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就是大学了,”顾秀霖拿出最后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其实不是原片,原片在小舟手里,是我问他辅导员能不能给我一张小舟的毕业照,辅导员给了我电子版,我自己洗出来的。”
她轻轻摸着那张塑封过的照片:“毕业时没能陪在他身边,我一直觉得很遗憾,程然和他也不是同一所大学,所以那个时候,只有他自己。”
“阿姨,”傅沉注视着那些照片,“这些照片,您有底片吗?”
“没有,都是学校直接洗好发下来的,只有大学的这一张,我有电子版。”顾秀霖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也想留一份。”
“那……”
“没事阿姨,要不,您把这些照片借我用一晚,我拿去扫描,明天还给您?”
“当然可以。”顾秀霖把照片放回纸袋里,一并交给他,“可千万别弄丢了,只有这么一份。”
“您放心吧,绝对不会丢的。”
傅沉拿着照片回到二楼,正碰上顾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者见他往书房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干嘛去?”
傅沉没说话。
顾舟用毛巾罩住自己的脑袋,把头发一通乱揉,也跟他进了书房:“你拿的什么东西?”
“好东西。”傅沉打开复印机,把照片放在上面扫描。
“哪来的照片?”顾舟倍感意外,他抽出其中一张,居然是自己的毕业照,“你从哪弄来的?”
“从你母亲那借的,”傅沉把照片扫进电脑里,“你可别把水弄照片上。”
“可以啊你,我妈连这都能给你,”顾舟把照片递还给他,“你扫这玩意干什么,留着珍藏?”
“当然。”
“什么癖好,”顾舟坐在旁边继续擦头发,“我妈那估计还有我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呢,你怎么不去要?”
“也不是不行。”
傅沉把照片一张张扫完,特意建了个文件夹来保存,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大学毕业照上,没头没尾地问:“你们专业有多少人?”
“挺多的,怎么了?”
“这张照片上人应该不齐吧?”
顾舟回想了一下:“当时好像是两个班拍一张,人太多了拍不下。”
说完这话,他顿时觉得哪里不对。
他把毛巾从头上扯下来,凑到傅沉身边,有些惊讶地问:“这张照片哪来的?我妈怎么有我大学毕业照?”
“她说她找你们辅导员要的电子版,自己打印的。”
“怪不得……”顾舟松口气,“我就说这张照片明明在我手里,我还以为我给弄丢了呢。”
他说着又凑近一些:“哪个是我?”
傅沉伸手指了指:“你自己站在哪里你不记得?”
“这种细节谁记得住,”顾舟看向照片上的自己,“当时差点被毕业季折腾死,本来毕业照都不想去拍了,但是我舍友劝我说人生中就这么一回,不去太可惜,我还是只能去了,为了不显得太憔悴,负责拍照的老师还给我化了妆,拍完以后我差点晕倒,还是被舍友架回宿舍的。”
两人同时看向照片,照片里的顾舟微微靠在一个男生身上,像是在借力,脸上确实靠那一点淡妆提色,遮住了病容。
“你问人齐不齐是干什么?”顾舟问,“这才几十个人,肯定不齐啊。”
“也没什么,”傅沉微微抿唇,像是心疼了,“就是想说,照片里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个,和刘律师长得特别像的同学。”
顾舟心说果然。
傅总这个人心思真是太过缜密,一句谎话都骗不过他。
他思考了一下,本来想说“那个人不是我们班的,只是同专业”,但又怕傅沉一较真,把他们整个专业所有人的照片都找来,那样就要露馅了。
于是他索性道:“我真记不得了,我就是觉得他眼熟,觉得一个人眼熟又想不起他是谁的时候,可不就说是同学吗?”
傅沉没吭声。
顾舟干脆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我说傅总,你体谅体谅我,以前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也记不清细节,我能记得一个人的脸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要我记住他的名字?”
傅沉伸手扶住他的腰以免他掉下去,闻言指尖一紧,愧疚道:“抱歉。”
顾舟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计划通,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他说他三十多了,那肯定不会跟我有什么交集,我平常又不怎么出门,难道是……程然的婚介所?也不对,婚介所为什么会有律师?难不成是在大街上?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但是超市见过那么多人,怎么会偏偏觉得他眼熟呢?”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傅沉叹口气,轻轻扶住他的脑袋,摸到他头发还有些潮湿,“也许你根本没见过他,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眼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只是大脑对信息处理错误,更何况你……”
更何况你受过重伤。
他指尖向下,探进发丛间,摸到了对方后脑微微突起的伤疤。
“会觉得疼吗?”他轻声问。
“当然不会了,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顾舟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其实不太敏感,你摸我也没什么感觉。”
傅沉的手最终停在他后颈,洗纹身后因为及时用了药,倒是没留下更多疤痕,但以前受伤和手术留下的旧疤就显露出来。
他指尖在那些疤痕上轻轻摩挲,低声道:“纹身不准再去洗了,听到没?”
第53章
“可以是可以, 不过,”顾舟抬眼看他,“你看见它, 不会想起任轩吗?你不觉得难受?”
“我可以忍受他留下的痕迹, 但我不能忍受你为了清除这些痕迹而做一些有损自己身体的事, ”傅沉格外严肃,“如果一定要付出代价才能清除它们, 那我宁可你不做。”
两人视线相对, 过了好一会儿, 顾舟才道:“还明显吗?”
“什么?”
“纹身还明显吗?”顾舟想摸摸自己的后颈,却只碰到对方的手,想了想, 反正纹身也摸不出来,“要不,你给我拍张照我看看?”
“已经很淡了, ”傅沉皱起眉,感觉他还是想去洗,“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顾舟拿起了傅沉放在旁边的手机:“拍一张。”
傅沉很不情愿地帮他把纹身拍了照, 顾舟看过以后, 犹豫了一下说:“不洗倒是也行。”
纹身确实已经很淡了,蝴蝶的轮廓变得模糊, 他最近头发有点长,能遮住部分, 如果不是特意去看, 基本发现不了。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 这是命令。”傅沉拿回手机, 语气十分强硬, “你忘了上次洗纹身后变成什么样子,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那是因为任轩……”顾舟小声嘟囔,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傅沉真的要生气了,忙及时止损,“好好好,不洗就不洗,都听你的。”
傅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顾舟趁热打铁,在他唇角亲了亲:“别生气了,我错了。”
傅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好像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将要软化下来的语调中还掺杂着硬茬:“不是说困了?去睡觉。”
顾舟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你抱我。”
傅沉沉默数秒,终于露出“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在他膝弯处一捞,将人打横抱起,回到卧室。
他把顾舟放在床上,又说:“从明天开始,你给我每天去跑步机上慢走半个小时。”
一听见这话,顾舟脸色骤然变了,他紧紧勾住对方的脖子不肯撒手,拼命拒绝:“我不。”
“没有跟你商量。”傅沉被他勾着无法起身,被迫保持这个姿势,“昨晚不是说好了,以后会好好锻炼?”
“我什么时候说好了?”顾舟开始耍赖不认账,“你有证据吗?”
傅沉:“……”
“人说话要讲证据,”顾舟料定他拿不出证据,愈发大胆起来,“只要你能证明我说过,我就答应你。”
傅沉注视着他,眸色变得深沉,他强行掰开顾舟的手,再次起身去了书房。
顾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待在原地等,见傅沉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昨晚用过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把电脑放在床上,打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傅沉把音量放大,顾舟只听电脑里传出自己的声音:“……听医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锻炼,你别担心了。”
顾舟目瞪口呆。
音频总共只有这么几秒,明显是说话说到中途开始录的,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不是你……你怎么……”
是怎么预判到这段话会有用的!
而且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他记得当时他坐在桌子上,傅沉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操作什么,顺手……就录了音?
“那、那又怎么样?”顾舟还在挣扎,“就算我说了要锻炼,那也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我想怎么锻炼,就怎么锻炼。”
傅沉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意味不明地冲他点了点头,又掏出手机,播放了第二段音频:“……只要你能证明我说过,我就答应你。”
顾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发现了,傅沉不光反应快,手也快,刚被他勾着脖子都能腾出手来录音,怕不是给录音设置了快捷按键吧?
“还有什么想说的?”傅沉耐心陪他玩耍赖游戏,“没关系,你大胆说,我这个人一向很讲道理。”
“……我错了,”顾舟自知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是对手,果断服软,“我会听话的。”
“很好,”傅沉满意地点点头,“困了就先睡,我去洗澡。”
顾舟看着他进了浴室,听到浴室内响起水声,迅速将视线投向被傅沉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还没有自动熄屏,是可操作状态。
他鬼鬼祟祟地扑到电脑前,找到就保存在桌面上的音频文件,选中,果断按下键盘,彻底删除。
删掉了录音,他十分得意地看了一眼浴室方向,心里想着看这回傅总还能怎么要挟他,同时在电脑中搜寻起来,试图寻找对方有没有备份。
甚至还打开他的云盘看了一眼,按照操作时间寻找,并没找到昨晚到今天的操作记录。
顾舟顿时放心了,大摇大摆地浏览起傅沉的电脑——这电脑相当干净,没装乱七八糟的东西,仅有的软件都是办公用的,看起来是工作用机。
他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东西,心说傅沉这个人真是无聊,电脑里连个片都没有,最终只在桌面上找到一个文件名为“备忘”的Excel文件,出于好奇,他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这个月全部的工作记录,从1号到30号,一天一列,有的日期内容少,只有寥寥几个字,有的日期则记得密密麻麻,尤其是傅沉特别忙的那一周,一天就记了几十行。
他被这些事无巨细的工作记录惊到了,心说霸总都这么敬业的吗,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助理或者秘书来做,为什么要亲自记?
而且这台电脑一直放在家里,没见他带走过,既然不在公司用,又为什么要写这么详细的工作记录?
他回想起书房桌子上的台历,觉得傅总怕不是有强迫症吧,一定要把所有东西规划好才能安心?
顾舟皱着眉,把工作表从十一月切换到十月,发现十月记录的内容少很多,在21号之前,只记了零星的几件大事,21号那一栏完全空白,而在21号之后,则和十一月相同,变得事无巨细。
21号是他和任轩分手的日子,对于傅沉来说,好像也是什么转折点一样。
他猜不透傅沉突然改变记录风格的原由,总不能是在得知他和任轩分手的消息以后高兴,工作热情激增吧。
直觉告诉他这个备忘录大有内涵,傅沉在家里用的电脑就这么一台,既然都把工作内容记得这么详细了,怎么会没有记录关于他的事?
按照傅总的记录风格,不应该只在台历上圈出日期才对。
顾舟又找了一圈,没找到更多的备忘文件,不禁开始怀疑这个Excel里有隐藏内容,他试着把隐藏内容放出来,却发现“隐藏”和“取消隐藏”选项全部是灰的,点不了。
这说明这个Excel内有一些内容被加密了。
于是他又尝试解除加密,果不其然,提示需要输入密码。
顾舟一阵泄气,心说傅总这个人真是可以的,藏得真够深,悻悻然关掉了文件,合上笔记本。
他的手刚离开电脑,就听到浴室里水声停了,紧接着,浴室门被打开。
傅沉没穿衣服,只披着一条浴巾,一眼就看到被他合起的笔记本,唇边浮现出“你果然上套了”的笑意:“怎么,趁我洗澡,把录音删了?”
顾舟看到他这反应,意识到他肯定还留了后手。
刚才他得意得太早,除了本机和云盘,傅万层一定还有八百种保存那份录音的方式。
傅沉简单把身上擦干,穿好衣服,重新将电脑打开:“你不会以为,你把它删掉我就没有备份了吧?”
顾舟不想听,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傅沉开始玩手机。
傅沉笑了笑,登上自己众多邮箱之中的一个,将一封还没打开过的邮件转发给顾舟。
顾舟很快收到了邮件,打开一看,附件正是那条刚刚被他删除的音频。
紧接着,他又收到第二封邮件,是刚才听过的另一条音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