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一心惦念和你告白的事,没有细想,直接就去教室找你了。但后来我们说话,离开教室去了走廊,如果易学长一直在楼里,他真的有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
薄溪云听着,安静地抿了一口水。
等对方说完,他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当天楼里确实很安静,易钟深会注意到两人的动静也不奇怪。
“但假使学长那天真的听到了,也不能代表什么。更不能说明他喜欢谁吧。”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许欣怡忍不住想吐槽。
那天难得竞赛队休息,整个楼几乎都空了,易钟深更是没有理由过去。
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薄溪云才去的?
但这么说的话,就有些妄加揣摩了。许欣怡并没有真的说出口,只提到了最直接的佐证。
“冬令营这些天,易钟深学长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差别那么大,这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感情吗?”
薄溪云失笑。
“那是因为我们之后可能要上同一所大学吧。”
一直以来,学长对他都是如同对待后辈一样的关照。
许欣怡:“……”
许欣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薄溪云只觉许欣怡因为十八套辅导书的事,现下还在气头上。
因此,他反过来劝慰起了许欣怡。
“十八套肯定是多了,你可以先挑一套书做做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学长指点人时真的很厉害,针对性也很强,我之前在竞赛队时听了他的教导,就受益许多,现在也是。”
电话那边静了两秒,随即,薄溪云的微信消息振了一下,来自许欣怡的消息里多了一个表情包。
【邓布利多摇头.gif】
许欣怡的叹息有气无力。
“云神,你的心里只有学习。”
薄溪云又安抚了她几句,许欣怡恹恹的,最后还是应下了,老实去看那十八套辅导书。
等电话挂断,已经到了计划的洗漱时间。
薄溪云收拾妥当,便按表休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充实的学习,和之前唯一的不同是,薄溪云下课去办公楼多跑了两趟。
他还惦念着学长的状况。
易钟深已经没什么异色,见状,薄溪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事实上,即使状态最不好的周六那天,易钟深的外表也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天不只顾笙后知后觉,就连易钟深上午在学校时,同学们和老师也没有人察觉到什么。
只有薄溪云问了他。
“学长是不是不舒服?”
薄溪云发觉,学长似乎是很能忍耐的性子。
薄溪云去了办公室两次,就被塞了两回吃食。第一次是杯热饮,易钟深说自己点多了,喝不掉,给了薄溪云。
第二次是一大包果汁软糖,易钟深又说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虽然薄溪云不懂为什么学长的东西总是超额,但他想,学长现在也还算是病人嘛,心情不好想买东西很正常。
所以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对那包分量过大的果汁糖,薄溪云怎么也不肯收,最后还是只拿了一颗,就跑掉了。
回到教室,因为刚刚跑得急,薄溪云还有些微喘。
他停在门口撑住边框,刚想平复一下,却听见了教室里的声音。
现在是下课时间,班里似乎在发东西,薄溪云听见的,正好是白修和课代表的对话。
白修:“这份是我的,嗯。还有这个是我哥的,我帮他拿过去吧。”
教室里并不吵闹,所以白修的话,不少人都听见了。
大家再一抬头,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薄溪云时,更是齐齐安静了一下。
主要是,白修的称呼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他……哥?
察觉同学们的异样,白修抬头,也看见了门口的薄溪云。
白修笑了笑,将手中一份试卷放在了薄溪云的桌上,在一众表情颇为微妙的同学之中,他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个。
“哥。”
白修又这么叫了一声。
同学们的表情更古怪了。
离白家闹那么大动静,把薄溪云赶出家门的事才过了几天?
怎么这就叫上哥了?
没等薄溪云说什么,白修就笑了笑,道。
“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俩还有血缘关系了?”
薄溪云倒还记得这个。
白修的生母是白格磊的前任,柳然。
而薄溪云死去的父母,也是柳家的远亲。
算起来,两人的确有血缘关系。
这声“哥”倒也没有叫错。
只是,没什么必要。
薄溪云摇摇头:“都是同学,叫名字就好了。”
白修抿了抿唇,他将自己试卷也放好,几步走到了门口。
他对薄溪云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教室里到底人多,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走出教学楼,去了一个避风的偏僻拐角。
薄溪云问:“什么事?”
白修看了看他,神色间有些许怅然。
他低声问:“哥,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薄溪云眨了眨眼睛,白皙漂亮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
白修低低吸了口气:“我天生有哮喘,从小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小时候就一直在奔波看病。”
薄溪云知道这个。
白修的哮喘是遗传性的,和生母柳然一样。
而之前,白修会被白家找回来,也是因为柳家带一个孩子去外地看哮喘,被白格磊发现了端倪。
即使是现在,被白家接回去好生将养了这么多天,白修的面色依然显得有些苍白,人也偏于瘦削。
白修道:“我小时候体格很弱,经常毫无预兆地就会哮喘发作,所以身边一定要有人看护。但舅舅和爷爷都有工作,有时他们忙不过来,就会找薄叔叔他们过来,帮忙照看我。”
薄溪云安静听着,继续等待和自己相关的那部分。
“薄叔叔他们来的时候,有时也会把你带过来。”白修看着他,说,“大概是我们三四岁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薄溪云沉默。
他确实不记得了。
薄溪云自高烧后醒来,本身记忆就有些混乱,更不要说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如果按时间算,白格磊在大约十三、四年前才去和前妻柳家要回孩子。
那四岁之前,薄溪云的确有可能和白修见过。
看薄溪云的反应,白修也猜到了结果,他摇摇头,又笑了笑。
“大概是我可以外出的机会太少,遇到能一起玩的同龄人就更少了,所以对你的记忆特别深刻。”
“那时候,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却会帮我拿药,还会看顾我……哄着我说,弟弟不苦,喝完吃糖。”
说着说着,白修又微微吸了一口气。
许久,他才将情绪和语气都平复下来。
白修垂下头来,低声道:“所以,在我心里,其实一直还觉得你是我哥。”
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很诚恳。
“刚刚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我以后就不叫了。”
薄溪云看了看对方,语气放缓了些,道。
“不用这么叫我,叫名字就可以了。”
他解释:“要是白先生听见了,他可能会不高兴。”
白修轻声应了:“好。”
他问:“那我叫你溪云可以吗?”
薄溪云道:“随你方便。”
虽然他到底还是和白修不熟,但和巫颖相处过这么多年,薄溪云也没想要因为白格磊,而牵累对白修的印象。
只要白修不是白格磊那种性格。
他们正常相处就好了。
将旧事说开之后,白修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再找薄溪云问题时,神色也越发自然。
其实同学们也对他们的事好奇了一波,但见这两人都没什么特别反应,渐渐的,议论声也就平息了下来。
冬令营的学习生活,逐渐变得愈发顺利平稳。
只是薄溪云的平静,却在一天回酒店时被打破了。
这天从下午开始,薄溪云就没有见到易钟深。傍晚吃饭时他收到了一条消息,易钟深说自己有事,明天回来。
晚自习,易钟深果然没有来。
等薄溪云上完课,晚上回到酒店,他还特意往学长的房间那边看了看,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仍在忙碌。
就在路过学长房间门口的时候,薄溪云听到了另一侧传来的动静。
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什么。
他们三人仍然住在最初定下的房间,距离房间不远处就是一个半露天式的天台。
声音正是从天台上传来的。
薄溪云踮起脚尖,从天台门上方的玻璃窗向外看了看。
站在天台上的两个人,正是顾笙和易钟深。
顾笙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表情,但单是从他的声音和动作也能看得出来,男生一改平日的温和,情绪很是激动。
“这都多久了?从你熬考试周的时候就开始了吧?……这根本不是熬夜,你这是在玩命!”
隔着一道门,天台上的声音并不能完全被听清,但顾笙因为激动,扬高了声调,所以声音断断续续也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这是心理问题,不是器质性病变,不想去看。可你这样拖下去,迟早会有不可逆的那天。”
“来之前苏姨就叮嘱我,拜托我看好你的状况,你这样,我怎么跟苏姨交代?”
薄溪云愣在了门边。
他原本没准备偷听,薄溪云之前是连旁人打电话都会礼貌性回避的性格,可现在,顾笙说的话却让他很难挪开步伐。
学长怎么了?
薄溪云又想起了周末时易钟深的异状。
……学长病了吗?
薄溪云略带茫然,他站在天台门外,一时间有些无措。
就在此时,天台上的说话声骤然停了下来。
薄溪云抬眸,透过玻璃,正对上易钟深那幽深如渊的双眼。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对薄溪云的视线,易钟深总会第一时间察觉,总会穿过层层人海、重重隔碍,一瞬不眨地望过来。
因为易钟深的视线,顾笙转过头来,也看到了门外的薄溪云,未尽的话语戛然停了下来。
薄溪云抿了抿干涩的薄唇,推开门,走上了天台。
“抱歉……”
他刚走一步,不远处的男生已经走了过来。
“有风。”易钟深垂眸看他,低声道,“去房间说吧。”
薄溪云仰脸看了看他,被人带回室内,去了易钟深的房间。
顾笙长叹一口气,也跟了上来。
进了门,薄溪云指尖紧了紧,抓着单肩包的背带,又说了一声。
“抱歉,我不该偷听学长们说……”
他话没说完,肩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书包就被人接了过去。
易钟深拿过他的书包,放在之前薄溪云过来时常坐的椅子上。
“不用道歉。”
顾笙也摆了摆手,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这事也没必要瞒你。”
薄溪云问:“学长怎么了?”
他看着易钟深,直到这种时刻,男生外表依然没有什么异样,只除了脸色有些苍冷,唇上失了血色。
易钟深让小孩在另一张软椅上坐了,才道。
“一些旧症,没有大碍。”
薄溪云又去看顾笙,顾笙搓了把脸,掌根捋过了前额。
因为刚刚说得太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干哑。
“应激性皮肤病症,他快一个月没睡着觉了。”
薄溪云猛然睁圆了眼睛,失声惊道。
“……一个月?!”
易钟深被他看着,终是低了低声音,似是带了些无奈。
“没有睡不着,只是没睡好。”
顾笙在一旁说。
“这种应激病症本身就需要休息,休息不足就会频繁发作,一发作起来,就是痒上加疼,从皮一直疼到肉和骨头缝里,折腾得人更睡不着。”
薄溪云原本就偏浅的唇色逐渐变得愈发素淡,几乎失尽了血色,他的唇瓣几次开合,才问出一句。
“那要怎么……怎么才能缓解?”
顾笙双肘撑在膝盖,又揉了揉额头,说:“要去医院,他不想去,觉得治疗太花时间了,耽误做事。”
从易钟深刚来Q市那天起,顾笙就有提醒过他应激过敏的事。但直到今天,他也没能劝动。
“他现在就是被棍子打昏过去,睡一觉,也比这么干熬着好。”
薄溪云看向易钟深:“学长。”
易钟深薄唇微抿,垂着眼,少见地没有回望他。
“就算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薄溪云轻声说,“我们高三生都知道,即使学不完也不能熬垮身体。”
易钟深胸口略一起伏,终于抬眸。
“好。”
顾笙有些狐疑地看他,显然还有些不信他这么好劝,怀疑尚有后话。
易钟深却好像是真的改变了态度。
“不再让高三生担心了。”
薄溪云眼睛微微亮起来,本就漂亮圆睁的眼睛愈发晃人心动:“真的吗?”
易钟深复又应了一次:“嗯。”
薄溪云压抑的情绪终于恢复了些,又忍不住问:“这种病症,Q市能看吗?要不要回B城,去首都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