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仍未将持恒收归灵识,反倒是继续握剑打量着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云绮的雕像之上。
陆澄阳此刻感受到了那处颇有些异常的灵力波动。
谢璟笃定道:“他就在这里。”
持恒剑应他话音而出,剑端直指云绮雕像的眉心。
弟子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自雕像眉心之处散开了一圈强劲的青色光芒。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似是拨弦的响声。
唯有雕像眉心之处有一丝金光,金光这时顺着面容五官的纹路散开,至脖颈之处又分为了多道。
最终,云绮的雕像寸寸龟裂,渐渐化作了青光弥漫下浮动的一粒粒尘埃。
“谢阁主,这是……”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这雕像还有什么门道。
待青光散尽,陆澄阳瞧见水池中的水也在这一瞬间蒸发干净,其下竟露出了长阶的一角来。
谢璟方才道:“此处连通的,正是庄内秘室。”
他又道:“你们且在此等着,若有异动,便结下结界,封锁此界。”
云门弟子纷纷应了是。
陆澄阳便随谢璟顺着那露出的长阶而下。
几处曲转后,眼前便是先前通往保存太阴幽荧剑的灵力秘室的长道。
不过不一样的是,壁上的古阴文此时流转着七彩神光,字字之间间隔越发狭窄,似要融合到一处去了。
“云瑞就在这里。”
陆澄阳凝视着长道另一头的一片黑沉。
谢璟微微点了点头,持恒剑尚未再次铮鸣,长道那头便先响来了云慧晓的声音:“思庭,澄阳,你们将我揪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古字上的奥秘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勘破。”
陆澄阳道:“仙人东渡呢?”
云慧晓的身影渐渐显了出来,面容微显憔悴之色。
他道:“这传说还有什么可说?仙人东渡,自然只是曾经的几位修士东渡的事情而已。”
陆澄阳尚未再开口,持恒剑却忽然抖擞了精神,直向云慧晓背后的一片沉寂而去。
云慧晓面上微露一丝诧异,转而扶着墙走过来,目光侧向那片他们都看不分明的黑暗道:“又来了。”
他话音方落,忽然便移身到了陆澄阳跟前,一手拽过他的手臂,将发上醉影摘下,划出了一丝血,然而将这血印在了壁上的古阴文之上。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陆澄阳评价道:“力气挺大。”
但是他手心上的道侣印倏地一亮,一道划伤自然而然地便愈合了。
持恒于虚空中探寻一番,又回归到谢璟的手上。
谢璟转头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又回来了?”
云慧晓并未回答,身躯却像是要同那七彩之光融为了一体。
陆澄阳一手探去,很快整个人也被这神光所吞没。
——
鸟群飞过高空,又瞬间散向四处。
林木,山川,河流,都成了脚下图景。
陆澄阳又仔细一看,他脚下踩的东西甚是坚实。
这是在——神岭神像的头顶上。
此时还有些仙家弟子在神岭上忙着修复那断裂的神指,并未注意到神像头顶上多出了两个人。
“是时候了。”云慧晓朝大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陆澄阳无奈道:“云瑞,说话说具体些好不好?”
云慧晓笑了一声,然后道:“澄阳,不管是仙人东渡还是别的什么,也许秘密都会在此处揭晓了。”
不过他忽地又叹了口气问道:“澄阳,你可怨过我么?”
陆澄阳笑了下道:“世人皆有私欲,你我虽都修习多年,但还是难逃私欲吧。”
“若是曾经的我,定然会是不解,不过现在……”
烈风吹拂起陆澄阳的黑丝,他眸中含着几许温柔。
谢璟虽并未一同传送到此地,但道侣印没有任何反响,说明他并没有什么危险。
“现在我也可懂你了。”陆澄阳轻呼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甚至也该感谢你,竟然有心留我尸身这么多年。”
“澄阳啊澄阳,我其实不算得有什么苦衷。”云慧晓也轻笑了一声,“只是多年来,一直都活在愧疚当中。”
“原以为思庭会是最懂我的,如今想来,也不会是了。”
陆澄阳道:“我知道谢璟这么多年也活得很痛苦,但若他一样在水深火热的愧疚当中,也绝对不会去养蛊。”
他复挑了下眉头,说:“所以呢,云瑞,什么又回来了?你将我带到神岭,又是为何?”
云慧晓手中紧紧攥着醉影,然后道:“澄阳,是那道虚影。”
“虚影?”
先前谢璟,澹台珩以及孟斐也都说到过一道虚影的事情。
最终给了他致命一击的虚影。
云慧晓一翻手掌,醉影立即化作了青光长剑。
这曾被誉为是当世仙门最美的一把长剑,如今却只是倒映着一片寒光。
“澄阳,你的血确实神奇,曾经我也是不信那魔龙血脉一说的,如今也只能信了。”
醉影随他话音一落,立泛起了青色焰光。
云慧晓将醉影抛至空中,然后衣摆飞扬,随那剑光一道坠下神岭。
一切来得极其突然,陆澄阳也立即随云慧晓一道坠下神像的头顶。
他于空中御上气剑至真,然后稳住身形,只见云慧晓整个人御着一个巨大的风团,而手中的醉影再次脱手,一时间竟然裂为了两把,分别朝神像的左右眼刺去。
随着分化的醉影刺入神像之眼,整个神岭石像都在此刻猛然震颤。
碎石纷纷滚落而下,神岭之上的仙门弟子一时间都御起剑来,离开了神岭供仙家聚集的空地。
各色门服的弟子分为几路御剑至上空,修为高些的稳住身形之后朝异样的神像双眼之处望去,只看见了两把青光长剑没入了神像的眼睛。
原是神像的双眼之处只传来了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巨响。
巨响略微沉寂之后,神像之眼在这一瞬间“睁”开了。
“神像……神像开眼了……”
众弟子立于空中,见此奇景,皆有些愣然。
下一刻,又有两道身影奔入了神像双眼之处迷离的七彩之光中。
神像停止了震颤,但是整个头颅却朝前微微垂下了几丈,神指也由着一股巨大的引力所导,缓缓交叠在一起——
竟像是一个祈祷的姿态。
——
陆澄阳紧随云慧晓之后没入了神光之中,手上的气剑立即化作了一缕轻烟。
神像的双眼之中,的确是别有洞天。
此处映着灿然霞光,石壁上绘着壁画,是一方广阔的海域。
他脚下的石面之上也绘着一幅图画。画面所显的,同样是一方汪洋,其上是一轮巨大的明月。
此间橘红的霞光映照着这方图景,此明月也跟着熠熠生辉了起来。
云慧晓站在明月的边缘道:“澄阳,还是得借你的血一用。”
他闪身而来,一手扼住了陆澄阳的手腕。
陆澄阳反手相抵,道:“你没将事情说清楚,为何要借你?”
“这里应该有一道禁咒。”云慧晓复将醉影召回,“是用古阴文所写成的。”
四周在此刻有无数光影交叠,又很快形成了一道道古老的符文,然后印刻在了他脚下的汪洋图景之上。
陆澄阳的澄净瞳在此刻再现赤光,手上微用力道便脱开了云慧晓的钳制,然后自行持上赤炎在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的血浇在古符文之上,立成朵朵红莲,绽放开来。
云慧晓又将醉影横刺入了壁画上的海域之中,周围光景变化,似是新辟出一方天景。
符文立现七彩流光,光芒之盛,立马将所有景象都吞没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over~
第76章 古城
眼前流转过万丈霞光,随即便是周身疼痛的实感。
陆澄阳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后脑勺,才发觉自己正砸在了一处神庙顶上,底下一众眼睛都齐齐望着他。
谁知经神像传送至的地方竟然是这样的一处地方。
“这……这是谁?”
“怎么会有人突然砸到神庙上头?”
“这生得还不错,是不是神仙啊?”
“哪里有神仙穿玄服的?”
“……”
底下人立马开始议论纷纷,最后又将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了陆澄阳身上。
陆澄阳并未在意地下这些人的指点,先是摇晃着起了身,然后闭目将四周“望”了一转。
街市上人来人往,整个城庄结构同梁城倒是很像,但是整体色调都显得浓重些,倒少了些鲜活之气。
当他复睁开眼来,发觉底下人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天际的一缕银色流光之上。
陆澄阳也望向了那道流光,只见那流光越来越近,最后竟一折方向,朝他这边坠落而来了。
那流光最终显出的是一道霜色身影。
谢璟飘身而下,足尖轻点在了屋檐上,后又缓缓踏至陆澄阳身旁,伸出了一只手来。
旁人看到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仙人降世,那脚步也的确是“缓缓”。
但是陆澄阳知道,那飞速而至的流光,就代表了谢璟非常着急。
此时谢璟的眼中也的确透露着责怪。
“神仙,神仙啊!”
围观的民众不少是真的以为谢璟是真神仙,于是纷纷开始跪拜起来。
陆澄阳见状扶了下额,然后搭上了谢璟的手,说:“你怎么也一道过来了?”
谢璟攥过他的手说:“太危险。”
的确,这里看起来挺正常,但确实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先下去。”
谢璟召剑出来,然后带着陆澄阳离开了神庙。
众人见“仙人”御剑而去,顿时也清醒了起来。
听说仙人都乘风而来,又腾云而去。
御剑的,那应当是附近仙山上的某位道长罢了。
“二位道长,你们砸坏了庙顶,难道不考虑一下赔偿么?”守庙人最是清醒,急匆匆地跑过来。
这人嗓门很大,自带引人围观的效果。
方才的一伙人也跟着奔出了庙门,纯粹是想看番热闹。
谢璟闻言,便问:“多少?”
守庙人转了下眼珠,然后道:“庙顶这下有了个大洞,修缮这几日还是免不了遭些风雨,香火也有所影响……”
“差不多五百骨币吧。”
守庙人张开了一只手掌,举到了谢璟跟前。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砸了庙顶的并非是谢璟,而是陆澄阳,于是又将那手掌亮在了陆澄阳眼前。
陆澄阳:“五百什么?”
“五百骨币。”
“五百什么币?”
“五、百、骨、币。”
守庙人字字都咬得极紧,但是奈何对道长还是应当有些尊重,于是面上还算是和气。
陆澄阳凑到谢璟耳边道:“古币?什么时候有古币了?”
谢璟道:“不是古币,是骨币。”
“不一样么?”
“你想的是上古的古,他所说的,应是骨头的骨。”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的那个古?”
陆澄阳的关注点歪了些之后,谢璟便回答道:“骨币是上古所用之币,师叔当年说的时候,你从未好生听过。”
溱云子当年最是喜欢说东道西,陆澄阳能有印象就很不错了,更别说记得一清二楚了。
“咳咳,二位道长……”
守庙人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毕竟要债这种东西,他也没怎么经历过,所以纵然也算是合情合理,他也不想多费口舌,倒显得有些死皮赖脸。
陆澄阳道:“所以这里是上古古城?”
跟他想的真是不一样。
“但是现在上哪里找那骨币去?”
陆澄阳兀自道了一句,然后作势掏钱,其实是想使个仙诀。
但是半晌过去,法诀仍未起效。
于是陆澄阳颇有些绝望地望了眼谢璟。
谢璟像是早料到了这结果,然后朝那守庙人道:“今日我同道侣出门未带骨币,不知可否以物品相抵?”
围观的人这时又开始窃窃私语,一是关注那“道侣”二字,而是关注“没带钱”这等尴尬事。
正当守庙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温润声音稳稳传来:“不知庙顶修缮需要多少骨币?”
声音来自于一白衣人。
此人墨发上简饰一根木簪,眉眼虽是极其柔和,但是立在一处,却隐隐有种威压。
不过他笑容微漾的时候,那威压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仿佛是旁人一瞬的错觉。
人群望清此人,立马自觉地分成两半,让开了路。
白衣人极是礼貌地道了几声多谢,然后走到守庙人跟前,又温声问了一道:“不知庙顶修缮需要多少骨币?”
守庙人道:“广道长,五百骨币。”
这位被称为广道长的人听罢,遂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钱袋来,交到了守庙人手上,然后道:“点一点吧。”
守庙人颇没底气地说了声好,然后解开钱袋,大概点了点,然后对谢璟道:“二位道长,修缮的钱已经由广道长付好了。”
谢璟朝广道长道了一声:“多谢。”
“广道长可真是大善人。”
“玄灵派的道长都是大善人,何况是广凌道长呢。”
“……”
一众人纷纷称赞起来,白衣人却只是微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