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上的图样他拆家顺走绣花针的时候见过,是宫嬷嬷绣的。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沐连忙将铁尺藏进了枕头底下,却又怕一会儿被进来收拾的婢女收走,情急之下,他看向地毯,将铁尺藏在了衣柜挨着墙角那块的地毯下面,而后若无其事的坐到床边,一脸无辜的看着进来给他穿衣剪指甲的浮光掠影。
整整一个下午,都有人围在苏沐身边伺候,晚上池染之回来,两人一起用餐后,池染之直接将他抱回了寝殿。
想带着铁尺回邀月殿的计划破产。
池染之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一条大长腿贴着墙屈起,另一条腿贴着软塌盘坐,将苏沐半环在怀中。
苏沐捧着一只白玉酒杯,喝着池染之给他斟的果酒。
月色洒在两人身上,朦胧又温柔。
池染之眼神有些懒散,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撑在窗棂上,另一只手则轻抚着苏沐的脸庞,爱不释手。等苏沐喝完一杯,便拎起酒壶给他斟酒。
苏沐已经有些微醺,抿了一口甜甜的果酒,眼珠一转,抬眸看向池染之,明知故问:“戒尺呢?”
池染之想起方才在柜子里找东西时站在地毯上脚下踩到的轮廓,一边给苏沐斟酒一边讥诮道:“被小狗藏起来了。”
苏沐眨眨眼:“那还有新的吗?”
池染之以为他害怕被打手心,放下酒壶,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再淘气,就要多少有多少。”
苏沐眼睛一亮。
竟还有这等好事?
第10章 顺毛
池染之瞧见苏沐的反应,挑了挑眉。
这可和他想的不一样。
凤眸危险的眯起,审视着苏沐。
苏沐连忙低下头,喝了口酒压惊。
他又想起昨晚工具刀在池染之面前像是透明的一般被穿过,池染之毫发无伤。
又想到春日宴前池染之拍他的手心也什么事都没有。
可明明大婚那晚工具刀划伤了那几个死囚的。
酒杯空了。
池染之拎起酒壶给他斟完酒,刚刚放下酒壶,手便被他抓住了。
苏沐双手捧着池染之的手,池染之的手型和他的人一样瘦削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是象牙白色,完美无瑕。
盯着看了十秒之后,右手的工具刀出现了。
现如今,苏沐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工具刀的规律。
只要盯着一处十秒以上就会出现。
出现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事物会自动拆解,同时所有构造原理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不能自动复原。
拆解第一个事物后,工具刀就会听话许多,听从他的心意,不会再乱拆解,也会随着他的心念变化和消失,但再次出现还是要循环一遍。
他悄悄的用工具刀在池染之手背上划了一下,仍旧和之前一样,像是一个虚影,根本没造成任何伤害。
苏沐疑惑。
而后,大胆的顺着衣袖在池染之小臂上实验了一下,结果依旧。
苏沐在这做着严肃的实验,可池染之被他撩的心猿意马,哑声问:
“酒好喝吗?”
闻言,苏沐醒过神来,有些悻悻的将右手收进衣袖,用工具刀轻触了一下袖袋中早就准备好的小木球,小木球专门用来抵消工具刀出现后必须触碰解体一个物件才能遵从他心意的bug。之后收起工具刀。
精神一松,差不多把一壶酒喝光的苏沐顿时觉得晕晕乎乎的,舔舔唇,回道:“好喝。”
池染之垂眸看着他水润饱满如同樱桃的唇瓣,眸色愈深,“喂我尝尝。”
苏沐端起酒杯,乖巧的举起来喂到池染之嘴边。
池染之看着他,俯身去口勿他的额头、湿漉漉的眼睛、挺翘的鼻尖,最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不解渴。
将人一把拉进怀中,口勿住苏沐的唇,将甜美的果酒渡了过去。
而后,将酒杯放在窗台,将人直接放在软塌上。
一片云彩飘来,月亮羞怯的躲入云中。
*
翌日,阳光明媚,楚清暄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的黎山踏青。
然而到了中午时,狂风席卷而来,天气骤变,漫天乌云翻滚着聚集覆盖了整片天空,白昼如夜,电闪雷鸣,暴雨忽至,气温骤降。
早有预料而躲在山上一座破庙中的楚清暄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幕,微微一笑。
果然如同前世一般。
接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造成的泥石流会将这条通往京城最近的山路冲垮,而顺着这条路回京接受册封的镇北王世子萧朔的路会被阻断,从而来到这座破庙中,遭遇刺杀。
镇北王乃当今圣上的心腹,娶了圣上的胞妹乐城公主为妻,育有三子,公主在生产三子时难产而亡,之后再未续弦,也无妾室,一直驻守北疆边关抵御匈蛮的入侵,竭力培养三个儿子。
萧朔是其二子,能力最为出众,五年前镇北王就想为其请封世子,可其他两个儿子不服气。
萧朔便劝镇北王将请封之事压下,与两个兄弟约定五年后按战场上杀敌和军功多寡争夺世子之位。
他十二岁上战场,八年间纵横沙场,骁勇善战,立下赫赫军功,最终所有兄弟都服气了。镇北王一个月前正式上奏请封世子,皇帝准奏,萧朔此次便是回京受封。
因为镇北王王妃去世时三个孩子年纪太小,而镇北王又要上战场,因此,镇北王的三个孩子自小都是在宫中由皇后抚养长大,此次萧朔回京为皇后带回了十车北疆的特产和珍玩。归心似箭的萧朔嫌大部队走的太慢便带着几个轻骑亲随抄小路回京,这才遭遇刺杀。
前世,出城踏青游玩的苏沐遇到暴雨躲进了破庙中,替萧朔挡了一剑从而救了萧朔一命。自此,萧朔对这个救命恩人简直言听计从,不遗余力的帮苏沐打击欺凌他,他一直认定,前世自己的惨死定有萧朔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世他得到先机,苏沐果然没来这里游玩,这一次,他要代替苏沐替镇北王世子挡剑,他要救下萧朔,成为萧朔的救命恩人,让萧朔替他去打击欺凌苏沐。
他要看到前世萧朔努力保护的人被他自己整的惨死!
他要看到苏沐被前世自己舍命救了的、一直维护自己的人欺辱!
他要看着他们狗咬狗,方能解心头之恨!
天道好轮回,老天爷果然是眷顾他的。
终于,半个多时辰后,他听到了山下传来的脚步声,连忙坐回火堆旁,拿着根木棍往火堆里添平日上山砍柴的樵夫临时存放在这里的干树枝。
雨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隐隐约约能听见几乎被雨声和雷声盖住的脚步声逐渐近了。
楚清暄状似专注着篝火,内心却在这即将迎来命运转折点的一刻激动不已。
终于,伴随着一道贯穿天际的闪电划过,一道惊雷滚落,外面的几个人终于一脚踏进了破庙的门槛。
楚清暄从容淡定的抬起头看向门口,却不由微微一怔。
前世他被整的很惨,每日惴惴不安,实则都是萧朔指使人干得,根本没怎么见过萧朔,印象中只觉得那粗莽武夫面目狰狞,形如恶鬼,可如今一看,竟剑眉星目,格外高大俊美。
一身玄色绣金边锦袍衬托出一股慵懒尊贵之气,气势卓尔不群。
最惹眼的是那右眉眉尾,有一道很浅很细的白色伤疤,恰好将剑眉从眉峰和眉尾中间处段开,不动声色的昭示了此人骨子里的凶悍狠厉。
楚清暄看呆了一瞬。
这竟然是他见过的出色到仅次于太子的男子。
萧朔身量极高,身后跟着的那四位黑衣劲装的亲随,即便被淋成了落汤鸡气势依旧凛冽。
其中一名亲随目光警惕的扫过来,顿时令楚清暄胆寒齿冷,背脊发毛。
萧朔却看着他笑了一下,大长腿一迈,几步走到他旁边的草堆上,大马金刀的坐下,略一拱手:
“唐突美人了。可否借个火?”
美、美人?
楚清暄扭头看着萧朔。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自知和苏沐相比,容貌只算清秀而已,从来没人管他叫过美人。
何况,称呼一名男子美人?也太过……
萧朔毫不避讳的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脸庞,没等他答话,便凑到了他跟前,
“不知美人如何称呼?家在哪?可是京中人士?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楚清暄被他轻挑的态度撩得不由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发觉自己竟然红了脸,连忙低下头摆弄篝火,暗自蹙眉着恼:
是他看走了眼。
竟然是个油腔滑调,没有正形的兵痞子。
可是在他的计划中,替此人挡剑后要假装昏过去,怕此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得不情不愿道:
“在下楚清暄,京城人士,出来踏青,恰逢暴雨,在此处歇脚。”
“原来如此。”带着笑意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清暄只觉得耳朵一酥。
这人身高腿长,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了。
楚清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萧朔的气场中,心脏小鹿乱撞般碰碰乱跳,挨着萧朔的那半边身子紧绷着,感觉有点发麻,又有点发热。
萧朔面带笑意形容散漫的坐在一旁伸手烤着火,“今日春光明媚,确是踏春游玩的好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不过,也因此,才能让在下遇见清暄兄这谪仙般的人物。”
如果说夸他美人,楚清暄还有些别扭,但夸他似谪仙一般,那是夸到他心坎里了。
尤其还是被这般位高权重、俊美不凡的人物夸奖。
他此世,就是想做谪仙一般高高在上清冷孤高的人物。
于是,他淡淡的笑了:“阁下过誉了,在下不过一介山野布衣,万不敢与谪仙相提并论。”
萧朔勾唇一笑,刚要说什么,鹰隼般的眸子忽的一凛。
“二公子!小心!”其他四名在不远处生起一堆火一边取暖一边警戒的亲随立刻起身拔剑四顾。
很快,伴随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门窗被碰撞的声音,数十道剑光划破暴雨下的黑幕,两堆篝火在凛然的剑气下挣扎了一下就悄无声息的熄灭。
很快,黑暗中响起刀剑相碰的声音,亮起剑锋碰撞的火花。
萧朔早已冲到刺客中间,大杀四方。
但显然刺客们的身手也不弱,时间一点点流逝,两刻钟后,刺客只有几人受了伤,其他的仍在围攻萧朔五人。
双拳难敌四手,萧朔一方形势非常不妙。
就在此时,山下远远的传来马匹的嘶鸣和脚步声,好像来了许多人。
是被萧朔甩下的大部队。
刺客加紧了攻势。
楚清暄咬牙,如果等大部队上来,他就没机会了。
于是,顾不得许多,觑见一个刺客正向萧朔的背后攻去,他奋不顾身的冲上前,为萧朔挡下了那一剑,“小心!”
谁知——
“噗”“噗”两声。
刺客的长剑刺进楚清暄的肩膀,而令楚清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背对着这名刺客的萧朔格挡开身前和两侧刺客的攻击,连身都没回,利落万分又迅疾万分的用长剑使了个类似萧家枪法中的绝招回马枪的招式,反手一剑潇洒利落的刺向背后的刺客,没想到楚清暄忽然冲过来,长剑自然刺进了楚清暄的后腰,力道之大,直接将楚清暄刺了个对穿。
外面伴随着暴雨声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是得知抄小路的萧朔被困在此处赶来的大队亲卫,黑衣刺客立刻收手,刺中楚清暄的刺客眉头一蹙,毫不留情的抽出长剑,让本就深可见骨的伤口更是血上加伤,而后带着众人翻窗而出,很快消失在重重浓黑的雨幕之中。
楚清暄后腰插着萧朔的长剑,倒在萧朔怀中。
彻骨剧痛袭来,原本打算装晕的楚清暄根本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颤抖着一手捂着肩膀巨大的血洞,一手凑近被长剑贯穿的肾脏的位置,翻了个白眼,真的昏了过去。
生生疼晕了。
*
暴雨仍旧不停歇,狂风肆虐,明明是午后却漆黑如夜。
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际,紧接着是一声响彻天地的霹雳。
公主府邀月殿的书房中,池染之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中,而宫松一身夜行衣汇报完躬身静默而立。
半晌,池染之冷笑一声:
“算他运气好。”
说罢,挥了挥手。
宫松躬身告退。
池染之沉思片刻,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目光不由落在杯中。
茶汤清澈,却远不如那个家伙的眼睛清澈透亮。
池染之的眼神渐渐幽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玉杯的杯沿,茶水明镜般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娇颜轻泣讨饶不成恼羞成怒的模样。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脖颈上新添的爪子印,“啧”了一声。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没能如愿压下突如其来的意动。
他冷了脸,盯着茶水。
复又抬头看向窗外的风雨,淡淡的将茶杯放回桌上。
这般风雨如晦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这般想着,他起身向寝殿走去。
然而到了寝殿,却没能见到那个他午饭前过来看还在睡得香甜的家伙。
“人呢?”
正在收拾寝殿的宫嬷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忍笑道:“起来吃了点东西,便回辉月楼了。”
池染之:“……”
他沉默片刻,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