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殷天离警惕地收回了手,倒在地上的玩家们也忍不住抬头看,心想这是敌是友。
只见密林中,忽然跳出无数匹骏马。
马背上坐着一群精神面貌神采奕奕的玩家,他们犹如天降神兵般登场,一个个等级都30级以上,为首的赫然是令狐笑!看清地上玩家的狼狈,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颗闪亮的牙齿,“我们没来迟吧?”
“啊啊啊啊啊是友军——”
令狐笑身后,还冒出了一群脸生面孔的玩家,他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一口京城口音遮掩不住:“哇塞,金陵城就是不一样,一回来就有BOSS打。”
原来是那批被阮雪宗派去外地的玩家,他们跑完商、押完镖后,看到热闹的金陵城主线还在进行中,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本以为回来只能喝口残汤,没想到还能赶上热乎的!
令狐笑返程时,顺便还拐走了一大批在出生在京城的玩家。这些京城玩家,一出生就是威严肃穆的京城。他们纷纷猜测京城应该也有主线,但还没到开启的等级,这难免就有点寂寞了。
游戏论坛每天那么热闹,他们早已对江南和金陵城的热闹心生向往。
于是令狐笑连勾搭都没有,他们就自愿加入了千里奔袭的下江南队伍。
这一批浩浩荡荡的玩家,在江湖闯荡时,每一秒都是刀光剑影,历练增长很迅速,所以迈入了30级。随着他们的加入,于是本来一边倒的局势,又开始朝玩家这方倾斜。
令狐笑也接过了指挥大旗,带领玩家重新投入战场。
“真是小看你们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援军!”殷天离如临大敌,彻底收起了对这群玩家的轻视之心。
一个时辰前,他没有把这群人放在眼底,只认为一群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蝼蚁,就算浑身是胆,就算数量再多,又有什么用?他可是魔门强者,强大如他一只手就能将这些人捏死。
可现在,他意识到了,只要足够顽强,螳臂能够当车,蚍蜉也能撼大树——
一炷香后,殷天离狂暴期一过,彻底被平推了。
“啊啊啊啊啊第一个boss被我们干掉了!!!!”
“A点被攻破,大家往山上冲鸭!!”
“冲冲冲,宗宗还在等我们呢!”一旦坚固的城池有了一个突破口,就彻底溃如蚁穴,大批玩家一窝蜂往山上涌去。
玩家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孔雀山庄里的人,远远的都能听到。
这说明了什么,事实显而易见。
杜如兰唇角的笑容慢慢冷凝,回了半个头,火光照亮下,那俊美的面容笼着半层阴霾,“没想到你那群乌合之众还真有些本事,竟然真折了我魔门一将。”
不管是殷天离实力不济,还是他轻敌了,山下防守被破了一处都是不争的事实。
“你难以预料的事,多了去了。”阮雪宗冷冷回道,起码魔门不会知道,他还背地遣了一个玩家,去找六扇门寻求帮助。
“既然如此,只能速战速决,场内……不留活口。”杜如兰说最后一句话时,周身气息变得阴沉肃杀,他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盯了阮雪宗一秒,又在场内宾客上划过,这一眼很平静,却让无数人都遍地生寒。
“铿锵”两声,琴声越发清越激昂。
扫地老者心中一凛,发现这年轻人再也懒得掩饰半步宗师的杀意了。他想手下留情,对方却要这里血流成河。
“是!”无数黑衣人领命,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在山庄内到处点火放箭,陶彩嫣也挥舞着一条鞭子,朝阮雪宗甩来,嘴里放着狠话:“阮雪宗,我要你的项上人头——”
阮雪宗自然躲开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短短几秒钟,他胸腔内气血翻涌,整个人头昏脑涨,一口闷厚的血停在胸腔,让他十分痛苦。
场内人更别提了,一群身中毒素的宾客再次倒地抽搐不止,武功高强的只是脸色稍白,武功低微的已经呼吸急促,宛若死人。
“弹的什么鬼曲子。”阮雪宗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本想一掌绞杀近在咫尺的陶彩嫣,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挥空了。陶彩嫣咯咯咯笑了起来,“阮雪宗你也不过如此!”
“宗宗中debuff了!”
抬头看到阮雪宗头顶,玩家们尖叫一声。
【鸿门宴上曲:音乐鼓动人心,可以催发体内毒素、紊乱学武者心脉气息;未中毒的人,音乐造诣越深的人,越容易受影响,属于减益buff的一种】
很显然,这说明了阮雪宗音乐水平太高了,他深受这魔音困扰。
玩家们:“我们没有debuff,说明我们不懂欣赏,策划削一波主角时,居然还不忘内涵我们,泪目了。”
就在这时,扫地老者终于下了决心,他同样受音律影响,情况又比阮雪宗好很多。
他想也不想朝杜如兰袭去。
他深知。
只要阻止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在场宾客就能活得一命,阮雪宗也不会再受掣肘。他来势迅猛,可就在他要击中那位年轻人时。
一道纤细身影闪了出来,挡下了这一招。
扫地老者骇然。
第四十六章
居然是曲望舒!
她舍身为杜如兰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半步宗师的一掌,哪怕没有概念的人都能模糊猜到,这远不是一个武功低微、从小又养尊处优的姑娘能承受的。
玩家们也纷纷面露骇然:跟清风渔场的红衣大小姐不一样,她完全是自愿的!
曲二小姐估计也没想到,这一掌会那么疼,疼得她一张俏脸煞白,面如死灰,额头挂满汗珠,疼得她四肢下意识蜷缩起来,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轻声喃喃道:“好疼……”
然后她抬起眼睛,对神色愕然的扫地老者哀求道:“哑叔,我用这条命求你,别杀他……”她一边说,柔美眼眶不断溢出眼泪,沿着面颊滑落,挂在尖尖的下巴上。
扫地老者不敢置信地退了一步,苍老的面容上除了错愕就是震惊。
曲望舒从小眼高于顶、骄纵任性,连正牌夫人也不甚尊重,他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曲二小姐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
阮雪宗掠到曲望舒身边,一手抓起她的手腕,捏了几秒,发现气息也极为微弱,仿佛随时要消失一般。
他忍不住冷声道:“你可知道,那人已是半步宗师,无需你挡下这一掌,他也不会有事。”
上辈子他被曲家这对父女玩得团团转,曲家父女心甘情愿为魔门奉献一生,没想到这辈子他提前把真相揭露出来,曲望舒还是愿意一死了之。
明明曲二小姐是一个坏到心肠滴毒、可以一边笑意盈盈喂阮雪宗吃下毒药、一边泪眼朦胧演技高超的姑娘,她皮肤娇嫩、身体娇贵,所以习武半途而废,怕一切的疼痛,可在赴死上,永远决绝得毫无犹豫。
曲望舒嘴唇已经白了:“我知道他不会死……可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
一切都是她情难自禁。
早从她见他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这世间所有的风月,不是幡动,不是风动,是她一个人心动。
她平生一直有两个心愿,一是与远在西域的生母团聚,对方持着母亲信物就这样出现了,二是追随在一个她爱慕的男人身边,做他身边的飞鸟。她的两个心愿,都跟对方挂钩,她怎么能不沦陷。
她曾经幻想过,父亲寿宴后,她跟着对方远走高飞。她是金陵儿女,却也可以为了所爱之人,涉足大漠黄沙,只是这一切都成泡沫幻影了。
阮雪宗:“你可知道,他一直在利用你们父女?”
曲望舒虚弱:“看到那副画,我已经猜到了。”她口鼻溢出血,污血遮住了半张容貌,却不如何丑陋,感受到体内温度迅速下降,一种生机流失,她艰难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我是父亲的女儿,结果我不是,我以为我是杜青娥的女儿,结果我依然不是,那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呢……”
说着说着,曲望舒没有了呼吸,她那纤细的腕,从阮雪宗手里滑落,她似乎疲惫地合上了眼睛,苍白的脸颊瘦削下去,像一朵彻底凋零的花。
孔雀山庄内的所有宾客,都被曲二小姐的死亡给震撼到了,唯独魔门人士无动于衷。
琴声没停,依然起紊乱人心的作用。
阮雪宗压下心里一丝烦躁,胸中激荡,他下意识冷声嘲讽道:“杜如兰,你和你母亲玩弄了孔雀山庄上上下下几口人将近二十年,如今又看着一个姑娘舍身为你去死,你有什么感想?”
“欣然赴死,是她的选择,与我何干?”杜如兰淡淡道,他神态安然,专注抚琴,眉梢毫无一丝挑动。
“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动容?”阮雪宗再问,从曲望舒凉透的尸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个魔门工具人最后的结局。
杜如兰轻声笑了一下,“阮雪宗,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只能回答你,儿女情长是建功立业之大忌,成大事者本就要断情封心、不择手段。”
这一段发言可以说非常反派了。
从扫地老者朝他袭来,曲望舒为他挡下,这个满手血腥的男人,那双比常人略淡的眸子,自始至终没有给过一个眼神,犹如血泊深潭中绽放的一朵优钵罗花,天然就带着一种毒,无论熊熊烈火如何焚烧身躯,也无法将其感化,令人心生寒意。
在场宾客,包括玩家们都被震撼到了,#成大事者断情封心#、#反派杜如兰#一下子顶上了游戏论坛热搜前三,不少网友都被杜如兰那玉面修罗、惊才绝艳的狠辣魅力给折服了。
随后不过半个小时,另一个热搜又顶上来了。
#断情封心个屁,沉迷男色我愿意#这个热搜来势更加迅猛,几乎以野火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游戏论坛。
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曲望舒的死,作为一个小的刺激,让扫地老者退居了二线,也直接激怒了阮雪宗。他头顶的debuff直接粉碎荡然无存,变成了另一道文字。
【怒火中烧:曲望舒之死,勾起了阮雪宗的心魔,让他霸气护体,攻击力提升90%,持续30分,这段时间内无视所有的诡计】
“阮雪宗你毁了我们魔门一计,这个女人死了,接下来很快就轮到你了。”陶彩嫣咯咯咯笑道,她以为阮雪宗还饱受魔音干扰,便欺身上前,一条银蛇般鞭子甩去。
面对魔教妖女的挑衅。
攻击力提高了90%的阮雪宗,眉目冷凝,如鬼如仙,双足一掠而起,他施展了推心掌法。陶彩嫣以为他要挥空,却不想这一道道掌影呈金色,带来令人惊惧的热度,速度看似极慢,实际上却极快。
在她的长鞭还没落在对方身上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已先抵达。
只听陶彩嫣一声骇然尖叫,她整个人被击飞,所有玩家都能看到,魔教妖女雪白的锁骨落下了鲜红的一掌,她胸口喷出一道血珠,如断了线的风筝倒在了一旁。
琴声停了。
这一击没死。
阮雪宗深知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他本想乘胜追击,继续补刀。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凌空而来,嗖的一声如离弦之箭,玩家们看到了,纷纷尖叫道:“宗宗小心!”
那是一只等级为60的黑鹰,继承了饲主的脾性,尖锐刺耳的叫声惊空响遏,仿佛秃鹫俯冲捕食,那凶残的勾爪,急速掠过阮雪宗的脸。
阮雪宗听到提醒,及时退了两步,只脸受了点轻伤,疼得他微微蹙眉,还好一双最有用的眼睛没被抓瞎,成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等等,脸上的血痕?
阮雪宗愣了两秒,他后知后觉地伸出一只手,抚上脸,一道粘稠的鲜血顺着玉白的指尖滑下。
而他本该触碰到,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已不在脸上,他抬头,发现那只黑鹰爪子里钩着的东西,好像该死的眼熟——
阮雪宗轻轻一抬头,恰逢孔雀山庄头顶的乌云散尽,第一抹月光落在了他的眉间。
就在这一刻,满堂俱静,无数宾客如遭雷劈,都傻住了,没有人能形容得出自己心中什么感受。
月下容易出精魅的传言也许是真的,此人眉目如画,衣袂在风中舞动,黑发如流水绸缎一般披了满身,只有一缕粘在伤口侧脸处,但丝毫不影响这份白衣凛然。
哪怕是精魅,也是绝艳。
正是脸色素白,如雪堆一般的颜色,才显得那一条细细的血痕刺目,红与白的对比,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凄美感。
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张脸,在场玩家宾客们都呆住了,他们瞬间就理解了曲天威的心情:如果二十年前,真有如此举世无双的人间绝色,在江湖搅起风雨,谁能不被迷惑,别说为美人掏心掏肺了,做美人身边一条狗想必也有不少人心甘情愿吧。
玩家们更是震惊,一个个架都不想打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会用啊啊啊啊啊表达我的心情。”
“卧槽老公!这张脸也太俊了,我死了死了我死了!”
“我也死了我也死了——”
隔着人群,阮雪宗冷着脸,跟杜如兰目光相对,一股美而肃杀之气从他身上弥漫起来,一头如墨长发无风舞动。
阮雪宗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爽,这很正常,自己摘下面具是一种胜利,被敌人摘下面具,那便是一种挑衅。他现在想杀了那只黑鹰,再杀了黑鹰的主人。
杜如兰也怔住了,双目微微讶异,似乎他自己也很意外,良久之后,他缓缓地笑了,眼神充满了兴味:“阮雪宗,我更加不舍得杀你了。不如你投靠我魔门,我永远不会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