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严重。”何炀突然一阵心慌,紧接着上课铃声响起,教学楼外的学生都加快脚步往回走。
孙岩想起傅屿丞临走前的叮嘱,摆手道:“你先回去上课,我去办公室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傅屿丞跑到老杨办公室时,门口围了一群校领导,他们正驱赶看热闹的学生回去上课,教导主任见到他如同看到救星:“你可算来了,你爸说你好几天没回家,闹着来学校要人……”
“我知道了。”
傅屿丞见怪不怪地拨开人群,走进办公室,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爸就是这样子,在同龄小孩打架生事被家长拎回去教育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帮这个男人收拾烂摊子。
老杨一向脾气火爆,但对这种撒泼打滚的无赖也是无可奈何,傅屿丞进去时他爸正坐在地上,抱着老杨的腿不撒手,嘴里念叨着:“就是你们教唆我儿子不回家,说,你们把他藏哪了?”
“傅先生,你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老杨焦头烂额之际,傅屿丞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抄起桌上的水杯干脆利落往他爸脸上一泼,杯子里是凉白开不烫人,但这一举动还是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傅成军被一头冷水浇懵了,伸手抹了把脸,又吐出半口水,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咧嘴傻笑:“儿子。”
傅屿丞转身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声问道:“清醒了吗?”
第099章
傅成军脸色顿时一变, 摆出父亲的威严:“给你脸了是不是,今天不回家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清醒了就走,别在这里现眼。”傅屿丞嗓音冷漠, 完全不吃他那一套,转头看向老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老杨摆手, 忧心忡忡道:“父子之间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傅屿丞垂着眼睫,看傅成军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酒醒了一半的傅成军这下彻底清醒了, 一辈子碌碌无为欺软怕硬的人, 在众人围观的场面下硬生生逼出几分霸气:“傅屿丞,我是你老子!不管你承不承认,是老子把你造出来的。”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 回荡着令人羞愤欲死的吼声, 趴在门口的孙岩震惊地捂住嘴, 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家长,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 让自己的孩子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
然而有着成年人灵魂的傅屿丞根本没把这几句脏话当回事, 更脏的事情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回击道:“那这可能是你唯一能拿出来炫耀的一件事了。”
“你,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傅成军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咬牙切齿地扑了上去:“老子打死你——”
“住手,快,快拦住他!”老杨双目圆睁, 其他老师也纷纷上前阻拦。
傅屿丞站在原地没动, 眼神轻蔑又嘲讽, 这样不屑一顾的姿态更加刺激了傅成军的神经,几位老师愣是没拦住他。
孙岩堵在门口进不去,紧张地大吼了一声:“屿丞,小心!!”
混乱之中傅成军红着眼睛抓起办公桌上的陶瓷水杯狠狠一砸,碎片沾染着鲜血四处飞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亲爹会下死手,一时间愣在原地。
何炀在课上听见了楼上的争吵声,担忧之下跟老师请假上厕所,趁机偷跑到三楼办公室,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中,傅屿丞捂着额头,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孙岩吓傻了,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快叫救护车。”
老杨教学多年还算镇定,回过神后连忙让人将傅成军拉开,后者早已瘫成一堆烂泥,吓得气势全无,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傅屿丞自始至终都是最镇定的那个,经过最开始的眩晕后,他拍了拍老杨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就擦破点皮,校医室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伤口有点深,得去医院缝针。”老杨快速做出决断,跟教导主任说:“我带他去,班里麻烦帮忙照看一下。”
“行,你快去吧。”教导主任应承下来,转头看向其他人:“各位老师该上课的上课,都去忙吧。”
一阵兵荒马乱中,何炀守在门口,老杨和傅屿丞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上前请求道:“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医院里很多流程我可以跑腿。”
情急之下老杨也来不及辨认这是哪班的学生,他点点头把傅屿丞交给何炀,嘱咐道:“你们俩在楼下等着,我去开车。”
“好。”
何炀郑重点头,再一抬眼撞上傅屿丞含笑的目光,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晕不晕,疼不疼?”
“不晕,但有点疼。”傅屿丞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不是说让你回去上课,怎么又跑过来了?”
何炀哭丧着脸,小声道:“担心你。”
“小伤,没事。”傅屿丞转头看了眼跑过来的孙岩,低声道:“你回去上课,让他陪我去,不然老师那边你没法解释。”
“对啊,我陪屿丞去就行了,我是他同桌。”孙岩自告奋勇道。
何炀摇头,眼神固执又倔强,傅屿丞读懂了他的心声,冲孙岩笑道:“那这次就不带你去医院玩了。”
“靠,兄弟真的担心你,你当我想去医院玩?”孙岩一脸忿忿不平说道。
傅屿丞一笑:“行了,快回去吧,老杨开车来了。”
何炀打开后座车门,扶着他上了车,市人民医院离六中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一开始傅屿丞还好好的能说能笑,走到半路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何炀察觉异常,让他靠在自己肩膀,焦急道:“杨老师,麻烦开快一点。”
“我没事,就是可能有点晕车。”傅屿丞勉强挤出一丝笑,摸索着打开车窗,哑声道:“吹一会儿风就好了。”
老杨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提醒道:“同学,你固定住他,别磕到车窗,我怀疑他可能是轻度脑震荡。”
“好的。”何炀用双臂紧紧把人环抱住,在心底默念:千万不要有事。
傅屿丞真没觉得这伤有多严重,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消失。
【叮咚!系统运行故障,正在尝试重新链接……】
“是你让我陷入昏迷的?”傅屿丞问。
【第一万九千七百六十一次链接成功,您好,我是系统1.0,由于大部分程序瘫痪,现在只开放基础功能。】
“瘫痪?所以说你现在控制不了我。”傅屿丞一下子抓到重点,不无讽刺道:“那你拉我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系统需要您的帮助。】
傅屿丞嗤笑:“我凭什么帮你?”
【您是否缺失了关于一个人的重要记忆。】
“是你动的手脚?”他嗓音冷冽道。
【不,您是受到了心理医生的催眠,才导致记忆缺失和混乱。】
傅屿丞不动声色:“那又怎么样,这对我来说没多大影响。”
【您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吗?】
“我想,但我可以自己查证。”
傅屿丞不为所动,系统沉默半晌,播放了一段视频。
短短十几秒过后,傅屿丞的眼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咬牙问道:“这是哪来的。”
【从您的记忆片段中截取,系统1.0暂不具备合成虚拟视频的功能。】
“什么条件,你说。”
【系统维护期间需要从您身上摄取能量,也就是四个任务世界累计的全部谎言积分。】
“你们现在拿不到吗?”他问。
【我们是正规系统,一般情况下只有任务全部完成,且兑现您的谎言成真奖励,才能收取您身上赚得的积分。】
“所以你现在属于预支积分?”
【是的,只有您本人同意,系统才可以执行,作为补偿在系统修复完毕后,您可以直接获得谎言成真奖励。】
“谎言成真,意思是我随便撒个谎你都能实现?”
【没错。】
“可以,毕竟这积分我又看不见用不着。”傅屿丞神色恢复如常,从容道:“不过除了我的现有记忆外,未来五年我也要知道。”
【系统只能恢复您23岁前的记忆,截止到第一次绑定时间。】
“没问题。”
【信息传输中,请稍后。】
一阵熟悉的头疼过后,傅屿丞缓缓睁开眼,入目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白,他伸手去摸疼痛的源头,只摸到一块纱布。
“别动,伤口刚缝好。”老杨的声音传来,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而后关切问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不晕,也不想吐。”傅屿丞如实答道。
“那就好,大夫说了没得脑震荡,你放心养着过几天就好了。”老杨脸上露出笑容,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何炀同学这次可帮了大忙,以后记得请人家吃个饭。”
“知道了,谢谢老杨。”傅屿丞发自内心说道,有很多个瞬间,他都觉得老杨才是他亲生父亲。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何炀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又惊又喜地问道:“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没事,老杨都问过一遍了。”傅屿丞笑道。
“那就好,我买了晚饭,杨老师你……”
“我就不吃了,得先回趟学校,你们先吃,打完吊瓶我再来接你们。”
“好,杨老师再见。”
看着老杨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傅屿丞才收回视线,唤了一声:“小炀。”
“嗯?”何炀边拆塑料袋,边抽空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傅屿丞眼神复杂,恢复全部记忆所带来的痛苦让他十分疲惫,只有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才能聊以慰藉:“你晚上不回家吃饭会不会有问题?”
“没事,我爸他今天下午就走了。”何炀笑着撒了一个小谎,端着餐盒和筷子递到他面前:“都是你爱吃的,给。”
傅屿丞接过,凝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小炀,最近有没有人偷偷跟着你?”
“跟踪我?没有吧。”何炀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之前欺负我的那群人被你揍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怎么好端端地提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傅屿丞低头吃饭,默默在心里划分时间节点,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何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屿丞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傅屿丞收敛所有思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何炀乖乖坐在椅子上不动,眼睛里却充满了探究:“那为什么你今天在办公室里和他发生冲突,还被打伤这么严重?”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挑衅他的。”傅屿丞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笑容复杂:“不然我哪来的借口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第100章
傅成军这么多年没有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 外人都以为他孤身一人把儿子带大很不容易,但实际上傅屿丞的生活费都是当年他母亲发生医疗事故的赔款。
“小炀,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更不是一两句愧疚能抵消的,永远不要妥协,我们一起摆脱控制好不好?”
“好。”何炀灿然一笑, 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虽然他们在荆棘丛中长大, 但因为拥有彼此, 心中的希望便永远不会熄灭。
“下次不要受伤了。”
“不会了。”
凝视着这张脸,数不清的记忆开始倒流。
从朋友圈里那个调查问卷开始,所有画面如同一场倒放的电影, 心理医生的诊室, 冰冷的葬礼和墓碑, 满身鲜血从天台坠落,还有没说完的那句告别……
他们的梦碎在了何炀十八岁生日那一天。
“小炀,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不过要快点回来, 否则我就不等你了。”
傅屿丞骑着自行车, 笑着回过头,喊道:“一定!”
十八岁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仅仅是一场成人礼, 但对于他们却意味着挣脱樊笼, 重获新生。
傅屿丞想在这一天送何炀一件最特别的礼物,他骑行往返十几里,满心欢喜地回到秘密基地, 里面却空无一人。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 很显然何炀不是主动离开的。
他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报警, 但失踪时间不到24小时不予立案,情急之下傅屿丞直接找到何炀家里。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绑架,何戎利用非法手段逼死了一家人,绑匪不要赎金只为报复。
这些是他后来查到的,在当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傅屿丞闯进了何戎家里,正好撞见绑匪的电话。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你杀了他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何戎说完最后一句,就被巨大的冲劲狠狠撞倒在地,傅屿丞疯了一样拳拳到肉,打到他满嘴鲜血牙齿松动仍不解恨。
“你不配当一个父亲。”他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呼吸,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何戎起身吐了一口血沫,眼神毒辣:“绑匪说了,要是敢报警何炀死得更快。”
“你有没有没脑子,警察会跟你一样没用?”
傅屿丞解锁手机,低头拨号,何戍眯起眼,拎起手边的花瓶一把抡掉他手里的手机,电话最终没有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