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枝不动声色扳开萧鸿隐的手指取出木梳,见他掌心已然多出了一排血色的洞,贺砚枝把木梳放回盒子里收好,撕下一片衣角缠上他的手心。
贺昇微笑着看着贺砚枝的小动作:“二位感情这般好,当真叫人羡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贺砚枝收回手,咳嗽一声:“太子说笑。”
萧鸿隐看了眼手,又看向贺砚枝,心底那阵酸意缓和不少,他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太子亲临,可是朝中有变?”萧鸿隐不愿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贺昇不知他会这般直接,好声解释道:“非是朝中,而是矿脉一事。”
他顿了顿,似是等二人做出反应,可惜无人应声,他微微咳嗽一声,赵吉赶忙接话道:“太子所指矿脉是?”
贺昇这才接着说下去:“本王一年前微服游历,于山野偶然发现的那座金矿。”
“那时本王在朝中屡受打击,地位已经摇摇欲坠,若不采取行动,恐怕太子之位就要拱手让人。有了这金矿,本王的实力便有了巨大的依靠,谁成想本王藏得仔细,却还是瞒不过皇弟。”
“本王原本派沈海接管矿脉一事,孙瑞霖和赵孟诘为他的左膀右臂,谁成想皇弟设计将金矿夺去后,不仅害了沈海一族,还将孙瑞霖私自扣押,于是本王不得不连夜派人将赵孟诘送去西州把二位请过来。”
言罢,贺昇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真诚地看向贺砚枝和萧鸿隐,道:“除了二位,本王在朝中难有可信之人了。”
贺砚枝听出他话的诚恳,既然愿意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他们,那便是信任之意。
但萧鸿隐面上毫无波澜,只问他一句:“太子意欲何为?”
贺昇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先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孙瑞霖死了。
“怎会如此?”贺砚枝感到很是意外。
贺昇叹息道:“年事已高,没熬住。”
屋内沉默了一阵,贺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本王原先将事物交予他三人全权打理,如今二人已去,赵孟诘负责养兵,对矿脉内部之事知晓不多,所以眼下我们对矿脉知之甚少,但总归不能让它继续留在皇弟手里。”
“太子的意思是?”
“夺回来,尽快。”
贺砚枝觉得此事有些棘手:“太子你方才也说对矿脉知之甚少,我们凭何将其夺回?”
贺昇坦言道:“本王既然来了,必然不会没有准备。”
他向赵吉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一副地图交给贺砚枝。
“不瞒二位说,那城外的寄岩山只是金矿的一个分支,那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皇弟派人在那处挖通道只是为了将矿脉连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而真正的主脉,在伴山寺。”
贺砚枝打开地图一看,上头绘制了京城东面的地形,其中在外围的山脉上标志出了伴山寺的方位。
贺昇道:“二位先修养几日,本王会安排人送你们去,届时便请二位见机行事,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金矿。”
贺砚枝笑了。
仅仅凭主脉的位置就让他们去抢,连金矿长什么样、入口在何处都不透露一句,更何况对贺昱在那儿埋了多少人手,做了什么防卫一概不知,这不是去送死么?
“这些我也不清楚,但你们到时自会知晓。”
贺昇温和地说道:“过程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同他开口便是。”
赵吉应声点头,为贺昇取来披风。
贺砚枝还是觉得太过草率,想拦住贺昇,萧鸿隐拉住他摇摇头。
“寄岩山的流民,有劳太子接回安置。”
“准。”
随后贺昇便迈出了书房,萧鸿隐将流民所在的方位同赵吉说明,顺带问了沈忠的事。
“大人放心,沈忠在云来客栈,二位的痕迹下官也派人都处理干净了。为方便二位行事,太子将一处别院送予了二位,正好安置那些人。”
既如此,那便最好。
贺砚枝正愁无处安置人,眼下事情解决,二人便能好好歇息几日。
想到奔波劳累这些日子,贺砚枝恨不得睡上个三天三夜,待赵吉将他们带去府邸时,贺砚枝无视院子里美景和精致的房屋,径直进了卧房。
烧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贺砚枝整个人泡入水后便软绵绵失去了力气,靠在浴桶边舒服地就要睡过去。
“砚枝。”
萧鸿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贺砚枝懒懒地回了声:“怎么了?”
听着屋里的水声,萧鸿隐开口道:“无事,就是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恩……先前在寻芳宴上的吃食,你可还记得?”贺砚枝还记得那道酱肉,入口即化,咬劲十足,之前让萧鸿隐尝尝他不吃,当真是可惜了美味。
“好。”萧鸿隐轻笑一声,出门买菜。
贺砚枝在热水里昏昏欲睡,在水凉前爬出了浴桶,把自己随便一裹就钻进被子里会见周公。
半个时辰后萧鸿隐提着菜回来,路过卧房特意看看贺砚枝是不是还在水里,待见他好端端睡在床上,萧鸿隐这才去了厨房开始生火起灶。
贺砚枝睡得正哼哼时,被人温柔地掀开了被子。
“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被人打断美梦很是难受,贺砚枝挥着手去抓被子,感觉到对方动作有些僵硬,迷迷糊糊地把被子夺回来盖好接着睡。
半晌后,萧鸿隐才小声唤他:“砚…………先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贺砚枝不满地皱眉,凭着习武者的本能闻到一股血腥味,闭着眼问道:“你流血了?”
听到萧鸿隐后退一步,发出布料擦拭的声音,片刻后他道:“切菜时割到了手,不打紧。”
“怎么这么不小心?”贺砚枝总算睁开了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他把什么藏进了怀里,随后装作无意地替他取来干净的衣物。
“我先去盛饭,你快些,省得一会儿饭菜凉了。”
说完萧鸿隐逃也似的出了屋子,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贺砚枝打了个哈欠下床穿衣,摇摇晃晃来到厅堂,被一桌子菜香得清醒过来。
“尝尝。”
萧鸿隐递给他筷子,贺砚枝迫不及待夹了块肉放入嘴里。
“不错!就是这个味。”
贺砚枝给了萧鸿隐赞赏的目光,后者勾唇一笑,默默帮他夹菜。
贺砚枝吃得开心,好奇问道:“这些菜你都没尝过一口,怎的看一眼就会做了,当真有这般神?”
萧鸿隐见他吃得急,按住了他的手,替他倒了杯水:“喝完再吃。”
贺砚枝乖乖喝水顺气,萧鸿隐回道:“从前在家常吃,稍回忆便会了。”
“无妨,往后你多做几回,便像在家一样。”贺砚枝喝完水继续吃菜,给他也夹了些。
萧鸿隐戳破他的小心思:“到底是我想家,还是砚枝想吃?”
“无甚区别,都一样。”
贺砚枝塞了块肉到他嘴里,堵住他的话。
萧鸿隐双眼微弯,慢慢嚼着嘴里的肉:“恩,好吃。”
贺砚枝趁此时机向他讨酒,萧鸿隐想着左右周围没旁人便答应了他。
二人吃饱喝足后,贺砚枝喝得有些醉,指着天上的月亮硬说是萧鸿隐的脸蛋。
萧鸿隐抓住他乱动的手从脸上拿下:“小心脚下。”把贺砚枝扶回房后,又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看着被褥里微红的面孔,他轻柔地将贺砚枝的碎发拨顺,在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瞒你们说,写这章的时候我饿了(轻轻)感谢在2021-11-07 10:41:41~2021-11-08 18: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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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不得不说赵吉办事十分利索, 贺砚枝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起床后,打开房门一看,众人竟已经在院内干起活来, 再看沈忠、梅萍都乐呵呵同他打招呼。
“醒了。”
贺砚枝闻声回头, 见萧鸿隐正端着一盏白瓷汤罐向他走来。
“这是何物?”他好奇掀开盖子, 一股清新怡人的香味让他灵台清醒。
“碧梗粥。”
贺砚枝瞧着这一罐绿油油的粥, 取了汤勺从粥底搅出些桂圆、红枣和花生等物, 问道:“我若是没记错,这粥貌似是贡品, 你从何得来?”
萧鸿隐默默撇开了视线, 回道:“太子给的, 瞧着成色不错便给你煮了。”
贺砚枝点头,舀了勺尝尝随即赞不绝口:“阿隐这手艺, 不开酒楼可惜了。”
“喜欢就好。”萧鸿隐莞尔道, 让他进屋坐下慢慢吃。
院外众人井然有序地清扫院落、修建花草, 不仅将落脚处全部扫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府内的每片叶子都焕然一新。
贺砚枝边喝着粥, 边看向院外:“他们才安置下来,怎的不好好歇息就干起活来了?”
萧鸿隐取了块帕子替他擦去侧脸的粥痕, 回道:“萍姨说既受了你的恩,便该做当牛做马报答, 今早我起来时他们便是这样, 劝了也没用。”
贺砚枝咽了口粥:“可别,我一个粗人哪儿需要人伺候, 让他们照顾好自己便罢。”
他边喝粥边说话,难免自己被呛了口,萧鸿隐帮他顺气:“也是, 你能照顾好自己便是万幸。”
贺砚枝咳顺气后,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不也是我养大的。”虽然到了后面都是放养全靠萧鸿隐自立自强,但好歹还是把他带大了不是。
萧鸿隐心里很想辩驳,但嘴上还是让着他,点头轻笑:“恩,你的。”
贺砚枝不明白他如何能将一句话省得只剩头尾二字,但看在碧梗粥的份上也不同他多计较,欣然提议道:“这会儿子左右无事,不如出门走走,也不知先前看的那把剑有没有被人买去。”
“好。”
萧鸿隐将东西收拾好后,同沈忠和梅萍打声招呼,随后二人便出门闲逛。
先前他们只在大理寺附近的街市逛过,如今萧鸿隐带着贺砚枝来到了京城的主街,一处全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
主街道路足有九丈宽,金玉轿辇、高头大马穿行于中心,两侧行人摩肩接踵,皆衣着不俗,悠闲地进出于各种极尽华美的高楼店铺。
十里长街,高楼红袖。欢歌笑语,纸醉金迷。
贺砚枝一踏上此地,心里便有些沉闷压抑,但好歹是萧鸿隐带他来的,也就没说什么。
“先前那家的剑被人买走了,左右也不是上等,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铁铺手艺不错,砚枝可以再挑挑。”
路边极尽奢华的场所没能让萧鸿隐止步,他牵着贺砚枝径直找寻那家“洪记”铁铺。
“二位俊俏的大爷~要不要进来玩玩呀~”
“是呀二位爷~来嘛~”
“诶呦这位公子,奴家好似在哪儿见过你,进来喝一杯嘛~”
“……”
青楼里的姑娘在一旁招揽客人,甩着洒了半罐香粉的帕子拦住二人,浓郁的脂粉气让贺砚枝难耐地咳嗽起来,姑娘们趁机就直接摸上了贺砚枝。
萧鸿隐周身升起一阵寒意,眼神里冷得吓人,姑娘们被他可怕的目光瞪得缩回了手,萧鸿隐随即拉着贺砚枝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藏宝似的把人带进了铁铺。
“可要喝水?”
萧鸿隐见贺砚枝脸憋得通红,便让伙计倒了杯水来。
“客官这是被姑娘们缠上了吧,来,喝点茶解解药性。”伙计一瞧贺砚枝这幅模样就知他遭遇了什么,贴心地端上清茶。
贺砚枝正渴得浑身燥热,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渐渐缓了过来。
“多谢……咳咳……”
伙计笑着接过空碗,请他二人入座:“容小的多嘴一句,请客官莫要同她们计较,这京城虽好,各人活着倒也不是容易的。”
“自然。”
贺砚枝抬眼看向周围,这虽是一家铁铺,但店面装扮得倒像个淡雅的茶楼。
伙计是个和善的中年人,他为二人端上数道点心,热情地介绍起店内各式的兵器。
“敢问客官需要什么样的,青锋或是长虹?小店新来的师傅手艺没得挑,也可为客官量身打造独一份的宝剑。”
贺砚枝问道:“可有软剑?”
伙计笑着回道:“有,您稍等,这就为您取来。”
贺砚枝点头,待伙计离开后,看向萧鸿隐道:“此处环境不错,比起一般的铁铺多设了个前厅,清爽干净,你倒是会挑。”
萧鸿隐莞尔道:“不过是揽客手段罢了,像这样的铺子往往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用的材料上称,价钱自然也不低。”
一听到价钱不低,贺砚枝面露难色道:“要糟,咱一路只花不赚,可没剩下多少银子。”
萧鸿隐笑道:“何需你我,同赵吉说一声便是。”
贺砚枝一听有理,拣了块豌豆黄扔进嘴里:“也是,那便再多挑些暗镖匕首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伙计便将兵器拿了过来。
“客官瞧瞧,这些都是小店最好的软剑。”
他手里的剑可谓一等一的华贵,金手柄、银手柄、镶嵌宝石的,反射出的光直晃人眼。
贺砚枝一看便知这些都是花架子,象征性接过后逐个拿在手里试了试:“太重,太轻,太长,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