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万云舸此时像是丧失了听觉和语言能力,只是一遍遍地给宴绥试着各种解毒药,直到宴绥被呛到剧烈咳嗽,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拍着宴绥的背,眼泪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流了下来。
“别,别哭了,没关系的。”
可能是痛感超过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最高阀值,宴绥现在反而不怎么痛了只余阵阵麻木,他看着万云舸失神的眼睛,努力抬起手蹭了蹭他的脸,试着张嘴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都给你我都给你,你救救他,救救他。”
握住脸庞无力的手,万云舸努力稳住嗓音,他目不转睛看着怀里的人,却对着不远处地上的人说话。
“只要你救他,要什么我都给你。”
“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云舸你……”
邈清真人看着抱着宴绥此时状态明显不对的万云舸,刚想劝说他冷静一点就被厉声打断。
“我要救他!”
万云舸暴呵一声,额头脖颈上的青筋胀起,脸上的神情是邈清从没见过的冷血狠厉。
邈清和万云舸对视着,却被自己小徒弟眼里翻涌着的各种嗜血情绪惊住,最后,邈清还是站起身,抽起自己插在破参身上的剑。
破参咳着血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他捡起一旁的刀,蹒跚地杵着刀走向抱在一起的两人。
破参一步步靠近,然而万云舸像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只是低着头抱着怀里的人。最后一步靠近,破参突然弯唇咧嘴笑起来,手里提着的刀直接往万云舸的胸口捅去。
这次,他根本就不想要万云舸的血,而是要他纯阴体质事半功倍的身体!只要万云舸一死,他可以确保自己立马脱离现在的肉身夺舍万云舸!
“!”
跟在身后的邈清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挑剑就要去拦,而痛得意识模糊的宴绥也发现了破参的意图,挣扎着就要伸手去挡,但却被搂着他的人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而他也在没有力量去做第二次尝试了。
可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在破参痴笑着就要把刀捅进万云舸胸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刀刃怎么也不能更进一步,好像被一层什么屏障挡住前进不了分毫。
“我说了,救他,我什么都能给你。”
万云舸像是没有感受到破参的这最后一下的杀招,只是依然低着头握住宴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只逐渐冰凉的手。
他轻轻抹去宴绥脸颊上已经逐渐凝固住的血迹,又蹭了蹭他苍白的唇,手指上的血就这么不小心染上了宴绥的唇角,好像给不断流失生命的身体又添了份无用的活力。
破参不信邪地看着面前毫无反抗的人,用尽全力去推刀,可是直到刀尖碎裂四散迸溅开后,他的刀也没伤到万云舸分毫。
“哈哈哈哈你想救他?”
破参捏着手里的刀柄,像是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志被彻底摧毁,他大声笑着直至声嘶力竭,等到他不得不停下来后,看着抱着人坐在原地的万云舸嬉笑开口。
“救不了的救不了的,他必死无疑啦!”
“那你去死吧。”
银白色的长剑应声而动,如流光般包裹住破参,不过几个呼吸间,等挥烟再回到万云舸身边时,破参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辨不出骨肉的碎渣,哽在喉咙口还没喊出声的惨叫也是戛然而止。
寂静下来,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被剧痛折磨着的宴绥时不时发出一声隐忍的呜咽。
“宴绥,你答应我会等我的,你不能睡。”
“乖乖,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风吹过,万云舸张着无神的眼睛搂着怀里的人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哄人入睡,但又怕惊人好梦,只能压低了声音凑在怀里人的耳边轻轻声呢喃。
一直垂在下颌角的泪珠因为主人的动作最终顺应了重力,落下在万云舸怀里的,宴绥微微睁开的眼角,一阵冰凉滑入干涩的眼眶,宴绥的眼前一片朦胧。
他的下巴已经开始白骨化,疼得意识模糊间宴绥感受到了眼角的那一点湿润,他努力眨了眨眼,将全部视线聚焦在近在咫尺的俊脸上,顺着万云舸脸颊上的泪痕从下往上看,最终沿着湿漉漉的痕迹探进了一片幽深的蓝海。
如同最强效的止痛药,疼痛感瞬间麻木,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被雷劫劈醒的记忆复苏,之前还有点不确定的宴绥,感受着在看清那双幽蓝眸子的一瞬间就开始加速的心跳,确定之前那些朦胧的记忆绝不是自己的妄想,黄郁说的那些也是真的,自己可能真的和万云舸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望进那双湿润的眸子里,宴绥看见了熟悉的悲痛无措和恋慕,和记忆里的不同世界里一双双晶亮眼睛慢慢重合。
脑海里被尘封的放映机开始运转,把记忆拨回到最初,镜头拉远聚焦,他看清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秦思虞。
秦思虞做到了,他来找自己了。
一条单纯的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像是什么枷锁被彻底打破,记忆的闸门打开,记忆如江海倒灌瞬间充斥在了宴绥原本空荡的回忆间里。
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秦思虞,意识构造实验,突发的事故,陷入昏迷前最后听到的那声呼唤,等等,等等,他一直在寻找的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解压缩呈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系统:滴滴———刺激场景任务完成,主意识唤醒成功,恭喜宿主完成最终任务,准备原世界意识重返。
自从升级以来从没出过声的系统突然跳了出来,不像是之前和谐系统时播报小世界的任务完成情况,而是说了一些新词。
宴绥:其实你是思虞的系统吧?
系统:我为两位宿主一起服务。
宴绥:这次怎么不搪塞我了?
系统:您就是主宿主设置的最高权限。
听到系统实诚的回答,宴绥沉默下来,系统看宴绥不再说话,就开始着手安排主意识的清醒准备。
系统:30秒后,宿主将重返主意识世界。
倒计时开始,宴绥看着这最后一个世界的万云舸,咬着牙将自己的手搭上了这人的后颈,稍微利用自身的重量让人低下头。
“秦思虞,我在原世界等你。”
“这一次,你一定要记得约我去吃晚餐啊。”
嘴角弯起,露出平时最熟悉的灿烂笑容,在万云舸因为他的话而愣怔的空隙里,宴绥仰起头,染着淡淡薄红的唇印在了另一个人的嘴角,带着万云舸熟悉的苦味梅香。
这是宴绥在原世界最喜欢的香水味。
怀里的人彻底变成了一副白骨,在邈清震惊的目光中,原本还像是要一起殉情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冷淡悲痛彻底消散,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白骨,也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随后是满怀期待与兴奋的呢喃。
“说好了,等我一起回去。”
又是风吹过,哗啦啦的落叶卷起又落下,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鸟鸣重新在森林间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世界加上番外的话大概还有两三章吧,就要结束啦~
第86章 每天幸福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宴绥走在一片白色虚无间,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要去找谁,只是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除了宴绥, 周围还有很多人和他一起走着, 不过他们或嬉笑打闹或面无表情, 或成群结队或孤身一人,但他们都和宴绥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宴绥就这么逆着人流与他们擦肩而过。
得走下去,得走下去。
逆着人流的裹挟, 宴绥一步也不敢停歇, 他加快脚步, 慢慢跑了起来,两旁的人给他让出了一条不知道通向哪的路,宴绥越跑越快,胸膛里是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
“滴——滴——滴——”
规律的滴滴声响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宴绥下意识地跟着声音的方向向前一直不停地跑, 本来全是白色的虚无空间突然出现了一扇门,宴绥惊喜地向着不远的那处全力奔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那扇门, 随后就是一阵急速下坠失重的感觉。
“唔!”
“哈,哈,哈……”
病床上的人猛地弹起又落了回来, 半张着嘴剧烈喘息着,他迷茫地睁着眼睛, 床边的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感受到里面的异动, 房间门口响起警报声,宴绥感觉到有人步履匆匆地过来推开门,在和床上的人对上视线后,又更加惊慌地跑了出去。
“醒啦醒啦!宴师兄醒啦!”
“快去叫陈师姐!”
躺在床上的宴绥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刚开始朦胧的视线总算开始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蓝色的窗帘半拉开,窗外的阳光灿烂,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不是自己家,但鼻尖没有医院惯有的消毒水味道,所以现在自己并不在医院,仔细环顾一圈,宴绥慢慢搜索着记忆,认出来这是在实验所的高级修养院里。
真的回来了,这才是他自己的世界。
不过秦思虞呢?
宴绥努力转动视线左右看看,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他再无旁人,并不见秦思虞的身影,他又试着动了动手脚,一直被刚才还没消退的肾上腺素压制住的酸麻感,一股脑地从四肢末端往上涌,一时间除了颤抖的手臂,宴绥简直动弹不能。
咬牙抖着手拔掉贴在胸口上还在滴滴叫得不停的心电监护仪,宴绥注意到了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相比于他记忆里原来的样子,自己现在好像消瘦了不少。
宴绥又抬手试探着向自己的头上摸去,刚才他刚醒来动作的时候,感觉到了头上不轻的重量,应该是正带着什么仪器之类的。
细细用手指触摸感受一番,宴绥心里大致有了形状,感觉和实验室里意识实验舱里的头盔有点像。
“砰!”
虚掩合上的门又被人直接大力推开,高跟鞋规律地砸地声戛然而止,看到床上茫然看过来的人,来人惊喜地直接扑向宴绥的床边。
“宴师兄你总算醒了!”
“呜呜呜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了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陈朵朵先是强忍住泪水给宴绥先基础地检查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就趴在宴绥的床边,揪着宴绥身上的被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妆都花了,顺着脸颊流下来两道黑泪,她一边呜咽着一边揪着被子擦了擦眼泪,宴绥没力气出声安慰她并且也插不上嘴,只好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顶,看着她把手里的被面都给哭花了。
“秦思虞呢?”
看着人的情绪好像平稳了一点,宴绥忍着嗓子的沙哑钝痛,费力地挤出来一句。
“你一醒来就只想问这个?”
陈朵朵打了个哭嗝,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开口第一句没问问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没关心一下导致他昏迷一个月的实验事故,而是问另一个人的行踪。
不过陈朵朵转念一想宴绥口中另一个人堪称疯狂的所作所为,砸吧砸吧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让自己惊讶的。
“你意识迷失了以后秦思虞也跟着把意识放到数据中心里跟你一起流浪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都醒不来了呜呜呜!”
说到这,陈朵朵原本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床上的人,作为亲手把陈朵朵和秦思虞带上研究道路的师兄,宴绥自然十分熟悉陈朵朵这个藏不住话的表情,他莫名地心头一跳,直觉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会秦思虞没醒过来吧?”
作为意识重启饰演的主要参与者,宴绥清楚知道如果真像陈朵朵说的那样,秦思虞沉睡了自己的意识来引导自己的意识重启,那么在自己意识醒来之后,秦思虞应该也会一起醒来,可是从刚才起自己就没听到秦思虞的任何消息。
宴绥心里有点不安。
看到自家师兄有点开始着急了,陈朵朵连忙先摇手否认宴绥关于秦思虞正处于危险中的猜测,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宴绥,凭刚才宴绥刚醒来就追问秦思虞的下落来看,秦思虞那个家伙在师兄心中的地位好像还挺高的,那之后的成功率应该也不用她操心了。
“宴师兄我告诉你但你千万别激动啊,”既然用不着演戏了,陈朵朵随手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泪痕,她仔细观察宴绥的神色继续说道。
“在你醒来之前,秦思虞那个家伙就先醒来了,但是他一醒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跳床跑走,我吓了一跳,想追没追上,后来通知说你这边又醒了,所以我就先来这边。”
“什么跑走了?他跑走干嘛?”
没想到自己醒来第一个担心的人,不仅比自己醒来得早,还问都没问自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直接跑走了?
亏自己还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宴绥摸不着头脑又免不得担心,他喝了几口陈朵朵递过来的水,在觉得自己缓过了劲后,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虽然有点生气,但得先找到那个不知道干嘛去的人他才安心。
他等不及了,他就是想现在马上立刻见到秦思虞。
陈朵朵被宴绥突然的举动惊呆了,毕竟半小时前这人还生死难测地躺在床上,现在却表现得好像要扛炮出去炸渣男的样子,陈朵朵手忙脚乱地想要拦住下床穿鞋的人,至少得让她去借个轮椅吧!
就在宴绥和陈朵朵互相拉扯间,宴绥房间的门又被人从外猛地推开,只见宴绥心心念念的人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去干了什么满头的汗,但眼睛却晶亮晶亮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喘着粗气大踏步快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