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何等人精,附和道:“那不如就此拜访?”
“正合我意。”郁云阁颔首,瞌睡来了送枕头,哪怕心知贸然前去会有疑点,也得过去一趟,“手头有多少能用的钱?”
掌柜的估摸了下:“银票银两加起来小两百万是有的。”
不够镇场子,也够砸花余怠的眼了,郁云阁抿了口茶,怼满鼻子的泥土芬芳味儿:“尽量备点银两。”
掌柜的愣了下,接着连连点头:“是。”
“晚点我会带人来接你,一并去赴宴。”郁云阁交代了句,“被旱灾困得太久了,该见见新的东平城。”
离开这里景玉危也基本没开口,似乎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两人没回落脚点,去了城内为数不多开着门的茶楼,茶楼门口聚着许多眼巴巴望着二楼的老百姓,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里仅剩的光都寄托在二楼。
二楼有什么?
郁云阁抬头的那刻正好有一个咬了口的鸡腿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还是好气,想将人关起来。
第38章 做戏.
好死不死落在他脚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蹲在茶楼门口的老百姓们眼睛发光,仿佛见到肉骨头的恶犬,一拥而上互相推搡,扑倒在他面前, 厮打着只为一个沾了灰尘缺口的鸡腿。
那些人抢得太厉害,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冲撞太厉害不经意撞到郁云阁, 被他后退失去支撑跌坐在地也无妨, 扑腾起来继续去夺, 哪怕只剩一根鸡骨头。
二楼开着的窗口趴着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 他们嘻嘻哈哈, 笑看楼下混乱场景。
“瞧瞧他们, 为了个鸡腿, 至于吗?你看看, 那个脸都打出血了。”
“你每日吃饱喝足懂个什么, 那哪是鸡腿, 那是他们活下去的依靠。”
“哎是我见识浅薄,还是钱海兄弟懂。”
“哪里, 我也没想到随手丢掉的东西那么多人抢, 看在他们表现不错的份上,我让茶楼后厨送点昨儿馊掉的饭菜出去, 就当我的谢意吧。”
“我为东平城有钱海兄弟这样的善人感到荣幸,倘若余大人知道, 也会好好谢谢兄弟。”
两人言语间与余怠很是熟稔,引得郁云阁转眸看去。
他这一抬眼,同那位夸人的轻浮男人对上眼,男人眼里满是惊艳。
东平城不缺美人, 少有这等周身气质冷冽,容貌妍丽的年轻男子。
郁云阁早习惯这等目光,着重记住两人长相,等着秋后算账。
他不在意,身侧的景玉危像喜爱的珍宝被沾污似的侧身挡住两道不喜目光,低头看着他。
“不生气,不值当,跟我进来。”他抿唇笑了,毫不避讳拉着景玉危的手进了茶楼。
钱海见隔壁好兄弟失魂落魄,调侃道:“贾应兄弟,回神了。”
贾应干笑道:“让兄弟见笑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饮尽一杯酒,神色还是恍惚,根本没找回自我。
钱海知道他的德行,换作以往,贾应想要,伸手帮个忙讨个人情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特殊时期,他早晨刚接到余怠密信,声称近来局势不太平,多少收敛些,也就不好和贾应为非作歹。
“兄弟知道那美人什么来路吗?”贾应先坐不住了。
这是没得到余怠通知,大抵送的钱不够多。
钱海没必要当老好人,不过看在私交还不错的份上,透露少许:“色字头上一把刀,暂且消停消停,等今晚余大人宴会办完,你再找美人也不迟。”
言尽于此,贾应要懂事就不该再乱来。
“这是余大人的意思?”贾应脑子转过来,见钱海沉默不语,又饮了两杯酒,勉强压下对郁云阁的肖想,“行。”
事情解决了,美人何时想要都有,有些东西得有命享受。
钱海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通透。”
贾应苦笑,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知道人在楼下,有点儿心痒痒。
楼下东北角,郁云阁和景玉危挑了处靠墙角落坐,点了盘花生米和五香瓜子外加一壶上好铁观音。
待收好银子的小二兴高采烈退下,郁云阁收敛神色,唇角绷直皆是冷意:“这么点东西,二十两银子,东平城的东西怕是天宫送下来的。”
离谱的物价远比被讹诈来得惹人气愤,老百姓家中无粮,手里几两银子,连口水都喝不起。
更别提高到离谱的米价,寻常百姓家无人能消受。
“余怠确实声称自己是老百姓的救命仙人。”景玉危冷冷道。
郁云阁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周扒皮妄想成万人供奉的观音:“他也不怕被雷劈。”
景玉危默然。
楼外轰抢完鸡骨头的老百姓们又互相扶持着走到廊边成片靠坐着,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知从东平城传回的‘旱灾未损百姓’是这等光景。
只手遮天的人没想过天有被捅破的时候。
作恶的余怠也没想到传闻中好几次险些病死的傀儡太子会欺上瞒下独自前来炼狱,想为即将化为恶鬼的老百姓们夺得一线生机。
郁云阁顿觉今晚要做的事迫在眉睫,这不再是简单的除奸惩恶,是在拯救苍生。
当要做的事被赋予神圣光环,再多的艰难险阻也显得微不足道。
“晚间要委屈你了。”郁云阁见店小二过来,话音落下,故意握住景玉危的手。
握就算了,还很暧昧的摩挲着,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二人有猫腻。
景玉危瞥了眼不知该退还是该进的小二,不耐烦地抽出手,躲开这份亲昵。
郁云阁也没生气,对小二友好地笑了笑,这才给了人过来的勇气。
小二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将东西放下后,讨好笑道:“您二位东西上全了,请慢用。”
郁云阁迫不及待挥手赶人,摆明了要和身边人好好说道说道。
朗朗乾坤之下,正面偶遇不避人的断袖,让小二惊奇之余又想起掌柜好友贾应的叮嘱,不由得叹道,关系再好又如何,被他们盯上鸳鸯都得散。
待小二走了,景玉危才冷淡出声:“装样呢?”
郁云阁笑道:“知道装样还不好好配合?”
“你不是想我这么配合你?”景玉危反问。
想寻个由头逗下人的意图被识破了,郁云阁很失望:“人太聪明了不好。”
最起码在某方面失去了不少乐趣,弄得人兴致全无呢。
“你喜欢笨的也没关系。”景玉危捏了几个瓜子,品相不好,瞧着像是陈年老瓜子。
贵就算了,还没好东西。
郁云阁没接他的话茬子,因为又有了值得表演的观众,楼梯角落边藏着个人,看那站的姿势,不偏不倚正对着他们在的地方,谁派来的奸细?
“若是我以郁家商铺少东家身份去见余怠,他不用查都知道跟在身边的是你,所以我要捏造个新身份,主家派来领人撤出东平城的管事,你是管事的小相好。”
瞬变管事家小相好的景玉危剑眉轻挑,这是要给他说晚间准备做什么了?
“我主要想用这次机会换的余怠信任,从而得到更多他和城内商贾勾结的证据,你记好你的身份,要在关键时候学会耍脾气,理不理解?”
郁云阁借着给他喂花生米的机会,轻声快语挑重点说:“我的好殿下,逢场作戏会吗?”
又是这熟悉的调侃称呼,只是景玉危心境不同以往,竟硬生生听出几分缠绵来。
“若说不会,你便让昨夜那男人陪你前往吗?”
哟,醋了?
郁云阁连连剥开三颗坏花生,被气得没了脾气:“我带他去,嫌命长吗?”
一语双关。
景玉危脸色稍缓,多少还知道点分寸,又听他说:“走吧,能让你用这张脸和我去,不能让你穿这身衣衫。”
景玉危:“?”
今夜东平城的夜幕来得比往日要晚,让在外流浪不肯回家的老百姓们多了些被暖阳呵护的错觉,也让漫长又饥饿的黑夜来得晚一步。
那夜翻墙进城主府,没来得及欣赏,此时光明正大到正门,才让郁云阁有幸看见这颇有历史感的古旧宏伟楼门,红墙黑瓦,门口两尊仰头挺胸的石狮子傲视群雄,四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黑袍在身的余怠带着管家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接。
不知内情的人看余怠,只觉得此人儒雅风趣,翩翩有礼,完全看不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
余怠短时间内知道东平城内多了股不明势力,像风一样,抓不着摸不到。
撒出去的人探回来不少消息,有用的不多,毕竟有人想藏会藏得像不存在。
余怠很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里冒出不在管辖内的东西,派游重鸾暗中搜查的同时又将目光放到了今晚的宴会上,倘若真有人想混进来,肯定不会放过来见他的好机会。
东平城内唯有他最有权势,不管想要巴结还是想要查案,他总归是首选。
所以今晚本该是管家接客,他在庭内招呼客人,为了请君入瓮,他大大咧咧站到门口当诱饵。
他这番牺牲得到想要的结果,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眼前,他的视线先一步看见后面的郁家商铺掌柜的,自然而然对跟前年轻人起了猜测。
景玉危还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脸,锦衣华服,姿态不俗,即便和掌柜的一并跟在郁云阁身后,也不太像随行下人,加上郁云阁不时转头含情脉脉地看他,明眼人都知道他俩有情况。
见余怠盯着他们,郁云阁双手奉上请柬,不卑不亢。
“晚辈郁家今铮,今早刚进东平,收到余大人请柬,前来赴约。“
余怠边接过请柬边在想郁今铮是谁,武林盟主郁家的两位公子都名扬南川,原因无他,大公子郁双泽被定给当朝太子景玉危做正妃,还没等到成婚,人先失踪了。
后不知出于何等原因,景江陵又改口让郁家将小儿子郁云阁嫁过来,郁家别无选择,只得同意,前些日子太子病危,景江陵打着冲喜旗号让两人完婚,可却极少人知道郁云阁长什么样。
太子深居简出,娶得风流成性的太子妃也被困在了东宫,直到近些日子,景玉危领命赈灾,饶是如此,对此夫夫样貌如何,仍无人能说个圆扁。
而郁家商铺在余怠心里就是个会送钱会办事的钱罐,纵然他家小公子如今是太子妃,也不会改变郁家多少。
是以哪怕余怠没想起来郁今铮是谁,也照样把人迎进去:“快请,郁公子太客气了。”
郁云阁同面不改色的余怠对视一眼,笑了:“来得匆忙,没能带什么好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余大人海涵。”
余怠又看他艳丽的笑脸一眼,接过巴掌大的盒子轻开指缝大小,金光闪闪:“郁公子多虑了,请进。”
这句话相较前面,多了些真诚和客气,可见见钱眼开是真的存在。
他们一行三人被目送走远,管家盯着被抬着的大箱子,不解问:“大人为何不让人盘查那箱子?”
“他要真想捣乱,哪敢打着郁家的旗号?他是来找我合作的。”余怠冷笑,就郁云阁方才的小动作,已充分展露了对方想要分杯羹的贪婪样。
管家见他信誓旦旦,也就不再多嘴。
城主府里的光景是郁云阁想象不到的美轮美奂,火树银花成片,寒冬里,侍女仅着寸缕,戴着面纱,扭着水蛇腰在诸多来往宾客间穿梭,偶有被占了便宜的娇呼,也不过是嗲声推拒不要,听得出是在欲拒还迎。
宾客比郁云阁想得要多,灿烂的星空下添了许多丑陋的嘴脸。
“你跟紧我。”郁云阁低声道,这种场合对素来被管制的景玉危而言,是陌生的,也是危险的。
景玉危表情并无太大变化,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这些东西早在野史里屡见不鲜。
只是…他故意低头亲昵地含了下郁云阁耳朵尖:“不表示下吗,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我就故意的。
第39章 搞事.
他还真会趁机添乱。
郁云阁难以自抑地颤了颤, 偏头救回自己的耳朵,斜睨着作乱的男人:“少找借口。”
不过是看见白日里在茶楼有过数面之缘的‘熟人’,他怎么那么激动?
景玉危不置可否,宣誓主权这种事, 换作任何时候, 只要他想,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做。
没办法, 他见不得这种场面, 早先说过他恨不能将郁云阁藏在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
这不是玩笑话, 不知郁云阁是否当做了笑话。
‘熟人’本是抓着个小厮低声说话, 不经意看见他, 立即丢下满脸委屈的小厮, 眼睛发光的大步流星过来, 许是太过着急, 下台阶时候险些没踩稳, 趔趄了下, 很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稳住心神才继续走。
郁云阁从始至终脸带笑容, 处处都是漫不经心, 唯有在贾应要到跟前,转过视线略带疑惑地看着。
落后一步的景玉危浮想翩翩, 假设自己是匆匆赶来的人,试想郁云阁会怎么做, 这是他近来新想到的了解对方方法之一。
算是一种揣摩手段。
“你、公子瞧着面生,是初到东平吗?”贾应紧张地手心冒冷汗,明明万草丛中过,偏生在郁云阁面前生涩得像个毛头小子。
好在郁云阁没在意他拙劣的搭讪, 温和有礼道:“是,早间刚到。初来乍到,还未请教兄台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