相请,本宫已经到了。”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往门外看去,只见淑妃带着几个伺候的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墨绿色宫装,庄重淡雅,从容高贵,站在大厅正中,与坐在上面的韩贵妃对视。
淑妃是这些妃嫔里入宫最早资历最久的,且她为人公正,品行高尚,颇受后宫众人敬重,其他妃嫔见她进来,纷纷起身向她行礼,韩贵妃脸上也挤出些许笑容,亲切地对淑妃道:“姐姐来了就好,快快请坐。”
淑妃却不买账,站着不动道:“坐就不必了,贵妃叫我们来不是说是来给皇上侍疾的?那为何又下令封锁乾明宫,不让任何人进出?不知贵妃此举意欲何为?”
韩贵妃不慌不忙地道:“姐姐,皇上病重,本宫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人打扰皇上养病,咱们都是些女流之辈,既不懂国家大事,也不会开方子看病,叫姐妹们过来,不过就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淑妃看着韩贵妃冷笑,“是吗?可本宫怎么觉得,贵妃不是怕有人打扰皇上,而是怕有人见皇上?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乾明宫一直没有皇上的消息传出?本宫要求现在就要见皇上,确定皇上的安危!”
韩贵妃当即冷下了脸,“淑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本宫会害皇上?皇上既然将管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了本宫,那后宫的一切事宜本来就是该本宫来安排,本宫敬你年长,伺候皇上的日子又长所以才处处对你礼让,可你不要太过分,否则休怪本宫按照宫规惩处!”
淑妃在宫里一向对人和善,在妃嫔里人缘颇佳,其他的妃嫔惧于韩贵妃的权势,虽不敢为淑妃说话,但也忍不住开口相劝,“淑妃姐姐,还是算了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淑妃丝毫不为所动,抬头挺胸指着韩贵妃,凛然道:“韩贵妃,本宫只是想见皇上一面,你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百般阻挠?如今皇上病重,熙王被幽禁,你亲弟弟韩丞相在前朝操控朝臣,而你又把持着后宫,莫非是你们姐弟俩联手,想要谋朝篡位?”
“放肆!”韩贵妃被淑妃揭破所作所为,不禁恼羞成怒,拍桌而起,怒道,“本宫看淑妃是得了失心疯,满口胡言乱语,来人,把淑妃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万万不能让她惊扰了皇上!”
“本宫看谁敢!”淑妃鲜少有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淑妃看起来甚是陌生,不由得暗自揣测是什么让向来温和的淑妃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淑妃冷冷地对韩贵妃道,“得失心疯的人该是贵妃你才对,你们韩家狼子野心,意图谋反,本宫绝不允许你这样的人在后宫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