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337刚才说的那样。”沈庭柯说出一句话,需要休息半天才有精力说出下一句,“我可能会疯掉,也可能会死掉……”
关沉愣在原地,听着沈庭柯云淡风轻地把“死亡”说出口,他几乎濒临崩溃。
沈庭柯心疼地向关沉伸出手,眼里充满了希冀,但关沉看着他,后退了一步。
“不,我不接受……”关沉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寒意看向沈庭柯,“……我从来都不在意你是谁。但你现在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应该出现在我身边?”
“关沉……”
“那你来干什么呢?”关沉的语气让人如坠冰窖,他一步步退后,声音痛苦喑哑,“沈庭柯……你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你在编故事,你只是不想留在我身边……”
“关沉,我没有……”沈庭柯站起来,企图拉住关沉,可是关沉避开他,沈庭柯的手无力地垂下,“对不起……我以为我至少还能再陪你几个月的,没想到我的身体会出这么大的状况。”
“别说了……”关沉安静地看着他,“多一个字我都不想听!”
说罢,关沉转身,又要离开,又要把沈庭柯一个人丢下。
“关沉!”沈庭柯强撑着站起来,从背后抱着关沉,“你别走!我能解释的,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松手!”关沉按住沈庭柯的手,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
“我不松……”沈庭柯的脸颊贴在他后背,眼泪打湿了关沉上衣背后的布料,“我头晕……我真的很难受,你抱抱我好不好,关沉,求你了……”
沈庭柯身体很虚弱,关沉这次真的被他惹毛了,也吓怕了,沈庭柯再怎么撒娇耍赖都是不管用的。关沉还是走出了房门。
沈庭柯追出去,被关沉关在了电梯外。他跌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肩膀颤抖着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的寒气渗入骨髓,沈庭柯又开始头晕,伸手按了按已经麻木的小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走回房间给关沉拨通讯。
337在半空中飞着,起起落落,眼睛似的摄像头好像透着无辜的光。
沈庭柯高估了自己的精神力,他无力地倒进床铺,心想自己终于彻底把关沉惹怒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向关沉告白,他应该把这份感情烂在肚子里,长痛不如短痛,关沉或许能忘了他……
好好地说一声再见,怎么就这么难呢?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沈庭柯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困住。
他对自己说,沈庭柯,你在哭什么呢?难道你真的想让关沉苦等你十年吗?那可是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啊……你究竟凭什么呢?
等一个人是很孤独的事情。沈庭柯舍不得让关沉这样孤独,所以或许他应该放手,不应该让关沉在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里面陷得越来越深。
可是,可是,可是……
沈庭柯也是那么地想要拥有关沉。
“337,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沈庭柯困倦地抬起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和眼睛,笑得比哭还难看,“对联盟来说,我违背了我的任务守则,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关沉……对关沉来说,我除了欺骗他,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337没有反应,机器人理解不了这样深刻的道理。
“或许,自私是人来的天性之一。”
沈庭柯并没有被这样的说法安慰到,他伸手攥住被角,慢慢地把身体蜷缩起来,缩进被子里,遮住房间里的光亮。关沉这几天跟沈庭柯住同一间卧室,这被子早上还有他的体温,现在关沉走了,沈庭柯才感觉到冷,冷得他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沈庭柯感觉自己的呼吸很沉重,头脑也越发晕晕乎乎地不清晰起来。
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垫另一边陷了下去,熟悉的气味包裹住了沈庭柯。
是关沉。
沈庭柯下意识往有温度的地方钻,脸贴上某人的胸口,像一只亟待安抚的小奶猫。
有人把被子掀开,撩了撩沈庭柯汗湿的头发。
“关沉……”沈庭柯神志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往他怀里拱。
对方毫无反应,伸手阻止沈庭柯的动作,掐住了他的下巴。
沈庭柯感觉到对方的抗拒,皱了皱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关沉低头看着他,沈庭柯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仁似的,鼻尖也红着,肤色白皙的人这样时,显得格外可怜。
“你又发烧了……”关沉低声说着,手指在沈庭柯唇瓣上摩挲。他接着月光打量沈庭柯这张毫无防备的脸,千百万次狠下心来,又是千百万种理由放不下。
“沈庭柯,你简直是要我的命……”
沈庭柯何止是要关沉的命,他简直就是关沉的命。
关沉低下头,重重地吻在他滚烫的唇瓣上,沈庭柯仿佛计谋得逞一般,手臂马上勾了上来,环着关沉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回应关沉的吻。
关沉的吻还和以前一样霸道又凶蛮,沈庭柯连换气都来不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即使这样,他还在想,如果死在关沉怀里,算不算自己的幸运。
过了很久,关沉松开沈庭柯,手还卡着他的下巴。沈庭柯慢慢地睁开眼睛,脸颊通红,双眼盛满水汽,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聚焦。
“怕不怕?”关沉的胸口起伏,呼吸和沈庭柯的交错在一起,“想离开我是不是?怕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庭柯居然笑了,他摇摇头,用鼻尖去触碰关沉,“不怕……你杀了我吧……”
第66章 翩翩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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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柯感觉到关沉的手移到了自己颈间,扼住他的喉咙,慢慢地收紧。
空气被剥夺,喉管开始肿胀,沈庭柯丝毫没有挣扎,仿佛关沉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月光被窗帘切割开来,形成一条窄长的亮光,落在沈庭柯鬓边。借着月光,关沉看着他原本白皙的脸颊渐渐变得通红,眉拧在一起,身体焦躁不安地乱动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关沉的手腕……
沈庭柯就像童话里的白鹿。
猎人迷恋上了一头白鹿,可美丽而脆弱的生命不会为他停留,直到尖刀划破皮肉,鲜血汩汩涌出,心脏停止跳动,体温渐渐冰凉,猎人也随着白鹿长眠于地下,仿佛那样也算同生共死,永远不分开。
沈庭柯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细白的指尖颤抖着,渐渐松开了关沉,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关沉恍然惊醒一般,猛地松开沈庭柯。
空气涌入喉管的那一瞬间,沈庭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整个肺部火烧似的疼,他侧过身,无助地蜷缩着身体,拼命地喘息。
关沉的手臂撑在他身侧,微微地发着抖,落在沈庭柯的脖颈间的呼吸是冰凉的。
他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
“关沉……”沈庭柯慢慢地恢复过来,强忍着不适,向关沉伸出手。
关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恍然间回过神来,像是忍耐到了极点似的,痛苦地闷哼了一声,俯下身抱住沈庭柯,声音喑哑低沉。
“你告诉我,沈庭柯,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句话……”
关沉的力气很大,双手紧紧地钳着沈庭柯单薄的肩膀,就像握住他生命中仅剩的珍宝。沈庭柯用力地回抱着他,可即使这样,也暖不热关沉不似活人般的体温。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沈庭柯的衣领,极力压抑却还是没法藏住哭声。沈庭柯后知后觉地发现关沉在哭,哭得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可怜。
沈庭柯叹了一口气,心想他的关沉还是太过善良。
关沉在沈庭柯身侧躺下来,搂住他的腰,啜泣着,把脸埋进沈庭柯怀里,用一种十足的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沈庭柯费力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肩膀。
“别哭,关沉,别哭……睡一觉吧,我还在呢……”
夜晚总是很寂静的,它就像一块黑色的帘幕,遮住了所有令人崩溃的情绪。关沉抱着沈庭柯一晚上没撒手,终于在天将破晓之际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庭柯则睁着眼睛,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天亮,用低热的身体温暖着关沉。
阳光悄然降临世界,天亮了,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光线涌进房间。
关沉的肩膀颤了一下,慢慢地清醒过来。
沈庭柯恍惚着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挡住关沉的眼睛,语气温柔:“乖,再睡一会……”
关沉抵着他的掌心渐渐平静,却还是没有睡着,睁开眼睛,眼中带着彻夜的疼痛和茫然。
沈庭柯迷恋地注视着他,发现这种时刻,关沉平时过于硬朗的面部线条居然变得柔和下来。
关沉身上总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这是从年少时的苦难中习得的东西,并不算坏事。但这会经常让人忽略,关沉才是两人之间年龄更小的那个,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去呵护和包容。
沈庭柯自认为这方面做的不对,他看着关沉缩在他怀里,姿势像一只倒挂的汤匙,让人窝心。
“……一夜没睡?”关沉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撑着手臂起身看向沈庭柯。
“嗯……”沈庭柯困倦地睁着眼睛,发现自己很此刻居然很平静,而关沉,也异常地平静。
“为什么不睡?”关沉轻声问他,抬起手帮沈庭柯拨开挡烟的发梢,温柔地跟昨晚判若两人。
但他垂眸的时候看到沈庭柯脖子上留下的痕迹,眼神暗下来。
沈庭柯知道他自责,伸出手轻轻地勾着关沉的手指:“好了,陪我再躺一会吧……”
关沉从善如流地躺下来,把沈庭柯拉到自己胸口,帮他把肩头的杯子往上拉了拉。
“换我哄你睡……”
沈庭柯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一场狂风骤雨这么快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关沉偶然撞见他昏倒,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把一切和盘托出,沈庭柯不知道真的到了非离开不可的时候,他会怎样跟关沉解释,他会选择撒谎,还是闭口不提直接离开?
关沉可能会愤怒、伤心、发疯,甚至真的杀了他再放弃自己,无论哪一种,都是他不想面对的。
但沈庭柯从来都没想过,关沉知道真相后,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对待他。
或许这是因为关沉变得懂事了,又或许是关沉因为爱他而作出的妥协。沈庭柯明白这样的妥协背后,是多么地无奈。沈庭柯看不得关沉为他作出牺牲……
这样的关沉,甚至比昨晚歇斯底里的关沉更让他觉得难过。
关沉的下巴抵在沈庭柯头顶,他垂下眼帘看怀里的人,好像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但关沉没有问,温暖的掌心贴着沈庭柯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沈庭柯动了动,发现自己依旧毫无睡意,干脆睁着眼睛赖在关沉怀里放空自己。
“……什么时候走。”关沉忽然问他。
沈庭柯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关沉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沈庭柯摇了摇头,很小声地说,“可能……越快越好。”
“一定要走吗?”
“……”
沈庭柯说不出话。
关沉的胸腔隐约起伏,沈庭柯察觉到他笑了一下。
“……对不起。”沈庭柯闭上眼,眼眶又开始发热。
“那我换个问法,有没有一瞬间,你有过为我留下来的冲动……”
“关沉……”沈庭柯把脸埋在关沉怀里,声音发抖,“别问了……”
“嗯,我就当你有的。”关沉低头吻了沈庭柯的发丝,“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你好不容易来我身边一趟,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庭柯虚弱地从关沉怀里爬起来,看着他。
关沉也注视着沈庭柯。
原本神采奕奕的人不知何时起竟这样苍白脆弱,沈庭柯双眼通红,眼下一片青黑,只不过一个晚上,原本脸颊上那些莹润的弧度都消失不见,下巴尖削得让人心疼。
关沉最终还是忍不住心痛,伸手挡住了沈庭柯的眼睛,过了一会,又顺着他的脸颊摸下去。
“你好像不怎么烧了……”关沉说。
沈庭柯拉住他的手,打断关沉的顾左右而言他,他说:“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在席砚那里,不多,但足够生活……还有房子,我买下来了……”
“那都不重要,你知道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关沉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说,“……我们什么时候见?”
这次轮到沈庭柯沉默了。
“你不用等我……”沈庭柯不敢看关沉的眼睛,他想了想,才说,“如果遇到更好的……”
“在我这里没有更好的人。”关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别说废话,沈庭柯……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你,我会照做。”
沈庭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流着眼泪,如释重负地笑了。
或许他内心深处盼望着的,就是关沉给他一个这样的承诺,即使在未来分别的日子里,关沉后悔了也无所谓,只要这一秒,沈庭柯明白关沉会等着他就好。
现在沈庭柯忽然明白为什么关沉问他,有没有一秒钟想为了他而留下。原来深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这样的“一秒钟”,都是值得贪恋的。
等一个人太苦了,沈庭柯不想让关沉受这样的苦,但他又期待着,能在未来和关沉重聚,即使那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即使关沉终究还是停下来去牵了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