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氤谨慎思索三秒钟,选择把公众号先关注,顺手点开公众号的历史记录。
他还以为这里是封建迷信大本营,可看了半天,只看到许多生活小窍门、日常忌讳、万年历提醒之类的东西,很像中老年人会关注的那种。
“云哥!”
董晓自后面跟上来,打断他的翻阅。
谢云氤收起手机,往他身后一看,没看到某个身影,不由奇道:“傅先生呢?”
他以为傅斯隐在后面。
“……我没看到他。”
“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小助理嘿嘿笑道:“除了陪你,傅先生哪会做别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有什么不能分开的理由。
谢云氤再度脸上一红,脚下飞快上了车,决定打电话问问。但他刚按亮手机屏幕,傅斯隐就从停车场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步伐不疾不徐,别有一番优雅气度。可靠得近了,谢云氤却忽然觉得,傅斯隐有些……变化。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变化。
这段时间以来,谢云氤已很熟悉对方。可如今再看,却觉得傅斯隐好似变了个人。
不,也不是变了个人,而是他好像……更像人了。
那双深潭似得幽幽黑眸仍如同漩涡,却分明浅了许多。彷佛无底深渊化作有底的深窟,尽管还是那般深邃,却没有之前那样叫人无可奈何。
换句话说,他更有人气了。
傅斯隐走近,那感觉就更明显。连一旁的董晓,都茫然一瞬,只是没有说话。
谢云氤压不住心头疑惑,开口问道:“傅先生?”
“……是我。”
傅斯隐在他面前停下,微笑解释了一句:“刚才遇到老朋友,聊了一会儿。”
老朋友?在电视台的拍摄场地?
那很巧啊。
谢云氤哦了一声,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这貌似还是第一次,傅斯隐提到“朋友”。
车门是拉开着的,傅斯隐坐上来,关上车门。董晓去了前面副驾驶座。车厢密闭,车辆发动,谢云氤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傅先生,是你关系很好的老朋友吧?”
他思来想去,傅斯隐的变化只可能是这个解释。但话音刚落,傅斯隐眸中幽幽,微微笑道:“不。”
谢云氤:……
他后悔开口了。
是遇到了并不会高兴的“老朋友”,那就不该提起。青年干咳一声,赶忙补救:“抱歉,傅先生,我不知道……”
“虽然认识了很多年,关系也很差。”
傅斯隐淡淡说道:“但毕竟是老朋友。”
说话间,他指尖几缕黑气,在谢云氤看不到的地方,缓缓散开,自车窗缝隙飘了出去,那黑气源源不绝,始终没有断开。——像是链接着某处。
……所谓老朋友,是无所谓的存在。
可若要不知死活,跑出来碍事,那就是没必要的存在了。
傅斯隐收回余光,看向谢云氤。后者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心微微拧起。
他侧面轮廓亦优美精致,像一树漂亮的白玉兰,也像夜色中幽幽绽放的白玫瑰。
这样的美丽,总会有许多人欣赏,亦有许多人想要独占,还有许多人,打着保护的名义,非要来干涉一二。
可惜,他们都不会成功。
傅斯隐心中一动,忽然俯身靠近,在白皙耳畔低声笑道:“不必担心。”
“在这个世界上,我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谢云氤不禁抬眸,与他对视。只瞧见对方黑色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那么,那一个人是谁……
自然不言而喻。
第48章
谢云氤下车时, 脚步有点飘。
好似全世界是个大泡泡机,正源源不断吹出各色气泡。粉的、白的、蓝的……其实都是透明的,在阳光下折射成七彩。
谢云氤眉宇间全是笑意,止不住地笑。
嘿嘿。
嘿嘿。
纵然听过许多花团锦簇的告白, 但今天听到的这一句, 格外打动了他。
他喜欢。
什么也不如自己喜欢。
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谢云氤往前走了两步, 才发现前面不远是自家小别墅——傅斯隐带他回家了, 他疑惑转头, 见傅斯隐也跟着下车, 微笑说道:“我们去一趟海音市。”
他道:“今晚不回来, 有需要拿的东西, 就带上。”
海音市?
谢云氤奇道:“去那里干什么?”
“你手腕上那个。”
傅斯隐提示他, “要去那里才能去掉。”
原来如此。
大概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类似的理念吧。
谢云氤没有多想, 只当成二人出去约个会——想到这个词, 他眼眸中满是愉悦笑意, 整个人都有点容光焕发。
他高高兴兴收拾了个背包,走出来发现自己的保姆车已经走了, 司机下班。傅斯隐站在他的黑色宾利边, 前面是那个见过几次的司机。
脸色有点青白的中年男人还是沉默寡言的状态,不言不语, 毫不吭声。谢云氤已经习惯了,没有在意, 上车后隔板升起来,他就坐在后面,和傅斯隐低声聊着天。
……一个说,一个听。过得片刻, 他有点累了,靠在男人肩膀睡着了。
傅斯隐稳稳垫着他,纹丝不动,彷佛并不在行驶的车上,而简直在平地了。谢云氤从未在车上有这般好眠,醒来后神思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床上。
但往外一瞧,已经是陌生景色,他不经意看了一眼,瞧见上次拍综艺的那栋古宅就在前方。
天色已经黯了。老宅像之前那样,覆盖种种阴森恐怖的氛围。谢云氤想起那些传闻,脚步迟疑:“傅先生,我们需要进去吗?”
“不用。”
傅斯隐道:“我们去后面。”
后面是个后院。
据说也是之前那个大家族主宅的花园。经过几次改造,花自然是没了,只有断垣残壁,杂草丛生,傅斯隐与他一前一后,走到一小块空地上。
这里像是之前有什么建筑,被拆除了一半又停下。东南方向有半边矮墙,西边则残留一段门槛。谢云氤举着手机照明,看不清晰,干脆打开手电筒,在砖石垒就的小空间里,看到几个石头上的刻字。
是繁体字,好似篆书,笔画繁复、年代久远,他不由问道:“傅先生,你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傅斯隐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目光凝视某个地点,答道:“是祠堂。”
谢云氤:……
可能是个本地封建鬼。
他走过去,顺着傅斯隐目光看去,还真看到一些东西。像是原来建筑物的中心位置,仔细一分辨,墙壁上有被长年累月烧香熏黑的痕迹。
想必,当年这里也是香火鼎盛,大家族时常供奉先祖。
夜色的冷风吹起来了,谢云氤并不觉得冷,但下意识打个哆嗦。他本能看向另一个人,却见自进入这里之后,男人眉宇间的笑意,就消失了。
……他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彷佛刚才谢云氤以为的更有人气,不过是一时的幻觉。
那双幽黑的眸,也更幽暗了。
谢云氤不知就里,脑海中却飘过模糊念头:无论这里与傅斯隐有没有关系,男人是在触景生情。
于是心头涌上一点思绪,谢云氤无声靠近过去,悄然勾住他的手指。
傅斯隐微微一怔。
男人侧目看向青年,只见到漂亮眼睛眨了眨,花瓣似得唇笑着语道:“这里有点冷,你冷不冷?”
冷。
是很冷。
傅斯隐神色恍惚了下——怎么会不冷呢。
海底冷,祠堂也冷,供桌上只有冰冷的食物,连带着进进出出那些人,也都是冷的。
然而青年的体温是热的。
自指尖,那么一丁点儿的接触,微弱又牢固,缓缓传递过来一份温暖。
像燎原之火,于是“傅斯隐”的灵性久久不灭,犹如暗夜中的灯火、寂海中的灯塔。
纵然无边黑暗,但只要有这一丝丝光,便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尚在人间。
人间并不美好,但因为有谢云氤的存在,通过他的眼睛,能看到花是漂亮的、景是优美的、山川河流、都市风情,都自有曼妙之处。
就可以获得些许愉悦,慰藉曾处于苦寒黑暗之中的心。
于是,人间也不显得那么令人厌恶了。
傅斯隐回过神来,已牵住对方的手,像本能一般,与他十指交错,紧紧握住。
谢云氤没动。
他坦然看向傅斯隐,眸中带着笑意与关切,以及……眼底还藏着一点点的害羞。
确实只有一点点。
……好歹也是被人追过很多次的人嘛。谢云氤自己给自己找补,有什么可害羞的?不就是谈恋爱?而且,这可是自己的“死鬼老公”啊。
牵个手而已,多么合理。
这么一想,他神色愈发自然,见傅斯隐回应过来,就晃了晃手腕,主动道:“这个怎么弄?”
“闭上眼睛。”
傅斯隐牵他走到某处,恰好是原本建筑物正中间的点,低声道:“不要睁开。”
不要睁开眼睛。
放在之前,这像个鬼故事的开头,会让谢云氤心生忐忑。但此刻,话音刚落,他就迅速合上双眸,极为配合把自己交给了男人。
他很信赖他。
这种信赖,让傅斯隐唇角笑意增多几分。但接下来,连他的神色,也变得严峻。
自然生成的羁绊想要解开,可没那么容易。
这是逆向之举,因为“祂”的本质,所以会耗费更多的心神。傅斯隐专门回去一次,就是为了取回一些力量——毕竟,傅斯隐不是完全的祂。
但完全的祂想要反向接触这羁绊,也要十倍、百倍、千倍以上的付出……那是强行以力量来逆反自己。
与自己做对,当然是最难的。
……也是最自损的。
傅斯隐平静与谢云氤面对面站着,指尖再度散出黑色雾气。
那雾气丝丝缕缕、渐渐蔓延成一朵黑云,又缓缓钻入谢云氤的身体,重点盘绕在他手腕,在那颗红痣处来回徘徊。
每一圈,红痣就淡化一点——傅斯隐的黑眸,也黯淡一点。
谢云氤浑浑噩噩,感知有些模糊不清。
像是走进一间完全封闭、没有门窗的屋子。屋子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烛火,静悄悄也没有声音。但他却不觉得可怕,只觉察无论如何,傅斯隐都在。
所以他很安定。
手腕上逐渐发热发烫,大概是傅斯隐做了什么、起效果了。谢云氤生怕自己乱动干扰对方,就坚持绷紧身体,维持原状,一动也不动。
青年眉目平和,细密睫毛上下贴合,愈显浓密,也愈显……乖巧。
傅斯隐知道他并非乖巧性格。
但此时,他心头浮起的,是那天在清河山上,青年望向山川景致时流露的赞叹欣赏。
……和谢云氤漂亮的侧脸。
他厌恶人间,可这一瞬间,他希望这个画面长长久久,永远存在。
傅斯隐手中的黑色雾气,更多地散出。
是从他的身体里出来的,是他力量的显化。慢慢地,谢云氤手腕上的红痣一层层淡去,最终,只有白皙手腕,恍如当初。
做完这些,傅斯隐整个人的身形更是虚无飘渺了一分。
谢云氤还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
不过手腕上的灼热感没有了,他想也该差不多了,但傅斯隐不开口,谢云氤也就继续维持。
然后……
静寂的夜中,有熟悉的气息悄然靠近,微凉的唇紧随着覆盖上他的,轻轻摩挲,似是试探。谢云氤心中怦然一动,情不自禁抬手抱住对方,将自己越发贴近上去。
唇舌启合。
……他们都没有睁开眼。
***
第二天早上,谢云氤匆匆赶回拍摄场地。傅斯隐却没跟着,说损耗了一些,需要休养。
谢云氤虽然心里放不下,但还有工作,傅斯隐又说不要紧,很快就会好,也只好回去了。
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容色焕发,董晓知道他昨晚没回家,小声八卦:“云哥,你昨晚……”
“……咳。”
谢云氤脸上一红,镇定说道:“我和傅先生出去逛街。”
……逛街逛到夜不归宿罢了,很合理啊。
董晓:……
其实看谢云氤和傅斯隐渐入佳境,他也为谢云氤高兴,不过心底琢磨,万一梁成衍问起来,他该怎么交代,会不会挨揍……
正瞎聊有的没的,拍摄即将开始,季明昀走进练舞室,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不是他的助理,也不是他的经纪人。谢云氤看了一眼,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人是李其言。
李其言跟着季明昀走进来,也不做什么,只站在旁边看。因为他是季明昀带进来的,都默认他可以留下,没人说什么。
等到上午拍摄结束,谢云氤拉着董晓快速往餐厅方向走,想避开季明昀与李其言。可刚迈开脚步,季明昀没动,李其言已经快步走上来,“谢先生。”
谢云氤只得停下脚步,客气问道:“李先生有事?”
“是。”
李其言也不拖沓,直入正心,“谢先生,你有危险。”
“你身边那位傅先生,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