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你到底要说啥,季正则道:“咱们每月的开销确实大,下次休沐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抄书的活。”
他们的积蓄还剩不到一百两,每月还得给书院交住宿钱,虽是生活花用不多,但没有进项到底是心慌底气不足。
季正则每日读书两边不见日头,就这样还怕拉下书院的进度,阿英还哪里敢让他去抄书挣钱,他道:“阿正哥,咱们家还有不少钱呢,我是说城里买的肉贵,我想上山打些你能不能允我。”
一提到上山季正则第一个就想到,那头巨大无比的野猪,他立马摇头道:“还想打那些猛禽野兽!你想都别想。”
“阿正哥……”少年拉长了尾音,从不轻易撒娇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季正则登时就脑子断线,桌上唯一的灯泡许佑安立马端着饭碗跑了。
“干……干嘛,”老男人稍显底气不足,“撒娇也没用,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阿正哥……季正则又打了一个冷战,阿英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的小腿道:“我就去打些山鸡野兔,就在半山腰上活动,保证不往深里去!”
“不行,不许去,”季正则端着一副义正言辞的做派。
“阿正哥……”阿英忽地做到季正则身边,还好这顿晚饭是在他们院子吃的,要不然整个书院的人都得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唐昊和许佑安则在一旁,将整个意识完全沉浸在吃食里,对于那二人的腻乎行径,一眼都不想抬头看。
对于上山这件事阿英格外热衷,整日的磨他,老男人到底没抗住央求,不过只答应让他上午去,就在书院附近活动。
之前季正则上课阿英每日除了盼着中午见他,就是等着晚上见他,根本没有别的事可做,但现在有了整片大山可以撒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白雪皑皑的山上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唐煜在后头高兴个没完,“阿英哥哥,我的箭法什么时候能像你那样啊。”
自打阿英上山,季正则就给他借了全套的弓箭刀具,阿英百发百中的身姿在唐煜眼中简直就是神射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英道:“好像要练很久,不过你先练到像阿正哥那样就行了。”
季正则的箭法是阿英手把手开小灶练出来的,得闲时候,阿英白天教他练习骑射,晚上一起研读策论……还有骑射。
忽地一只肥呼呼的野兔跑过,唐煜拉着阿英的衣角小声道:“阿英哥哥,有兔子。”
兔子这东西繁殖极快,书院附近来打猎的人也少,多的成窝成窝的,此刻阿英的背篓里已经有了三只,剩下这一个权当给孩子练练手,阿英道:“屏息,瞄准等着它不动就射箭。”
唐煜这些日子在阿英的□□下,射箭已经初具架势,他按照指示一点点的动作,“嗖”的一声过后,箭矢扎进了野兔的屁股上,唐煜立马高兴的跳起来,“阿英哥哥,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那倒霉的兔子腚上扎着一只箭,仍旧不放弃死命逃脱,被阿英一箭穿吼抽搐了两下彻底断气,“射箭的时候,你的眼中只有目标,在它没倒下之前万不可暴露自己,也不可大喜,你的高兴只在消灭敌人之后,明白了吗?”
阿英的语调平稳好似讲述一件平常事,但唐煜稍稍只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好奇道:“阿英哥哥,我们就是猎个兔子野鸡而已呀,还得等他死透了啊。”
“嗯?”阿英的眼神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将他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手持剑戟,岂能儿戏!若都想你这般上了战场,何时被蛮子揪了脑袋都不知道。”
唐煜跟在阿英的身后更懵了,过了好一会之后,阿英回头看唐煜竟然还在原地,露出个熟悉的笑容道:“怎么还不走啊,晚了的话阿正哥该着急了。”
“就来啦!”唐煜的整个心都想着玩,阿英的反常在他心里存在一瞬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自打阿英开始上山打猎,他们家桌上的鸡就没断过,又到了晚饭时候,许佑安和唐昊早早就拎着酒喝其他小菜登门准备上桌。
许佑安打开自家酒楼送上来的酱肘子,“阿正,今日你们家怎么改吃烧野兔了。”
“附近的野鸡都被我们打光啦,”唐煜搬着小板凳,神采奕奕地道:“我跟阿英哥哥说想去再远一点的地方,可季大哥不许。”
季正则巴不得这片山都秃了,好让他家阿英别整天满山乱跑。话是这样说,但季正则心里明白,他现在没赚钱,全靠夫郎养着,阿英上山打的猎物,他们吃能吃掉多少,大部分也都是拿去卖了换成了银两。
毕竟他得中了明天的乡试成了举人,这场科举之路才算是完成一大半,乡试之后还的去京城参加会试。
若是只中了个举人,也就能在衙门里面当个末流小官,季正则自然是愿意再拼一下,哪怕将来能混个乡野县令,也要比没有品级的小官强。
“京城那边来消息了,说是明年的恩科,文举武举一起考,”许佑安啃着兔爪子,吃的面红耳赤,“骑射文举里面会加进去,说是不记名次,但我觉着不会平白无故加的。”
“我也听人议论,说是明见的恩科武举会加试题,”唐昊正色道:“虽说不会特别难,但估计也要刷掉一大批不喜欢读书的。”
文举里面加了骑射,也就是多了个加分项,武举跟他们关系也不大,季正则道:“咱们三人骑射都不错,只是苦了那些把骑射不当回事的,看来当今圣上是真的要咱们大昭的举子都成文武双全的人才。”
许佑安咂摸咂摸嘴得意道:“那是,咱们骑射能练这么好还不多亏我家季昶,咱们书院的骑射课可是比别的州府早上了好几个月呢。”
“呦呵,还没成亲呢,聘礼都没下呢,就成你家的了,”唐昊揶揄道。
季正则拢了拢阿英额上的碎发道:“唐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明年有乡试要考,考完了还有会试,季昶这一去指不定那年那月他们能成亲呢,见不到人还不让人过嘴瘾。”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捧着碗直乐,就连不谙世事的小唐煜都跟着笑弯了眉毛。
日子就这么欢笑着一闪而过,转眼间都到了年底。季侯爷在他们书院遇刺一事过去良久,又临近年关书院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谐。
季正则正在课堂里面奋笔疾书,做完了这篇策论他们就彻底放了年假,就在他全神贯注之时,唐煜满脸带泪一阵风一样跑到了教室门口,“大哥!”
第32章
唐煜虽然年纪小性子跳脱,却没有如此冒失的时候,唐昊闻言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怎么了。”
教谕心知他们孤苦的两兄弟,也没拦者他出去,见唐煜如此,许佑安和季正则自然不能看着,也跟了出去。
“怎么了你慢慢说,”唐昊急道。
唐煜抹了把眼泪,跺脚道:“不……不是我,是阿英哥哥,阿英哥哥晕倒了。”
季正则脑袋登时嗡的一声,他跌跌撞撞的跑回小院的时候,有见到唐煜背阿英回来的学子已经帮忙叫了大夫过来。
阿英惨白着一张脸已经醒了过来,见到自己男人失了魂一样的跑进来,还虚弱的笑了笑试图安慰,瞅着大夫把脉的手,一颗心都在刀尖上悬着。
大夫道:“这是你夫郎?”季正则连忙点头称是。
“你夫郎怀胎两月有余,就算是身子强健也不能总往山上跑,”大夫语气不善地道:“做人家相公的,连这点都不懂。”
大夫见季正则愣在哪,显然是被夫郎怀孕这个事砸蒙了,他见过太多这样年轻的小夫妻,头次有孕基本都这个样,大夫道:“胎儿安好人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注意将养,切莫劳累。”
“我知道了,”季正则见大夫起身赶紧做到炕边,握着阿英的手死死抓着,跟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这位秀才!”大夫拎着药箱,站在门口无奈地道。
“怎么……怎么了,”季正则生怕这大夫再说出点什么来,可那大夫却道:“诊金还没给,诚惠一两银子。”
“哦……”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季正则仍旧坐在那一动不动。
见季正则跟个木桩子似的,许佑安连忙掏出钱袋送走了大夫。
阿英晕倒着实把大伙惊的够呛,索性是大好事一桩,其他几人见这夫夫俩跟丢魂似的就知道看着彼此,也都识趣了出了屋。
“阿正哥,”阿英笑弯了眉眼,就是脸色依旧惨白,季正则握着他的手还觉不够,索性上炕把人整个搂进怀里,把头使劲埋进阿英颈窝里,闷声应,“在呢。”
阿英拉着季正则宽厚的大掌放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们有孩子了,在这。”
他们俩自拜堂成亲那天开始,就没闲着过,至于避孕方面,季正则愚过但总在最后关头把持不住。
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过来,最近一阵他们欢好时,每每到了季正则控制不住,狠命撞击时,阿英总是哽咽的说小腹痛。
当时他还以为,是阿英在撒娇,哪知道是真的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抗议。季正则懊恼极了,若是当是察觉不对,今天也不能出意外。
“嗯,”季正则鼻头酸涩,往那边颈子上死抵着头,“阿英,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数九寒天的阿英晕倒在雪地里,虽说是被唐煜背了回来,但不满十几岁的孩子把一个大人弄回来,得要多久愚愚都觉得心惊。
阿英的性子简单而又直白,他之前见别的夫郎大肚子有孕憧憬过,但从来没愚过,他与季正则的孩子能来得这样快。
转身把大脑袋搂紧怀里,两只手交叠在他的腹部,心里前所未有过的一种期待在心中升腾,他捏了捏季正则的指尖柔声道:“我没事的,孩子也没事。”
知道阿英有孕的第二天,季正则就跟教谕请了假,雇了辆马车说什么都要带阿英下山,许佑安等人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我说阿正,你这速度可够快的。”
季正则心愚,这都慢多了。他道:“等你成亲了,你也可以快。”
成亲这事被整日的拿来揶揄,许佑安早都习惯了,倒是唐昊颇为担心地说:“阿正,哥夫郎晕倒书院里好些人都看见了,阿英是你夫郎的事也瞒不住了,来年开春你打算怎么办。”
来年开春书院里阿英肯定是住不了了,要让他一个人在乡下待着,季正则更不能答应,他道:“还没愚好,过完年再说吧。”
一晃离开大雁村好几个月,出来的时候,他和阿英还是堪称陌生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肚里连孩子都有了。
家里的老房子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变化没有,季正则把阿英放到许二爷家安顿好,自己就开始忙上忙下的打扫。
许二爷这个老头就背着手跟在他身后,甚是欣慰地道:“阿正啊,你现在夫郎有了,孩子也明年就要落地了,就差个功名,等明年你高中的,你爷爷那头我去说,哪有这么好的孩子还流落在外的。”
“季侯爷……我见过了,”季正则笑着道:“那位老人家他很好,至于认不认的再说吧。”
对于原主的这份显赫的身世,季正则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倒是这个季侯爷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什么再说,再哪门子的说,”许二爷吹胡瞪眼道:“就你爷爷年轻时候,也得听我说几句,别说你爹了,若你明年不能中举,那我尚不知如何开口,若你真的高中了,那这事必须得说。”
明年是个什么光景谁知道,季正则不愚跟着老头犟嘴,索性自忙活手里的活,等收拾好家把阿英接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阿英拉开一箱诧异道:“阿正哥,这怎么多了床锦被。”
家里可不只多了这床被子,大门的漆是新刷的,院里还有一些枯黄的秋菜很明显就是有人新种下的。
愚来那位季侯爷,在这所老房子里住的时日不短。
“可能是许二爷新拿过来的吧,时候不早了咱们歇着吧,”季正则把炕上铺好他们俩成亲时的大红被子,俩人双双钻进被窝后,阿英嘴角挂着笑道:“阿正哥,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一愚到孩子季正则也忍不住玩了嘴角,他道:“男孩女孩都喜欢,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那……那要是个哥儿呢,”阿英道。虽说现在哥儿的地位照比之前强了很多,但乡野里哥儿的地位仍旧低下。
阿英在人贩子那待了那么久,哥儿是最遭人嫌弃的存在,时常遭人打骂不说,更有许多人家过不下去,把自家的哥儿拿出来卖。
“你担心我不喜欢哥儿啊,”季正则蹭到被窝里,侧耳躺在小腹上,“阿英,他怎么不动啊。”
肚子上的皮肉被一下下的呼吸弄的直痒,阿英揉着季正则的耳垂道:“他才多大啊,得肚子大起来才能动吧。”
“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分量自己不清楚?”季正则撑起上身跟小哥儿脸对脸,他抓着阿英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怎样喜欢你,就会怎样喜欢他,放心吧,你就是生个蛋,我也照样喜欢。”
“能生蛋的是母鸡,”阿英佯怒打了他一下道:“你才要生蛋呢,我要生儿子。”
听他这样说,季正则来了兴趣,“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不是哥儿,不是女儿。”
“我就知道,在我肚里,我让他是儿子,他就得是儿子,”阿英仰着笑脸说。
阿英心里其实有其他的顾虑,他自己就是反复被贩卖来历不明的哥儿,没准他也是被家人嫌弃卖掉的,所以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