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在余舟手背上一按,“我让人将你弟弟送回去吧,暂时只能先让他受点委屈了。”
余舟闻言并未反对,余承闻为了此事苦肉计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拖后腿。
裴斯远匆忙吩咐了人,将余沿送回了余府,又命人连夜将狗洞堵上了。
他回到前厅时,余舟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这会儿事情虽然说清楚了,裴斯远却丝毫没有放松,面对余舟时依旧很是紧张。
“这件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余舟突然开口道。
裴斯远走到他身边坐下,道:“我怕你会担心……也怕你会怪我。”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怕我担心。”余舟道。
裴斯远想起上回余舟委屈得哭了好几场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发闷。
这一次余舟虽然没哭也没发脾气,但他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余舟,他是真的害怕。
他生怕在余舟面前出现一丁点风吹草动将人惊扰了。
因为太害怕,他谨慎过了头,以至于都没意识到,他家余贤弟其实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坚韧。
“你不能一直这样,老想把我放到琉璃罩子里守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余舟看向裴斯远道:“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去办案子都会带着我,做什么事情也会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反倒变成这样了?什么都不同我说……是因为孩子吗?”
裴斯远拧了拧眉,不知道该如何否认。
他这过分谨慎的态度,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孩子。
他自己其实也觉察到了,他对余舟时常会有一种过分的关心,这种关心随着他们关系的亲近,越来越强烈,时常令裴斯远坐立难安。
他从来没告诉过余舟,他每日在外头办差的时候,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回府。
仿佛只要人不在眼皮子底下,他就会觉得不安,生怕人渴着了,饿着了,或者不小心磕碰了。
其实很多情窦初开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状况,这也是为什么热恋期的情侣经常恨不得黏在一起的原因。但裴斯远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再加上他刚坠入爱河,就面临着余舟有孕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比旁人更多几分谨慎。
而这所有的极端情绪混杂在一起,便让素来从容的裴斯远,难得也狼狈了一次。
“你别生气,好不好。”裴斯远握住他的手哄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落在余舟手背上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便闻余舟又道:“你不是被人中途叫回来的吗?差事还没办完吧?”
不等裴斯远开口,他又道:“你去好好办差,我爹才能早日被放出来。”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一时有些分不清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放心吧。”余舟在他掌心微微一勾,“我没有不舒服,我不会偷偷生你的气,快去吧。”
裴斯远听到他这番话,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余舟竟然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朝他发。
甚至重话都没朝他说一句……
可余舟越是这样,他反倒越难受。
从前厅出来的时候,裴斯远只觉心里闷得厉害。
他从前老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
可如今面对着余舟,他才发觉自己一身本事都没处使了。
裴斯远混不吝惯了,就算是面对裴父,也很少有正经的时候,甚至对路知南都时常没个正形。可方才,就在余舟朝他说不会偷偷生自己气的时候,裴斯远突然就有些慌了。
这种慌不是怕余舟怎么着他,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哄余舟高兴了。
他想要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的人,这次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晚,裴斯远又去了一趟衙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余舟说的没错,这会儿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压根不敢懈怠。
办完差回来之后,裴斯远在院中待了好一会儿。
他这会儿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余舟,怕对方不高兴,又怕对方太平静。
因为这样的余舟让他觉得看不透,既不朝他委屈,也不朝他质问,就仿佛……
那个念头在裴斯远心里一闪而过,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不安的来由。
过于平静的余舟,让他觉得像是对他失望了。
因为被他骗了太多次,连委屈和生气都不会了,只有失望。
裴斯远拧了拧眉,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
最终,他终于鼓足勇气进了屋。
房中点着烛火,但是一眼看去却没见余舟的身影。
裴斯远目光一扫,瞥见了一旁的案几上用茶杯压着一页纸。
他走到旁边伸手拿起那页纸,面色登时就变了。
纸上的笔迹是余舟的,内容写的是,为了配合裴斯远的这出戏,他决定回余府了,免得旁人起疑。最后,余舟又扎了一下裴斯远的心,说怕他担心,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
余舟这一下可以说是精准无误,成功扎得裴斯远眼圈都红了。
毕竟过去的每一次,他都是这么朝余舟说的。
怕对方担心,怕对方害怕,怕对方不安……
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一次又一次瞒着对方。
这一刻,裴斯远终于体会到了余舟的心情。
可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放任余舟离开他?
将人放在身边,他离开一刻都心神不宁,若是对方不在身边,裴斯远简直不敢想。
这一刻,裴斯远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对方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他需要的对方的安抚。余舟离开他,或许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他一旦离开余舟,可能真的会疯掉。
裴斯远大步出了房间,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肩膀上搭了一件外袍,看上去并不是从外头回来的样子,而是像根本就没离开过。
“你……没走?”裴斯远上前几步,喃喃地问道。
“你现在知道我每次被你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吗?”余舟问道。
“我知道了。”裴斯远忙点了点头,抬起手想去拉余舟的手,却又怕对方生气,于是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显得很是无措。
“我知道你很累,明日还要去办事,所以不想折腾你,也不想让你分心。”余舟瘪了瘪嘴道:“要不然我就真的回去了。”
他白日里面对裴斯远时,神情一直平平淡淡,这会儿倒是现出点委屈和不高兴了,甚至带了点埋怨地道:“但是不吓唬你一下,我不甘心,谁让你三番两次骗我?”
裴斯远闻言心底的那份忐忑和惶恐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内疚和熨帖。
他原以为对方真的不愿理他了,可对方生着气呢,却还在担心耽误了他办差……
裴斯远望着眼前一脸委屈的余舟,只觉情动不已,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俯身便想去吻对方,却被余舟推开了。
“那会儿不朝你发脾气,是怕耽误你出去办事。”余舟一手在他唇上一点,气呼呼地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气还没消呢,不会和你亲近。”
余舟说罢气鼓鼓地回了房间,而后吧嗒一声将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彻底沦陷·斯远:全世界最好的余贤弟,谁能不爱呢?
一更,晚点还有二更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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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裴斯远在门口立了一会儿, 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即便他巧舌如簧,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走到门边,伸手慢慢一推, 门并没有在里头反锁。
他家余贤弟哪怕生着气呢, 也没舍得将他拒之门外。
裴斯远走到榻边,余舟已经盖着薄毯躺下了,但是他单薄的身体,只占据了床榻的一半, 竟裴斯远习惯睡的另一半留了出来。
“好想抱抱你。”裴斯远蹲在榻边, 盯着余舟漂亮的脸,声音温柔地让人有些脸.红。
余舟闭着眼睛装睡,但长睫却忍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显然根本就没睡着。
裴斯远凑到他唇边快速偷亲了一下,不等余舟睁眼,便快步溜了。
他在外头忙了一天, 得去洗个澡才敢碰余舟。
一刻钟之后,裴斯远沐浴完回来, 听到余舟的呼吸依旧不稳,显然是还没睡。
“自己抹药了吗?”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闷声应了一句, 眼睛却还闭着。
“没睡着啊?”裴斯远道。
余舟发觉自己上当了, 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裴斯远上了榻, 慢慢凑到余舟身边, 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余舟并没有挣扎, 也没有在语言上表示任何的抗拒。
他不好意思告诉裴斯远,他虽然在生气, 可是其实他每天在家里等着,一整日都见不到面, 他也会想念对方。
“余舟。”裴斯远凑在余舟耳边道。
他呼吸带着热.意落在余舟耳边,惹得对方耳尖有些发红。
“做什么?”余舟问道。
“就是想叫你的名字。”裴斯远又道:“余舟,舟舟,小舟……”
余舟抬手搓了搓耳朵,转过了身,面对着裴斯远。
裴斯远抬手在他鼻尖点了一下,眼底带着掩藏不住的爱意。
他那目光太过炙.热,令余舟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我能去看看他吗?”余舟问道。
“再等几日好吗?”裴斯远耐心地道:“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余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凑上去又想亲他,余舟却转了身,依旧没给他机会。
裴斯远很是无奈,最后只得又从背后将人抱住,两人就那么依偎着睡着了。
随后的几日,裴斯远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夜里都要忙到很晚。
余舟也不去打扰他,不过每日裴斯远夜里回来,他都会醒过来一会儿,陪对方说几句话。
直到几日后的某个黄昏,余舟散步回来有些疲惫,便窝在榻上小憩。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后一热,被人抱在了怀里。
随后,一个吻落在了耳朵上。
余舟睁开眼睛转头看去,裴斯远便趁机吻在了他唇上。
片刻后,两人唇分之际,裴斯远低声道:“明日去看你爹。”
“嗯。”余舟点了点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的差事办完了?”
“办完了。”裴斯远道:“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出去奔波了。”
余舟闻言眼睛一亮,随后主动攀着裴斯远的脖颈,亲了他一下。
裴斯远难得被他主动亲.吻,一颗心都快要甜化了。
次日一早,两人便带着食盒,一同去了大狱,探望余承闻。
去之前余舟还有些担心,怕余承闻这种性子,在牢里过不习惯,导致心里太压抑。
直到见了面之后,他才发觉余承闻在里头吃得好睡得好,就连脸色都被养得滋润了不少。要知道他从前是个操心的命,所以一直没什么气色,这会儿在牢里,被裴斯远安排的伙食养得发福了不少。
“差事忙完了就尽快回庄子里吧。”余承闻朝余舟道。
他如今在牢里没事儿,倒是没少惦记余舟。
在他看来,余舟如今最应该待着的地方就是裴家的庄子里,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不像京城这么吵嚷。显然,裴斯远也是这么想的,闻言忙应下了。
两人又陪着余承闻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大牢。
当日两人又去了一趟余府,将事情朝余夫人交待了一番。
余夫人还算是个挺沉稳的妇人,此前虽然有些慌乱,但见余承闻虽然被抓,却一直没人来抄家,也没有人为难他们母子,渐渐便也不那么慌了。
今日听裴斯远这么一说,她也算暂时安心了下来。
两人离开余府的时候,余沿问余舟要不要留下住几日,余舟想了想,以自己要离京出差为由拒绝了。余沿还算懂事,闻言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提醒他要照顾好自己。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余沿对余舟这个兄长倒是比从前亲近了些。
“放心吧,大牢里和余府我都会着人照看,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两人离开余府后,裴斯远朝余舟道:“你爹的事情我已经着人准备着了,下下个月便能寻个由头将人放出来。”
余舟点了点头,对裴斯远的安排丝毫没有异议。
当日,两人又在裴府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返回了京郊的庄子。
余舟这次带了不少东西,除了自己要留着的之外,也给濯音准备了不少。
濯音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手臂已经能拿起茶杯了,只是奏琴依旧不行。
好在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心态倒是放得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