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得保护我,魔窟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江乐池怂得理直气壮,跟着走了半里地,突然问:“我们不能御剑吗?”
何炀停下脚步,回过头:“我能,你能吗?”
“你带带我呗!”江乐池呲牙一笑,厚颜无耻地抱住他小臂,讨好道:“这样我们也能早点见到魔族小美人。”
何炀懒得多费口舌,心念微动,凌空召来一把通体冰蓝的剑。
清芜君的剑名唤夙夜,乃是上古遗留的玄铁打造,跟随他修炼多年,已有剑灵。
两人御剑来到魔窟山脉,山顶一片黑雾缭绕,江乐池受到魔气影响,死死攥着何炀的衣袖,大呼喘不过气来。
两人只好落到山脚,夙夜入鞘,挂在何炀腰间。
然而没等江乐池直起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山顶巨石轰隆隆地砸下,脚底裂开巨大的缝隙,何炀反应极快,抓着江乐池的衣领飞到半空中,灵巧躲过巨石。
还没等两人喘口气,头顶太阳迅速坠落,地覆天翻,一片黑暗。
何炀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落入了阴阳幻境。
幻境中所有事物都与现实世界相反,对扭转成错,黑逆转为白,爱转化为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没码完万字章呜呜(跪)
第056章
新汀府正值寒冬, 满地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
何炀踏上石桥,湖底结成寒冰, 湖面上飘了一层虚无缥缈的白雾,腰间挂着的夙夜隐隐散发着蓝光,忽明忽暗。
跟他一同落入阴阳幻境的江乐池已经不知踪影, 季节轮换,新汀府透露着一片死寂。
【系统提示:您已经进入阴阳幻境, 为保证任务顺利进行, 请时刻保持清醒。】
“这里和上一世清芜君所经历的阴阳幻境好似不太一样。”何炀转头打量着四周,轻笑一声:“不过也是,这一回的幻境是由苏裕操控的。”
雪片纷纷扬扬落下, 掩盖了世间所有污浊, 这世间最美好的纯与白, 就是苏裕想让清芜君看到的吗?
何炀自然不会这Nanf么天真。
大雪下了多久,他就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从始至终没有一片雪花在他肩上停留。
“师尊?”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何炀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苏裕。
身为这个幻境的主人, 一切事物皆由他内心所起受他操控,何炀透过四周景物便能窥见其内心。
从苏裕出现的那一刻起, 大雪悄无声息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何炀回过头,画面一下子流动起来,如同按下暂停键的时间齿轮, 正缓慢平稳地开始转动。
透过云层的日光洒在他侧脸, 鼻梁、嘴唇、喉结在光影交界处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苏裕微怔, 隐秘的爱意在眸中肆意疯涨,寒风呼啸着掀起桥上的雪,露出满地尸骨残骸。
这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场景,何炀环视四周,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清晰的五官,他甚至看见了他们临死之前的表情,充斥着怨气、痛苦和不甘。
新汀府数百年没发生过这样的惨案,所以这只能是一年前瘟疫横行时的场景。
“师尊,你要去哪?”苏裕站在桥头,轻声问道。
明明相隔甚远,但寒风裹挟着他稚嫩的嗓音犹在耳畔,何炀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去江家,你跟我一起吗?”
苏裕脸上洋溢起笑容,点头道:“当然,十六会永远跟在师尊身后。”
两人一起穿过长街,原本热闹繁华的地段一片荒芜,摊位上遗留着废弃的木板,药铺前的台阶上躺着一对蓬头垢面的母子,酒楼挂出了歇业的招牌,棺材铺扬起白幡,整个新汀府上空弥漫着一股死气。
每一处都有人在痛苦呻\\吟,每一刻都有人正在死去。
江家门前挂着两盏白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何炀略微算了一下时间,此时距离江家上一任家主过世时间不足一年,江乐池孝期未过。
推开大门,府内不见人影,平时守门的下人听见动静,从门房里探出头,面色乌黑发青:“你们是谁?”
“江乐池在家吗?”何炀看了他一眼,便发现其命数将尽,不由得皱起眉:“府里其他人呢?”
“少爷在家,此刻应该在祠堂,其他人都被少爷拿钱遣散了,我无亲无故,还不如留在这等死。”
何炀道了一声谢,抬脚往江家祠堂走去。
苏裕亦步亦趋地跟着,仿佛与幻境中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到了祠堂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何炀靠近一看,江乐池顶着鹿头正在摔东西,见到地上的人影猛地一抬头,泣不成声地喊道:“清芜君,你可算来找我了,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何炀负手而立,估摸了一下他的现状,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拆自己的家?”
“我出不去啊清芜君。”江乐池站在门口,用脑门撞无形的结界,撞着撞着他突然瞪大双目,指着何炀身后:“他他他……”
“出来再说。”何炀嗓音冷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结界骤然消失,江乐池重心不稳,双手扑腾好几下才勉强站住,余光偷偷瞧着苏裕:“现在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出去?”
“先回灵溪宗吧。”何炀垂下眼,嗓音冷淡:“此次瘟疫来势汹汹,让药王想想办法。”
“不是吧?”江乐池咽了一下口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打算在这幻境里过日子啊。”
“不然呢,你现在有办法出去?”何炀抵着他的鹿角,推出去半米远:“别怪我没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清芜君,你到底图什么啊?”江乐池挠着头,小声嘀咕:“明明一剑就能破除幻境,非要跟小美人周旋。”
“师尊。”苏裕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何炀,情绪不明问道:“这个人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嗯。”何炀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落在苏裕脸上:“他是江家家主,对此次灾祸可能有所帮助。”
苏裕眼中敌意明显,语气不甘:“他帮不了师尊。”
江乐池满头问号,一脸无辜:你以为我想吗?
何炀表情无动于衷,但自从苏裕说完那句话,幻境里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三人走出江家大门时,门口突然涌上来一群难民,老弱妇孺相互搀扶跪在江家门口。
领头的男人嘴角溃烂,一只眼睛翻出眼白,颤颤巍巍地朝三人磕了一个头,嗓音粗哑道:“我等祖辈都生活在新汀府,决计不能离开这里,求仙君救我们一命,不然我们就在这长跪不起。”
“求仙君救我们一命吧。”身后其他百姓纷纷跟着磕头,不断哀求道。
江乐池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虽然知道身在幻境,还是忍不住臊得慌:“大家先起来,等我们找到办法一定回来解救你们。”
这句话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所有百姓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地爬到他们面前,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清的话,眼神格外疯狂。
何炀百忙之中分神留意着苏裕的动静,却见后者神色慌乱,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汪汪地扭头问他:“师尊,我们该怎么办?”
你弄出来的好事,问我怎么办?
何炀一手拽一个,抽空捏个剑诀,夙夜当即出鞘,蓝光逼得所有百姓齐齐退后。
然而,阴阳幻境的可怕之处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善恶不分、黑白颠倒远比这场灾难本身更为致命。
何炀带着两人一路回到灵溪宗,途径灵溪山下,但凡常人能通行的路上都跪满了人,他们口中振振有词,仿佛所有灾难都是因灵溪宗而起。
苏裕冷眼瞧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庇护怜悯的世人,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丑恶嘴脸。
何炀不为所动,脸上神色与平时别无二致,冷声吩咐:“十六,你去通知灵溪宗所有弟子,施粥送药,不得怠慢。”
“……是。”
苏裕低着头,眼神一凛,心头泛起滔天怒火,幻境内的天地随之改变。
何炀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色,眼中泛起不知名的笑意。
是非对错、人心善恶与他何干,清芜君道心坚韧,从来只做顺应天道的事。救新汀府万民是善?朝廷在此征收新兵,开疆扩土,引起邻国战乱,死伤数以十万。见死不救是恶?新汀府免于兵役,青年人休养生息,得以安稳度日。
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黑与白,更不会有纯粹的爱与恨。
传送法阵带着何炀和江乐池来到宁阴洞,一切布置陈设都如往常一样,好似数十年没有变过,药王的音容相貌稍微有些模糊,乃是被幻境主人强行扭转操控所致。
何炀发现了这一点,却并不道破,一如往常地问道:“新汀府的瘟疫可研究出了药方?”
药王边研磨药方中的草药边说道:“药方早就研究出来了,只是这病情来的奇怪,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何炀问。
“你的小徒弟,苏裕。”药王站起身,五官越发模糊,渐渐演变成了苏裕的模样,他盯着何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想要拯救苍生,就要牺牲他一个人,听起来还挺划算的,是不是?”
何炀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他上前抓住了苏裕的手腕,下一刻四周场景变换,他们二人站在一座半尺高的圆台上,周围全是被妖魔化的难民,他们长出尖牙利齿,表情狰狞可怖,贪婪地流着口水。
苏裕站在圆台边上,腰间拴着一条细绳连着中央的桅杆,只要绳子一断他必然摔下圆台,被底下的人疯抢撕碎。
何炀手执夙夜,沉默无言。
苏裕见状,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问:“很难选是吗?”
话音未落,场景再次变换,两人并肩站在长街,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躺在母亲怀里,奄奄一息,蓬头垢面的妇人哭天抢地,恨不得把心揉碎,眼泪留干。
何炀目光放远,类似的惨剧随处可见,苏裕牵着他的衣袖,微微偏过头,天真无辜的眸子里萦绕着浓浓的黑气,勾唇一笑,浑身上下充满了妖异。
“师尊,杀了我吧。”他无声道。
夙夜剑感受到身边的魔气蠢蠢欲动,何炀按住剑柄一言不发。
“一个魔族的命,换新汀府所有人命,这个选择应该不难,还是说……”苏裕撩起眼皮,隔空攥住江乐池的脖子,后者双脚离地,死命挣扎,苏裕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还是说,筹码不够?”
何炀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苏裕身后,眼神冷冽:“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57章
“被发现了呢。”
一团黑雾逐渐化形, 戴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从苏裕身后出现,夙夜直指他的心口,再往前一寸就会刺穿那道虚影。
何炀眯起眼, 气氛剑拔弩张。
苍白的手指掀开斗笠,露出一张病恹恹的脸,由于常年不见天日, 魔尊脸上毫无血色。夙夜蓝光愈盛,他却愈发从容, 挑衅的目光看向何炀:“我猜清芜君不敢动手, 你的小徒弟可还在我手上呢。”
何炀抿唇不语,双方僵持不下,他倒并非担心苏裕会有危险, 而是幻境中的魔尊不过是一个虚影, 贸然打起来阴阳幻境根本承受不住。
“我早就知道, 清芜君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摇。”魔尊摇头轻笑,鬼魅般扣住苏裕的脖颈, 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是看我的吧。”
话音刚落,黑雾弥漫至整个新汀府, 人间沦为炼狱, 周遭一片火海,滚烫的温度灼人心肺, 连呼吸都会带来痛楚。脚下结成万年寒冰, 森寒的冷气顺着脚踝侵入骨髓,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刻骨锥心之痛。
这才是,上一世清芜君所面临的阴阳幻境。
“清芜君, 纵使你无情道顶, 一身修为, 也逃不出这阴阳幻境。”
魔尊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近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每字每句都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何炀懒得理会,毕竟反派作死之前都喜欢说一些日天日地的大话,一般现在越得意,下场越凄惨。
他一手挥剑,夙夜破开浓烟,江乐池出现在三丈之外的悬崖边,身上挂着铁锁链,睫毛发梢凝结冰霜,脚下却是灼热的烈焰,锁链吊起的高度刚好使他夹在冰火两重天。
“救我……”江乐池声音微弱,似乎已经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何炀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想要破解魔尊设下的幻境并不难。
魔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扰乱清芜君的心智,趁他生出心魔之际,夺走元神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何炀环视四周,低声对系统说道:“我需要暂时关闭这具身体的五感神识,清芜君上一世都没做到的事,我不能重蹈覆辙。”
【好的,请您稍候。】
何炀闭上双目端坐在地,夙夜剑自发形成一层屏障,笼罩在他周围。
灵魂抽离躯体的不适感只有短短一瞬,何炀再次睁开眼,坐在寒冰上的清芜君衣角已经结了冰。
苏裕站在屏障外,身量似乎长高了不少,眉眼褪去青涩,隐约透露出一股靡丽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