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黄包车夫的女工媳妇才三十多岁,不算年纪大,再那么一打扮,就好似二十多岁,最赋有女人韵味了。
众人再看向路人身后的沈大丫,瞬间觉得黄包车夫形容沈大丫豆芽菜什么的太形象不过了。
能有沈氏工厂女工媳妇,谁还能看上沈大丫啊!
“这个土里土气的丫头把我原本要拉的女学生赶跑了,自己抢着坐的车,害我从租界内愣是跑了这么远,累得我要死,结果竟然想坐霸王车一走了之。呸,想得美!”
黄包车夫指着沈大丫道:“我告诉你别想碰瓷,刚才我可没有碰到你半片衣角。我完全就是学着你拦住那位女学生的样子跑到你前头拦住你,不然我怎么能在不碰到你的情况下拦住你,这么多过路人,总有人看到实况的,你可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家可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才瞧不上你这种土鳖。”
黄包车夫看似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然而说话句句往沈大丫痛处上戳。他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人,说话向来不揭人短处,实在是这个小丫头太可气,竟然欺负他们家小姐。
小姐一家可都是大大的好人,这乌虚市的穷人就没有不说小姐一家人好话的。
沈大丫在学校就被嘲笑是个土豹子,如今又被一个黄包车夫这般羞辱,又气又恼,刚憋回去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
可是这还不算完,人群中有个看热闹的人钻出来,替黄包车夫作证道:“刚才我离得远没听清他们二人争执什么,但有一点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车夫确实没碰到这小姑娘。虽然拦人,但是距离得有两大步左右。
如果只为拦下人要钱,车夫做的没问题,毕竟想要拦下逃跑的人,统共就那么几种方法。为了不产生肢体接触,这种方式完全没有问题,已经是十分得体的方式了。”
那个路见不平的路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霎时就和沈大丫撇清关系,连连摆手道:“我可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就是你们都看见了,这个小姑娘又叫又这般姿态,我还以为遇到歹人了,这才出头帮忙,谁知道是这么个事。”
路人赶紧闪开,其他围观群众此刻也跟着退到一旁,把沈大丫完全暴露出来。
黄包车夫道:“我就问你,你可给我车钱了?”
“没,没有。”换个人遇到此刻这种骑虎难下的情况,可能下意识就选择撒谎,偏偏沈大丫不会撒谎,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敢撒谎。以前在家里,沈诚森做错事,就经常赖在沈大丫身上,沈小叔他们明知道实情,却从替沈大丫辩解,反而每次帮着打到沈大丫承认为止。
这就养成了沈大丫不敢解释的性格。
沈大丫下意识就承认了,“可是,可是那不是……”朱家派来接沈清雅姐弟的黄包车吗?
到现在为止,沈大丫都没搞明白沈清雅压根就同朱志杰没关系的事情。
“可是啥,谁坐车不给钱。”黄包车夫不耐烦道:“你赶紧给钱,我这还着急接我媳妇下工呢,因为你耽误我多长时间。有这功夫我都又拉多少趟活了,遇到大方的客人,几块大洋都到手了,赶紧给钱。”
沈大丫的眼泪落得更凶了,这次是急的,“我,我没钱。”
“原来真想坐霸王车!”
“这小姑娘怎么这样,看着老老实实,结果为了不给车钱竟企图诬赖人家黄包车夫。”
“啧啧啧,幸而人家黄包车夫行的端坐的正。这要是真不小心碰了这小姑娘一点,说不得就真给她诬赖上了。”
“谁家姑娘,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耻!”
众人一人一句,把沈大丫讲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这不是沈家大丫头吗?你身后那家就是沈家。”
黄包车夫听后不再管沈大丫,抡起拳头砰砰地砸起沈小叔家大门,“开门,赶紧开门!”
那架势似要把门砸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寻仇来了,沈大丫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了,来了,谁呀,别敲了,一会儿门给砸碎了!”沈小叔沈仁恭匆匆出来开门,刚打开大门就把黄包车夫一把揪住脖领子。
黄包车夫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在沈仁恭面前放大数倍,“你给我出来,这是你姑娘不?”
沈仁恭一眼就瞅见站在一边惊慌无助的沈大丫,就知道定然是这丫头惹了事人家找上门,怒道:“你可真是个惹祸精,第一天放你出去就给我惹祸!”
“别磨叽。”黄包车夫道:“你姑娘从学校坐到这里一共两块大洋,你赶紧把钱拿出来。”
“什么,两块大洋!”那都够家里小半个月伙食费了。
沈仁恭不愿意给钱下意识道:“我姑娘我知道,最是朴素,怎么可能舍得坐车,一定是被你花言巧语给唬弄了。”
“莫要胡说,老子巴不得不拉她。”黄包车夫怒道:“本来是两个有钱的女学生坐我的车,是你姑娘愣是把人撵下去她非要坐上去,害我硬是跑了这么远的路程。若是换那女学生坐的车,路程近不说,说不得还得多赏我几角钱。就你们家,赏钱我也不寻思了,赶紧把我该得的车钱给我就行。遇上你们一家,算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沈仁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向唯唯诺诺的大闺女竟能干出来把别人撵下车她坐上去的事情。
“我,我……”沈大丫仓惶解释道:“他,他不是朱家少爷派去接沈清雅的车吗?为什么还管我要钱。”说到最后还委屈上了。
“原来是朱家少爷的车,那就是自己人,误会误会。”沈仁恭松口气,“我们跟朱大少是亲戚,都是一家人,你回去就跟你主人家提我沈仁恭的名字保准他不会怪你,还会大大的奖赏你。”
刚才就是这个朱家少爷,他家沈小姐那样一个冰清玉洁天上仙女一样的姑娘,也是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狗洞里钻出来的玩意敢随意肖想的。
黄包车夫捏起拳头冲沈仁恭骂道:“狗屁的朱家少爷,我管你是猪是狗,今个赶紧给我拿钱来,否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沈仁恭听到黄包车夫这番痛骂就知道这车夫肯定不是朱家的,知道抵赖不过,到底还是付了车费,只不过看着沈大丫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沈大丫,你给我滚回来!”沈仁恭怒极。
黄包车夫嗤笑,扔着两块大洋往沈家去。
迎接沈大丫的自是一番狂风暴雨,待沈仁恭打累了,才停下来再次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所以沈清雅最后还是跟了朱家少爷。”
“是的。”沈大丫抽泣着,身上疼,脸上也疼。
沈仁恭皱眉,心里生出不满意来。就算不是正经嫁人,只不过过去做小妾,可到底是出门子了,不该请他这个唯一的长辈吃顿饭。
再者既然有钱了,当初借的十几块大洋是不是该还给他了!
沈仁恭盘算着哪天上门去探探情况,顺便问问钱的事情。
黄包车夫返回沈家恭恭敬敬把两块大洋交出来,憨憨而笑,把事情讲述一遍,并道:“这是车钱。”
“你收着吧。”沈诚润道:“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都是份内之事,我该做的。”
“快去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留了肉,今天跑得远了。”
“谢谢沈先生。”车夫咧着嘴乐,他早就想到了,这两块大洋沈先生绝对不要的,肯定得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希望沈大丫能长教训, 别再找我和诚然的麻烦。”沈清雅叹气。
沈诚润摇头道:“我估计沈大丫到现在都搞不明白情况,估计还以为你嫁了人,我才能去读书。”
沈清雅这才恍然想起曾经还有过那么一段经历, 若不是沈诚润提起, 她已经全然都不记得还有那么一个人了。现在想到那段时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沈清雅笑了,那是释然的笑,这笑容很美很美, 是女子自信而独立的笑,是对过往曾经苦难的释怀。
“算了,她误会了更好, 还能少来找咱们的麻烦。”
沈大丫祸害了那么多钱, 沈仁恭怎么可能不惩罚她,然而刚交过学费,又不能把人扣在家里不去读书,就只能在吃食上克扣她,中午不给她带饭。
沈大丫饿呀,早上就不准她吃饱,中午又不给吃,晚上还吃不饱, 什么人都受不了, 她就想去找沈诚润。还盘算着沈诚润若是不肯把饭给他吃, 就用沈清雅给别人做小换取他读书的事情说出去, 她想的很好,可是压根就没打听到学校有沈诚润这么个名字。
至于换沈清雅和沈诚然的名字打听, 那就更没想过了, 在沈大丫的想法中, 沈清雅做妾去了,不可能读书。至于沈诚然她压根就没想过,一门心思就认准了读书的是沈诚润。
沈大丫没找上来,沈家姐弟就都不会做什么,只当没这么个人。
七日后,叶懿回来了。
“先生,叶先生过来了,车子就在楼下等着。”门房进来通报道。
沈诚润立刻从楼上匆匆奔下来,发现车子并不是叶懿在乌虚市常开的那辆,车牌号同样换了,不过他没在意,直接坐进去。
“叶懿,你回来了。”沈诚润笑的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照得叶懿心里阳光普照,明亮而火热。
“我回来了。”
武威在前面笑道:“先生家还没回,就先来接你来了”
沈诚润感动的扑上去给叶懿一个大大的熊抱,这个拥抱出自于本能,沈诚润这么想就这么做了,虽然只是分开几日,但沈诚润日日都在期盼叶懿赶紧回来。
却不知道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让叶懿心底泛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叶懿的眸子变得又暗又沉,里面仿佛两兵交战,斗得狼烟四起尘土满天。不知道究竟哪方胜了,叶懿闭了闭眼睛,伸出双手回抱住沈诚润,“我回来了,我也很想你。”
“我更想你。”沈诚润只是随口一回,却把前面坐着的武威听得惊骇不已,他们家先生的'想'可不是谁都能经得起的。
沈诚润抱够了才松开叶懿,“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这一上来还未寒暄就冲人要礼物,可真是一件及其失礼的事情,然而对于沈诚润和叶懿的关系,就半点不存在了,反而更显亲密。就好像一家人中妻子在丈夫出差回来管丈夫要礼物一样,那是及其亲密才会有的表现。
叶懿失笑,把一个礼盒拿出来,“送给你。”
沈诚润打开,是一把手木仓,男孩子们哪个没有一个手木仓梦。
沈诚润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他的手轻轻抚摸过木仓,然后才拿在手中。
知道沈诚润不会开木仓,怕意外走火,故意没有上子弹,就是为了随意他摆弄着玩。
所以当沈诚润把木仓抵在叶懿额头上,没有一个人害怕,叶懿更是眼中噙笑,配合着举起双手,语带纵容道:“先生有话好说,要什么我都答应,可别伤害我。”
明明还是一番怂怂的话,可从叶懿嘴里说出来就好似最差的演员木着脸照着台词用最平淡的语气念出最没有激情的台词。
沈诚润忍着笑,也不嫌弃,还略微抬起下巴,用看见'大鱼'的表情睥睨着叶懿,“让你做什么都行?”
虽然明知道只是沈诚润闹着玩,叶懿的心还是猛跳了两下。
他眸色变沉,声音变哑,似真似假道:“是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沈诚润虽然觉得叶懿似乎有些变得奇怪,不过他闹得高兴,根本没深究,用木仓口挑起叶懿的下巴,故意色咪咪道:“小郎君好样貌,正好本大王不爱红颜偏爱蓝颜,就留你做个压寨夫人吧。”
“好。”叶懿应了,声音竟然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反而透出几分郑重。
恰恰是这几分郑重令沈诚润茫然,他盯着叶懿刀削斧凿轮廓硬朗英俊非凡的面容陷入失神,险些以为这不是玩闹而是真实。
前头的司机和武威憋得呼吸都恨不能停了,立刻原地消失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诚润眨了眨眼睛,眨回两分清醒,从叶懿英俊暴击中找回理智,一个翻身坐回叶懿身旁。
“走吧,开车,拉着我的压寨夫人咱们回家。”
司机这才战战兢兢发动起汽车,刚才有那么一刻司机差点没弃车而逃,是理智控制住了他。
叶懿眸色晦暗不清,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沈诚润絮絮叨叨讲起叶懿不在这段时间学校里工厂里发生的事情,一件大事都没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事情若是换别人讲,叶懿大概连听一个字的功夫都没有。可是换成说话之人是沈诚润,叶懿就变得十分有耐心,时不时还应和一声。
“我那个堂姐也是可怜。”转瞬沈诚润讲到了沈大丫,“这次读书倒是个机会,就是不知道被我小叔洗脑那么久,还能不能被学校里的老师掰过来,这可是她唯一逃离我小叔一家的机会。”
“不会。”不过听了沈诚润讲了沈大丫做的那么一件事情,叶懿就对沈大丫的性格有了判断。
“你怎么那么肯定?”沈诚润来了兴致,虽然他同样觉得沈大丫被掰回来希望渺茫。
“一个人长期所处的环境对一个人的心性所造成的影响,后天几乎不可能改变。除非个别心智及其坚韧之人,在遭遇重大巨变后才能改变。我不认为你那个堂姐会是心性坚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