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释空一直在门外打坐,很晚很晚,晚到冷风吹来,寒露浸骨。释空才起身回房,来至床边。他摸着床面,若有所思。
许久,他躺了下去,怀里抱着那件杏色纱衣。
天微朦,小竹屋门房打开了,释空端着被白色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杏色纱衣,手拿锄头,来至曾经白恩赐睡过的那颗梅花树下。
他在树下挖了一个方形的小坑,将杏色纱衣整整齐齐放在里面,而后捧着拌着梅花的香土埋了下去。
第42章 :问诊(正常时间线)
时间总是在快乐的日子跑得飞快,这不,已经是寒冬腊月了。漫天的大雪像扯不断的棉絮一样,连绵不断。
雪下了两天,登时,御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更像是一幅动态水墨画,天上下着雪,画中人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好不惬意。
这天,白恩赐在店铺里算这个月的总账,脚底踩一个大火盆,盖着大棉布。手一抖一抖地算账,柳茗和小伙计塞在角落筛糠式的烤火。
门口没挂挡风布,风唿唿地往里灌,白恩赐冻得发红的手几乎拿不下毛笔。
“少爷你咋不拿回家算,这里冷死了。”柳茗上下牙齿打架道。
白恩赐望了眼外面的大雪,惆怅道:“我也不想啊,要是把账本带回家了,明天还要再把账本拿回来,岂不是跑两次。这会儿先忍忍吧!”
见那风不要命似的往里灌,他又道:“去买个大棉被挂在门口,这样吹着你们不冷?”
掌柜恰好从仓库回来,听了这话才解释道:“昨儿是挂了的,就是风太大,给吹跑了。”
白恩赐:“……”
风真勐!
“跑了再买一个,还短了你们银子不成?可别吹感冒了。”白恩赐道。
掌柜听了这话,忙叫小伙计去买新的挡风布,白恩赐见他出去,又添了句:“买质量好点的,你们为什么会把日子过得穷馊馊的。”
掌柜听了,嘿嘿一笑,“是少爷心善给我们添置这些火炭棉被,以前我们当家的从来不会给我们下人备至这些。所以,我们也不敢提的。”
猝不及防一阵夸,白恩赐忽然觉得耳根子热了,心里偷乐。难得被人夸,特别是自己的员工。
正在忙着,外面忽然走来一个姑娘,身上挂着满身的雪;或许是太冷了,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可见的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么大的雪还有人来买药,白恩赐颇为意外,而且他们店铺卖的还基本是男人用的药。
“姑娘,请问需要卖点什么?”掌柜问。
那女子先瞄了眼白恩赐,遂后抬起眼睛看掌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女寻治疗疱痘之药,请问贵店可有?”
掌柜哈腰打量这个姑娘,“这类的药是有的,只不过姑娘用药在何处。是男人用还是女人用?年龄几许?”
“治脸,小女用,今年十六。”
“原来是姑娘你用,可否摘下面纱让老夫先瞧一下病症,也好给你相应药物。”掌柜道。
闻言,女子乜了他一眼,拒绝道:“小女怕吓了各位,还是不摘的好。”
“这……,姑娘,不看看病症老夫也无法给你开药,这样吧,你且跟老夫到后面来,老夫一人看即可。”
那姑娘听了掌柜这话,心觉合理,便跟着他去了后面。
良久,掌柜回来,面色尴尬,在白恩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白恩听了跟他去了后面。
进来时,见女子坐在木凳上,面色焦虑,见了他来,福身行了个礼。
白恩赐忙虚扶她,“姑娘,白某听掌柜说了你的病情,可否再让白某看一下你的脸呢?”
女子点头,摘下了面纱。
只见她脸部溃烂,许多烂浓的疮眼,密集布满了整张脸;几乎脸上没有一块净白的地方,面纱摘下那一刻,还浓郁的腐臭味传来。
白恩赐差点失礼了。女子见面前的公子眼眸闪躲了一下,忙又带上面纱。
“抱歉,让公子见笑了!”说着要跑出去,白恩赐忙喊住她。
“等一下!”
女子回头道:“小女这般丑陋倒是让各位恶心了,小女还是走吧!”
白恩赐道:“姑娘你这个症状多久了?”
女子踯躅了下,答:“三年!”
闻言,白恩赐心下自忖。这女孩才十六岁,按理说她那个就是青春痘,可能是后期不注意保养,导致面部感染。所以就这么严重了。
白恩赐道:“平日喜欢吃什么!”
那女子答了,辛辣之物。
白恩赐又问:“作息习惯如何?”
女子道:“小女家境贫寒,每日忙于针黹。鸡鸣即起,犬吠则眠。”
“那所居何处?”白恩赐问了这句话,女子一双戒备的眼睛看着他。
他忙解释,“姑娘误解白某的意思了,白某是想知道姑娘住的地方环境干不干净。”
女子听了,方才道:“小女家住水湾港旁边。”
“原来如此。”白恩赐道。
水湾港是在御都靠南的一个平民区,那个地方潮湿昏暗,其实并不适合居住。
“公子问了这么多,是问诊还是问人?”
白恩赐:“……”
女子的语气带着不屑,因为她认为一个小白脸能懂什么,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看了多少老大夫,人家都说无药可救。要不是御都所有店铺都被她跑遍了,怎么可能来这里,只不过来求个安慰罢了。
第43章 梅花酒
白恩赐可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他脑子转了一下说:“白某有办法治好你,只不过对于姑娘来说,成本有点大!”
女子听了这话,心里嘲笑。哼,又是一个讹钱的骗子。
白恩赐见女子眼睛露出嘲讽的神色,又道:“就是需要姑娘暂时搬离居所,食清淡之物,规律作息,保持脸部干净,摘掉面纱。”
“什么?”女子瞪大眼睛。
就连一旁的掌柜也一脸不可置信。少东家开的这个方子倒是闻所未闻,果然还是太年轻。
白恩赐见他们不相信,忙解释了一番。两人听了一脸茫然,白恩赐又再次解释,二人还是不懂。
算了,古人不懂现代那些东西,白恩赐也不解释了,直接给这女子开药,叮嘱道:“脸上的毒浓银针清理干净,后用紫草、紫菀、艾叶煎醋搽,七天清一次毒,两日敷一次药。”
又赠了她一瓶茜女国特产的雪冰肌膏。
女子看着手里的几大包药,赧然道:“虽然小女不知你这法子是否管用,也只能姑且一试了。但是茜女国雪冰肌膏这个太贵重了,小女断不能收。”
茜女国在这个世界简直是谜一般的存在,这个国家就是女儿国,在外海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不欢迎外来人口的,而且她们有独特的地理优势,想进去很难。
她们产的丝绸,护肤品等等,都是一等一的上等货,市面上很难买到,有一物万金的价格。
但是白恩赐家竟然有很多茜女国的东西,什么织物、饰品、保养品、护肤品等等简直是太多了。他曾经问过白老爹原因。
白老爹摸着胡子笑着说:“这都是当年我误入茜女国拿回来的好物呀!”
白恩赐当时简直崇拜得不行,白老爹有故事呀!
因为家里实在太多,所以白恩赐拿了一些出来卖。
白恩赐又将雪冰肌膏这推给女子,“无妨,你拿着用吧!搽药再配上这个膏效果会更好,你的皮肤恢复的也更加快。”
最后女子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女子走后,掌柜仿佛掉了金子般的眼睛目送她,叹了口气:“这膏的价格都够我三辈子了。”
柳茗在角落一脸不开心嘀咕,“少爷善心又发作了!”
白恩赐听了,朝他砸了一个纸球过来,“闭嘴吧你,快收拾收拾回家了。”
听到回家,柳茗就来劲了,这里可真是太冷了。
御都大路被雪埋了,雪深及成人小腿。主仆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就有下人告知白恩赐,城门外有人等他,说是一个和尚。
白恩赐听了,急忙跑去城门外。因为他知道那个和尚是谁。
释空站在城门口,雪花浸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他肩膀上。
他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那雪花却未化开,释空小心翼翼地望着它,好似怕自己的眼神太暖,融化了它。
许久,释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梦里出现过,又真又假。
他回过头,就见一个雪般的少年公子站对面,那少年外罩雪狐斗篷,内穿着一身红白金花交领袍子,头上戴着斗篷帽,毛绒绒的帽檐露出一张如玉的脸。
那双眼睛十分干净,像是极地之湖,纤尘不染。
少年公子忙跑过来,或许是太心急,又或者是地太滑,他摔了一脚,脸都埋进雪里了。
释空过来扶起他,“子初可还好?”
少年公子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哈哈,见到你太开心了,没注意地滑摔跤了。”
“哎,都怪我,我应该去前面等你的,害你摔了。”释空一脸愧疚。
少年公子拍了拍他肩膀,“释空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呀!”
释空摇头笑了笑。
少年公子见释空肩上浮了一层薄雪,蹙眉道:“释空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突然来了,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害你等那么久。”
释空笑道:“无事,等的时间不长,我这次来是想给你送梅花酒,梅园的梅花开得甚是艳,便摘下来做了梅花酒;又在酒里添了些草药,冬天喝了最暖身子不过了。就想给你送过来了。”
闻言,少年公子望向释空手,果真见他左手提了两坛酒,打趣道:“谢啦,不过和尚不是不喝酒的吗?释空怎么也做酒了?”
释空笑道:“药酒不是酒。”
“释空,你果真是妖僧,哈哈。”少年公子道。
释空:“嗯?”
少年公子见释空俊美的脸一副呆萌相,挑眉道:“你这个和尚不仅长得好看,还会喝酒,嘴还那么能说话道的,不就是一个妖僧?”
释空闻言,摇头低低笑了笑。
二人正聊着,白恩赐知道他不愿意进城,于是便邀他于郊外逛逛。二人没刚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齐齐回头。
第44章 兄弟俩都想……
原来夏玥先去了白府找白恩赐,不见人,又去了店铺。去了店铺,掌柜又说少爷回家了;只好又折回白府,到了白府又听说白恩赐来城外见一个和尚。
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所以,匆匆赶过来,老远就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窝火呢!
夏玥身只着身淡青色的锦绣袍子,风一吹,他冷得抱了双臂,身体颤抖着。
释空见是夏玥,他温和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寒冰般的刀子;夏玥也死死盯着他。
二人对视,仿佛中间一道闪电。
“你怎么穿那么少就跑出来了,前几天感冒刚好,这会儿又不注意了。”白恩赐拉着夏玥的手,语气里虽然带着责备,但满心担忧。
夏玥往白恩赐怀里靠,笑道:“方才玥儿去哥哥家,他们说哥哥来城外见一个和尚,玥儿就想着应该是释空小师傅了,想不到还真是。”
白恩赐叹了生气,“你呀,派人来通知我便可,跑来跑去万一染风寒了怎办。不过算你运气好,今天出门还能见到释空,释空还给咱俩送梅花酒来了。”
因为他见释空提的两坛酒,以为释空和夏玥关系很好,所以自认为释空给他俩带的酒。
所以,他的话是”咱们”
释空听到”咱们”二字,觉得格外刺耳,那眸子眯了眯。
夏玥就不一样的,他听到白恩赐这样说,方才的火气都消了一大半,忙换了一张笑脸摘下释空手里的梅花酒,掂了下,笑道:“那就谢谢释空小师傅啦,还亲自为我们二人酿梅花酒!”
释空握着拳头,睨了眼夏玥,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心中翻滚着怒火。碍于白恩赐在,没发作,只好忍了下来。
“夏施主喜欢就好,只不过这酒怕是你喝不得。”
白恩赐问:“哦?为什么玥儿不能喝呢?”
玥儿!这几个月他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叫的那么亲密!
释空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这些酒里,贫僧添了属火之药。夏施主常年吃属金之药,火克金,夏施主自然吃不得这酒。”
白恩赐听得晕乎乎的,反正知道夏玥吃不得就行了。见夏玥听了这话,眼睛里蒙了雾气,急忙安慰道:“玥儿没关系的,我先把这梅花酒埋起来,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喝。那时候这个酒味道可能更醇香呢!”
夏玥听了这话果然得意起来了,但是外表还是装的十分可惜的样子。
“但是释空小师傅一片好意,这样不就拂了他好心了嘛!”夏玥道。
白恩赐抬头看释空,“也对,释空大老远跑过来。要不我先喝一坛,埋一坛,这样也能恰好尝鲜。”
白恩赐完全不知道自己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因为他没想那么多,谁会想到这两货是兄弟,还都窥视他的后面呢?
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离得远远的,毕竟他现在还是直的。没想过弯!
释空此时一张俊美的脸虽然笑着,但是笑得十分不自然,“子初你要是觉得好喝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哎呀,不用啦,我过去找你就行了,你大老远跑过来挺麻烦的。”白恩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