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北狄继位不似我朝父传子而是兄传弟甚至同辈表亲,因此多有内乱。这次便是他们兄弟阋墙,其中一支向我们求援,给出的筹码就是一统北狄后从此归顺我朝……”
迟俞风又听他讲了往日与北狄的恩怨。这才懂了为何他如此高兴。
“北狄归顺,从此北方再无困扰,臣敬陛下一杯,当世明君不过如此……”
“卿卿也学着媚上了。”荣潇兴表情严肃,那杯酒却一滴不剩喝下。
“这叫媚上?那我待会儿……算什么?”迟俞风狡黠一笑。
“算惑主。”荣潇兴被他笑容勾了一下,笑着饮下一杯酒,心情愉悦。
没高兴多久又恢复平静。
迟俞风怎能注意不到他的变化,稍微想想,便道:“陛下开始忧心国内了?”
“卿卿都想到了?”
这并不难想,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荣潇兴还有个难搞的失忆症……国内不知能安定多久。
“尽人事。”迟俞风端起白瓷酒杯与荣潇兴碰杯,清脆一响后露出笑容:“陛下安心,臣在。”
迟俞风说起白日里出宫之事,直言自己遇见了从前的友人,参加了聚会。谢泉的事他暂时准备提,等有完全的证据,把那厮一举拿下再说。末了拿出买的两个小木雕,递给他一个。
荣潇兴摩挲着手中“发怒”的猫咪,却也不起,珍之重之将它贴心口挂着。
本以为是普通一夜。没想到,睡一觉后荣潇兴又失忆了。
迟俞风睡得正好,忽然感觉身侧人有动静,含糊问了一句,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嗓音。
“你是谁?”
睁开眼,荣潇兴面色阴沉,眼神冰冷。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迟俞风撑起身体,很无奈。
荣潇兴又问了第二遍。
迟俞风好梦被扰,睡眼惺忪道:“我是您的爱妃,宠冠六宫的那种。”
“我喜欢男人?”
被那道清冷目光扫过,又听见这怀疑的话语,郁闷地扯松自己的衣襟让他看看“证据”。
荣潇兴的表情变得十分不可描述。
迟俞风心中想笑,困得不行,又担心失忆的荣潇兴,索性将人搂进怀里,轻拍他的肩膀:“陛下乖,好好睡觉。”
荣潇兴的表情更加不可描述了。强行挣开,坐起,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再看迟俞风露出的肌肤上的红痕终于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自己并不是下面那个。
眼见身边人睡得沉沉,他忽然生出莫名的安心感,长臂将人搂进怀里,一同睡下。
第二日醒来,迟俞风记忆渐渐回复,看着同样醒来的荣潇兴,他有点牙疼。
“陛下您又忘了?”
“又?”荣潇兴板着脸,惜字如金,真是一点破绽也不愿露出。
“……我带您回御书房看看吧。”迟俞风心道,还好今天不上朝,不然又得绞尽脑汁混过去。
荣潇兴失忆后沉默了许多,便遣退众人,给他讲了宫中事项,又带着他回到御书房,找出从前备下的书册,帮助他理清朝中人与事。
看着乖巧坐在书桌前看书的荣潇兴,迟俞风莫名生出奇怪的养娃感……
系统:?
中途王盛安来过一次,前脚刚踏进,脸上笑容绽放到一半就听到荣潇兴一声冷呵:“出去!”
王盛安吓得一抖。陛下前几日不是心情还好……小心翼翼看了迟俞风一眼,得到他微微点头后,才轻轻关上门一头雾水离开。
荣潇兴读书速度很快,午膳时分就已看完大半。迟俞风仍不放心,陪着他用饭,又劝道:“陛下不必对宫人如此严苛。”
“你觉得朕严苛了?”荣潇兴扔下筷子。
“臣……”迟俞风还从未见过他对自己使脾气,忽然就想起,莫非这性情暴虐也是因为失忆。既影响记忆又影响脾气……迟俞风有把握他这是中毒了,还是那种长期慢性的毒素。只是在宫中,又会是谁对皇帝下手呢?
迟俞风脑中一炸,想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可能。但猜测仅仅是猜测,目前解决问题更重要。
他久久未回复,荣潇兴反倒低下头不肯说话了,看上去像受了什么委屈。
迟俞风心中想笑,哄道:“陛下不严苛,是臣用词不当。”
荣潇兴这才肯抬眼看他。
迟俞风拉过他的手,笑道:“陛下先吃饭吧,今天还有得忙呢。”
几日后,太后凤驾归朝。
后宫众人一同迎接。荣潇兴陪太后走在最前。
迟俞风忧心他记忆未恢复,站在妃子中时不时偷看他一眼。一眼又一眼,然后就与回头的太后娘娘对上眼。
迟俞风迅速低头,心中警铃大作,默默念叨: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待到太后没什么反应,此事就此翻过,迟俞风想想自己的行为,总觉得不正常,明明太后才是亲娘,他这么护崽似的保护荣潇兴有点问题。
但是荣潇兴并未告诉太后自己失忆之事……迟俞风心中那一点揣测又翻起。
太后归来,皇上势必要陪在她身边,迟俞风等到晚上才见到荣潇兴。
“陛下可还好?”一见面迟俞风就问。
荣潇兴遣退宫人,周身冰冷气质才有所消减,摇头道:“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太后娘娘可有注意到你的异状?”迟俞风贴心地替他揉肩。
荣潇兴虽失忆却未失判断力,思索片刻又摇头:“并未。只聊了些琐事罢了。”
这就不对劲了。迟俞风心里想着,作为母亲,儿子脾气性格有点变化,难道感觉不出来?
恰在此时,沉默不语的荣潇兴忽然开口:“我觉得太后并不喜欢我。”
迟俞风手下一重,心中却觉得果然如此。
他与荣潇兴失忆前后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正常时还存在君王的深不可测。失忆后便是一切随心了,就像回归了最初,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的喜爱和单纯的厌恶,能敏锐察觉到别人的态度。
既然荣潇兴都这么说了,迟俞风在脑中给太后娘娘打上大大的“危险”二字。
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宫人来报,太后传他觐见。恰巧荣潇兴上朝去了。
迟俞风一边由着宫人给他梳妆打扮,一边在心里构思对策。
系统那边问不出信息,只有昨天那相视一眼。
迟俞风闭眼努力回忆,没由来地心惊。最后只好开玩笑安慰自己:“上届宫斗冠军,不可小觑。”
到了太后所居的慈安宫,德妃和淑妃早已分侍两侧,三位贵人低眉顺眼站在下首。迟俞风独自走进殿中,有种上课迟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直面班主任的感觉。
然而太后却不是班主任。
“给母后请安。”迟俞风规规矩矩行礼。
大殿内安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迟俞风心道又是一劫,默默将姿势保持住了,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坐在高位上保养得光彩照人的太后悠悠开口:“这便是玉嫔?”
第36章 在失忆暴君身边当女装大佬15
“回禀太后娘娘,臣妾就是玉嫔。”迟俞风保持姿势腿都有点发麻了,不过依旧不卑不亢行礼回复。太后这般不好相与,他可不愿在礼节上留下让她拿捏的错处。
太后放下手中茶盏,一双带着精光的眼睛漫不经心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
“模样尚可,可品行……”
迟俞风低头不语。
太后冷哼一声,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在小几上磕得一响。
“听闻自从你进宫,皇上就一直宿在你那儿。”这个朝代,专宠往往与妖媚惑主联系在一起。
迟俞风依旧不答。太后说的是事实,他一回答,肯定那就是坐实自己的罪名,否定那更多了个品行不佳的名头。现在只能指望荣潇兴下朝能赶紧过来,有个皇帝在,太后就算想处罚也得考量一番吧。
不料,太后面色一沉,声音拔高:“玉嫔并未把哀家放在眼里,真是好大的胆子。”
迟俞风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他没法接。
“臣妾不敢。”迟俞风面色如常,心里却有点慌了。恨只恨自己是个普通现代人,在上届宫斗冠军面前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然而他还没死心,呼唤系统:“江湖救急!宫斗必胜指南来一份!”
〔没希望,宿主您跟她宫斗指数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系统还没说完,太后就印证了他的说法。
“你不敢?呵,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又是一句话,逼得迟俞风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万恶的封建社会!跟男朋友住一起有什么错了!
“母后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德妃开口劝慰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脾气似乎有些收敛,“你们俩倒是个本分的,可要知道,在这宫里,伺候皇上才是最本分的事。”
“臣妾愚钝,多谢太后指点。”尽管太后话中带刺,指责她们没能留住皇上,但是德妃和淑妃一听这话都跪下请罪。
把迟俞风看得眼皮子一跳。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一直没跪,便是行礼也只是女子日常的万福礼。
太后很快就注意到鹤立鸡群的他,面无表情,挑眉道:“玉嫔倒是个骨头硬的,也不知在皇上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迟俞风很想说是的,不仅不用跪,还经常躺人怀里。但真要说出来,那妥妥被治罪,然而回答不是,那岂不是更加证明自己没把太后放在眼里……
迟俞风心里又冒出一句“卧槽,够狠。”这也太会挑人错处了。到这时,他才清晰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阶级社会——掌权者一个不满就能随意处置下面的人。
还没想完,太后又开口了,冷笑一声,对身边两个嬷嬷道:“玉嫔不敬哀家,当罚。就让她在慈安宫外跪三个时辰,再手抄百卷经书,好好磨磨性子。”
两个嬷嬷闻言就要来拉扯他,迟俞风后退几步,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不知何事不敬,何处有错?”
说完这话,他手中微微冒汗,实在是无奈之举,稍微想想,他就理清了现在的局面,自救是不可能的,只能拖时间等荣潇兴过来。
只能先打嘴炮应付一下。可面对太后这样成了精的人……
果然,太后冷笑一声:“你竟连自己的错处也不知?也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法子,竟让皇帝把你从西北带回宫中。”
一旁伺候的嬷嬷此时接话道:“见到太后娘娘不跪,便是不敬,更何况其它呢?”
两人一唱一和,迟俞风硬着头皮接话道:“皇上下旨,特许臣妾在宫中不必跪。臣妾不敢违抗圣旨。”圣旨是没有的,但是荣潇兴是自己人,回去可以现写。
“哦?”太后微微抬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冷笑着点破:“皇上朝堂事务繁多,没空过来。哀家倒不信皇儿会因为一个不敬哀家的女子顶撞哀家。”
迟俞风心中一跳,太后这是把他的后路都封了。
要不就认了?不对……迟俞风脑子里闪过一道想法,不敬太后在这个以孝道治国的地方罪名可不小。太后虽然只说罚跪和抄经书,听上去不算严重,但是一旦自己应下罪名,指不定会有更严重的处罚。
迟俞风心脏狂跳,大胆看了坐在高位的太后一眼,见她如胜券在握,心脏更是缩紧……这种时候……这种时候该想办法打乱她的节奏,转移话题是最好的……可说点什么呢?
一个想法忽然冒上心头,迟俞风想也不多想,开口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怀有身孕,身体不适实在不宜下跪。”
话音刚落,在场最惊讶的不是太后而是淑妃和德妃。尤其是淑妃,跪在地上身形都不稳了险些向前摔倒,牙关更是紧咬才没有发出声音,幸好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迟俞风她才没有暴露。
德妃也是惊讶不已,两眼瞪大,抓紧自己的衣摆。
什么情况?
一个男人怀孕了?
淑妃与德妃交换一个眼神,确定自己没听错。可这也太离谱了,她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
太后虽然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得知荣潇兴独宠迟俞风后,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样她还是不愿轻易放过。
“来人,赐座。”太后面无表情抬起眼帘,“玉嫔有身孕,这是好事,你们俩也不用跪了。”这话是对一直跪着没起的德妃淑妃说的。
“传个太医过来。玉嫔站了这么久,哀家可不放心。”
迟俞风坦然坐下,与她对视,毫无意外那眼里充斥着怀疑。
迟俞风心里冒出几分忐忑,说实话他这招是剑走偏锋。倚仗的是荣潇兴对太医院的掌控度。当日落水后,荣潇兴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给他把脉,除了预防落水后遗症,还让他们开了调理身体的方子。他是个男人这件事,那些太医早就知道了。
很快,一位留着长须的太医匆匆赶来,看了迟俞风一眼,有些僵硬地给太后行礼。
“不必多礼,玉嫔有身孕,也不知胎象如何?”太后一双眼睛带着精光看着迟俞风的肚子。
那太医面色僵硬应下,隔着帕子给迟俞风把脉。
迟俞风给他一个尴尬的微笑,那位上了年纪的太医心中瞬时生出万分无奈——这叫什么事啊!
男人能怀孕吗?明显不能!可这位……老太医想了想皇上的吩咐,最后昧着医德道:“玉嫔娘娘此胎月份尚浅,还需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