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舟没有拒绝,他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也一定会被对方以各种理由说服,最后发展到答应,所以干脆省去这些步骤,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顾舟问,“我觉得就算你对我一见钟情,也不该发展到直接结婚吧?何况傅总这样的身份,见过无数人,经历过无数事,真的有可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见钟情吗?”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车子减了速,傅沉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顾舟本能地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诧异地看了一眼傅沉,感觉对方正在“傅氏淡定”和“傅氏激动”之间切换,以至于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吧。
他随口一问,难道真戳中了事情的核心?
程然的第六感这么准的吗?不愧是看过一千本霸总小说的婚介所老板?
傅沉迅速回神,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在后车按响喇叭之前重新把车速提起,但他显然还没平静下来,意味不明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你……”
顾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嗯?”
他脸上的疑惑不解太过明显,傅沉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咽下那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而道:“你很想知道?”
顾舟心说这货还真的有事瞒他,本来他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当然。”
车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拐进了顾舟家所在的小区,傅沉一直沉默着,直到把车开进车库:“等你顺利做完手术,我就告诉你。”
顾舟:“……”
他就不该问。
顾舟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同时觉得傅沉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他要是直接说没有,那自己也不会继续追究,可他偏偏不说没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像是在他面前放了一根胡萝卜吊着,看得见却吃不着。
那他要是在手术中意外大出血挂掉了,还就没法知道这个秘密了呗?
傅总为了留住他可真是煞费苦心,这样一来,他就是真在手术台上出事,也非得因这点念想强行活回来不可。
顾舟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他看了看傅沉,莫名觉得心中酸涩——这男人到底是有多怕他死,才能用这种方法试图把他绑在世间?
他现在更加好奇傅沉究竟向他隐瞒什么了,对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觉得他很容易死,才会对让他“活着”产生这么大的执念。
他看向傅沉的同时,傅沉也偏过头来看他,两人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对上,傅沉道:“还不下车?”
“哦,”顾舟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在车库里了,“走吧。”
两人回到家中,顾舟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傅沉已经跟医院约了后天手术,至少明天下午他就得去住院,现在不洗就来不及了。
洗完澡,他看时间还早,给程然打了个电话。
他去做病理检查的事并没有告诉程然,主要是最终结果没出来,他不想让对方替他提心吊胆,就瞒着他说体检报告还没出,并让傅沉帮他隐瞒。
现在已经确诊,就也没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他就这么一个好哥们,怎么都得知会他一声。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程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想你了,”顾舟逗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呕呕呕,”程然表示嫌弃,“你少勾引我,我可是直的,不会为你的美色所动。再说了,你说想我,不怕傅总生气啊?”
顾舟扭头看了一眼就在旁边的傅沉,发现他没在看自己,耳朵却支棱着,忍不住挑眉:“他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准备下班了,”程然叹气,“今天也是一对都没撮合成的一天。”
顾舟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成为红娘”当成毕生的事业和追求,不过他对发小的爱好表示尊重,言归正传道:“对了,我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跟你说,我生病了。”
“生病了?”程然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唉,我说舟啊,你这生病的频率,比女生来姨妈的频率还高——这次又是什么病,发烧还是胃疼?”
“都不是,”顾舟想了想,“挺多人都会得的病吧。”
“流感?”程然再度叹气,“都跟你说了,这已经立冬了天气凉,让你注意保暖,你怎么还是中招了?年年流感高发季都少不了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对啊,我听你声音也不像感冒了的,还有力气跟我这开玩笑,我看你病得不严重。”
“确实不太严重,”顾舟说,“也不是流感。”
“那到底是什么毛病?”
顾舟笑:“肺癌。”
程然:“……”
说完这话,顾舟立刻把手机拉远,离开自己的耳朵,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那边就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是程然受惊的声音:“顾舟,你耍我呢!”
顾舟听着发小的吼声,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傅沉。
“喂?喂?你说话啊!”程然有些生气,“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现在过去收拾你你信不信?”
傅沉被迫接过手机,无奈道:“喂,是我。”
“……傅总,”程然一听是他,瞬间冷静下来了,“原来你们在一块儿,哎不是,你男朋友拿这种事开玩笑,你能不能管管了?”
“没开玩笑,”傅沉只好说,“是真的。”
“……”
这回,电话那边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随后才传来一声克制不住的“操”。
程然瞬间结巴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那那那……怎么回事啊这?不是,你们……到底咋样了?严重不严重?现在怎么办,医生说什么?”
“还好,体检时候发现的,是早期,”傅沉看了一眼顾舟,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医生说做手术就行,已经约了后天做,明天可能就得去住院了,所以通知你一声。”
“哦……早期……”程然低声重复,像是松了口气,“那,做手术你陪他?用不用我过去?”
“我陪他,”傅沉说,“你愿意过来的话也行。”
“那行,具体什么时间手术你告诉我一下,”程然说着,压低了声音,“顾舟他……没什么事吧?情绪还稳定吧?”
傅沉:“这不是还能跟你开玩笑吗。”
程然:“嗐,你还不知道他吗,就知道逞强,一生病就自己乱吃药,能吃退烧药绝不去医院,不管出什么事永远故作镇定,你可不能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傅总。”
顾舟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抢回了手机:“程然,你不透我的底就浑身难受是吧?”
“你在啊,”程然听到他的声音,打了个哈哈,“那我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撒谎不是?”
“对了,我还有个事告诉你,”顾舟的语气透出几分故意的意味,“傅沉向我求婚了。”
电话那边又一次陷入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程然再次大叫起来:“你俩合起伙来耍我是不是?!”
他出离愤怒了:“能不能不闹了,到底哪个真哪个假?你再耍我我真生气了。”
“都是真的啊,”顾舟道,“不信你问傅总。”
他说着,直接把手机怼在了傅沉耳边,傅沉无奈,只好配合:“是真的。”
“……哦,老天爷啊,”程然开始怀疑人生,“你俩才认识多久,已经快进到结婚这一步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进度才这么突飞猛进的?”
顾舟还没接话,对方却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我还见过认识72小时就闪婚的呢——虽然72天以后又闪离了。”
顾舟挑眉,心说程然不愧是开婚介所的,接受能力就是强,不光在三言两语间就接受了傅沉向他求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结合时事。
“不过,”程然又问,“你不应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是这种时候吗?”
“这你要问傅总,”顾舟果断把球踢给了傅沉,“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跟我求婚——”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然打断:“算了,有钱人的情¨趣我不懂,我就想问,你答应了没?”
发小的不配合让顾舟一撇嘴,转头看向在旁边装空气的傅沉,这货明明就在听,却偏要装作没在听。
于是他故意说给傅沉听:“还没。”
程然:“为啥不答应?”
顾舟:“当然不能让某人这么快得逞。”
至少在知道那个秘密之前。
程然“哦”一声,对他的回答不为所动:“不过你的‘这么快’,也就是一个月和两个月的区别吧,没差,都叫闪婚哈,那我先在这祝你手术顺利,新婚愉快。”
顾舟:“……”
损友,绝对是损友。
他一怒之下把电话挂了,看到傅沉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有些怀疑程然到底是谁发小,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傅沉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立刻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今晚你早点睡,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办住院手续。”
顾舟没有异议,于是俩人早早吃了晚饭,晚上不到十点,已经准备休息了。
他在洗手间刷牙,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这些天他一直在坚持上药,颈间的淤青已经淡化了不少,不过要完全痊愈恐怕还得再过段时间。
因为洗澡,他颈后结的痂大部分都脱落了,露出粉嫩的新肉来,之前看着就吓人的血蝴蝶终于飞走,他伸手摸了摸,感觉皮肤平坦了很多。
顾舟叼着牙刷,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撩起衣服,伸手在胸前比划。
正巧这时候傅沉进来,要去拿他洗澡时扔在脏衣篓里的衣服,看到他撩起衣服的样子,不禁皱眉:“这是在干什么?不怕着凉?”
“我在想,动手术的话,要从哪里开刀?”顾舟吐掉嘴里的泡沫,“不会要开胸吧?”
傅沉视线从他胸前一扫而过,先落在之前做穿刺的地方,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点。
随后又瞄了瞄他因为瘦弱而轮廓清晰的肋骨,以及看起来就很纤细的腰,最终在他胸前两颗粉色上定格了一会儿,貌似绅士地移开了:“现在都是微创,你那肿瘤才不到两厘米,肯定不需要开胸的,放心好了,等明天去了医院,医生会告诉你具体的手术方案。”
“那就好,”顾舟松了口气,“要真开胸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我半年内能够恢复。”
“别紧张,”傅沉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嗓音偏低沉,好像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顾舟从镜子里看他,觉得傅总这个身高配上这张脸,实在很有安全感,他尽量站直身体,还是跟对方差了一个额头。
他看着傅沉,忍不住挑眉:“可我怎么觉得,紧张的是你?”
傅沉从镜子里跟他对视,随后一抿唇,拿着衣服走了。
顾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漱干净口,上床睡觉。
*
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沉那句安慰起到了作用,他居然真的放松了很多,这天晚上他睡得还不错,一宿基本没做梦。
第二天下午,他跟着傅沉来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虽然他早猜到傅沉会让医院给他安排vip病房,也事先做了心理建设,但等他真正进去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看着这间自带浴室和阳台,有电视有沙发的双人豪华房,艰难咽了口唾沫:“这……真的是医院?”
这装潢,明明就是酒店吧!
如果不是病床边放着心电监护仪一类的医疗设备,他真要以为自己被骗到酒店来开¨房了,还是那种豪华情侣双人间。
傅沉没接他的话,把床上叠好的病号服抖开扔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顾舟一脸莫名——病号服还要试合不合身?
他只好把衣服脱了,换上试试,发现居然真的还挺合身,布料很舒服,应该是纯棉的,而且不是那种常见的蓝白条纹,而是蓝色印花,看上去和睡衣没有太大区别。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问傅沉道:“这不会是量身定做的吧?”
“当然。”
当然?
傅总为什么能把这种事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顾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来住院的,而是来度假的,他看了看病房里的两张床:“你该不会打算陪床吧?”
傅沉点头:“肯定。”
顾舟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和傅总同睡一个房间,居然是在医院。
于是自认为没有心理负担的顾舟难得失眠了,且这心理负担不是来源于即将到来的手术,而是他忍不住想象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傅总在这“双人大床房”里和谐相处。
终于,他还是不得已吃了医院给开的安眠药,翻身背对傅沉。
在他睡着后不久,装睡已久的傅沉突然翻身坐起,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一翻衣兜发现自己忘记带药,只好从顾舟那偷了两片药吃。
*
手术安排在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顾舟被迫早起,准备去手术室里接着睡。
程然今天没去婚介所上班,一早就过来医院陪同,顾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别一副要哭的样子好吧,好像我进去就出不来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