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佑青还端着柠檬水,他试图让表哥别那么生气, 然而他的回答起到了相反效果,“他自己来的。”
“你不知道把他赶出去啊?”表哥破天荒对霍佑青发了火,是恨铁不成钢的那种,发完火依旧难以平复心情,走进厨房把戴亦莘做到一半的菜全倒了。
倒完后,表哥像是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霍佑青,却发现人根本没看这边, 而是蹲在他从超市买的东西面前, 手指随意翻翻, “怎么买了苦瓜?我不喜欢吃苦瓜。”
表哥沉默了会。
他曾从父母那里得知霍佑青留在M国的原因, 后来知道霍佑青跟戴亦莘走的很近, 他以为只是朋友关系, 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
后来在父母葬礼上才窥见一点端倪, 当时他心力交瘁, 更觉得霍佑青跟戴亦莘之间的事是一笔烂账。他想自己的表弟怎么能喜欢弟弟,又跟哥哥在一起,莫非是把人当成了替身?
人的心很复杂, 若是陌生人做出这种事,他多半会不齿,可这个人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便只好含糊着, 装作自己不太清楚。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会纠缠到这种地步,他曾问过霍佑青, 当时他撞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你跟他复合了?”
霍佑青脸上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这大概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的特点,脸都很小,他看着自己表弟抬起下巴,“没有,我永远不会跟他复合。”
“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表哥想自己没眼瞎,他刚刚看的很清楚,他表弟在跟戴亦莘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霍佑青听到这句话,没第一时间回答,他先端着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又很用力地抿唇,抿得本来就嫣红的唇更红了,“我……”
表哥没听出那瞬间的迟疑,他被一个电话暂时打断了。
等挂了电话,他才听到霍佑青继续说:“表哥你还记得死了的那个戴沅吗?他不是救我死的,他是自杀,我因为这个自杀跟他哥在一起三年,我在想凭什么我的人生要被毁成这样,戴亦莘应该陪我。”
因为是讲出来的话,表哥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戴亦莘应该陪我”还是“戴亦莘应该赔我”。
他觉得戴家人都有病,弟弟戴沅自杀,哥哥戴亦莘把名字改成弟弟的,所以他劝霍佑青,但不知为什么霍佑青在这件事从不听他的。
以至于霍佑青跟戴亦莘闹出的那些事,他是既生气又心疼,他气霍佑青不听话,疼他这个表弟被那些人欺负。
车祸之后,他曾红着眼圈问霍佑青,“你是不是也疯了?你想做什么?杀了他,还是跟他一起死?”
那时候霍佑青躺在床上,那双水润、总是带着骨子里骄傲的丹凤眼不知何时干涸了,“原来他没死啊,真可惜。”
这话被后进来的龚琅听到。
后来听到霍佑青亲口说自己失忆,表哥当时心里想的是太好了,所以他也隐瞒了些事实,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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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恢复记忆了?”站在厨房里的表哥突然问。
霍佑青转过头,眼神没太大变化,“嗯?”
表哥没重复刚才的话,换了一句话,“你也疯了吗?”
面对这句话,霍佑青居然笑,他笑着摇摇头说:“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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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表哥接到来自女友的电话,表哥女友今天加班,下班的时候高跟鞋断了,打电话过来问表哥能不能过来接她。
霍佑青听到只言片语,于是放下碗筷催促表哥快点吃,别让女孩子孤零零在公司等太久。
表哥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不放心地叮嘱霍佑青:“别再放什么阿猫阿狗进来,其实你失忆前我就不赞同你和他的事,失忆后我更不赞同,佑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霍佑青摆摆手,“别那么肉麻,你去陪嫂子。”
表哥沉下脸,“我跟你说正事——诶,你别推我,我知道走,你刚刚没吃几口饭,我走了后,你记得把饭吃完,那汤你待会再喝一碗。”
表哥离开没多久,戴亦莘回来了。霍佑青没给戴亦莘留菜,别说菜,一粒米都没留,他倒的干干净净。
戴亦莘从餐厅晃到厨房,又走到客厅,神色委屈:“佑佑我饿了。”
霍佑青没理他,他打开了笔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修改文稿,偶尔刷刷手机。他在想自己失忆的时候怎么会因为无聊而去约戴亦莘看音乐剧,明明世上有趣的事那么多。
没等到回答的戴亦莘又说了一遍,可是霍佑青还是不理他,他低头看着霍佑青的腿。
霍佑青穿着家居服,懒散地支起一条腿,裤腿自然上缩,露出似珍珠白的脚踝。
戴亦莘低头看了一会,弯下腰去。霍佑青甚至来不及合上自己的笔记本,他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用力踢出去一脚,可惜的是被握住了。
戴亦莘的手指很长,冰冷冷的,握着脚踝往上摸的时候,像是冷血蛇在爬行。霍佑青无声地跟人过了几招,两个人从沙发滚到地毯上,家居服在去洗衣机前先落在地毯上。
霍佑青今天没怎么吃,但依旧觉得胃撑得慌,他看着那冰冷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腹部,腹部鼓出形状,又消下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又看看仰面躺着的戴亦莘,礼尚往来地打了戴亦莘一巴掌。
打了一巴掌,隐隐觉得不够,还要再打,手先被拉住。打人的手被迫成了十指紧扣,不知是他出了汗,还是戴亦莘,相握的手心汗津津,隐隐透着香气。
霍佑青走了下神,想起这是玫瑰味洗手液的香味。
他的脖子被勾住,戴亦莘空出的另外一只手强势地抚上他的后脑勺,再往下压。
两人在满室凌乱中接了个吻。
这回是血腥味的。
霍佑青对感情这件事开窍得很晚,同龄人都开始有梦中情人,或者幻想另外一半的时候,他的世界被其他事充斥。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生活在玻璃房里,周围人不约而同给他建起这间玻璃房,但是有一天玻璃房的玻璃被打碎了。
不是没有怨恨过,反之他曾一度天天怨恨,时常想为什么会是他经历这一切,他做错了什么吗?是他自己要去招惹戴亦莘的吗?
原来总是问自己的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霍佑青慢吞吞地舔掉自己唇上的血,主动了几下。
门铃在此时突然响了。
霍佑青不由看过去,门铃声隔了十几秒又响一次,重复了好几遍后,他听到有人敲门,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佑佑,你是不是在家?”
是龚琅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那句话过后, 霍佑青就转回头,像是毫不在意门口的龚琅。客厅的灯很亮,足以照亮他所有细微表情, 无论是躺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都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而门口的人在楼下就看到这户的灯光,已经知道房里有人,他比上次咖啡厅更瘦了,脸颊完全凹陷进去,他摁了十几次门铃后,慢慢对着冰冷的防盗门跪了下去。
龚琅知道这里有监控,过道有, 正对着他的门上方也有。
二十几年的骄傲彻底在此刻被折断, 他低着头张了张嘴,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佑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错这么多事, 我……”他哑然了足足三分钟, 才接着说,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跪下去的动静实际不大,不足以传到门里面,但戴亦莘看了眼门口, 选择把霍佑青抱起。他把人抱到了门口,余光又在监控屏幕里扫了一眼,陈述自己所看到的,“他跪下了。”
戴亦莘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怀里的青年看。十八岁到二十七岁, 过去了整整九年,每一次见到对方, 他总是会很认真地看他。容貌上完全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漂亮,甚而过度漂亮。
比如此时。
霍佑青玉白的脸从深层溢出绯红,丹凤眼变得湿润得不像话,微张的唇呼出烫且香的气息,乌发漏出的耳朵红中带着一种透明感,戴亦莘盯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灯光落在上面。
他更用力,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龚琅跪在门口。”
霍佑青对话没有回应,他只是很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戴亦莘第三遍开口时,丹凤眼里的情绪变得清明许多,他一把将戴亦莘推开,抬高的腿放下来时有些抖。
像是扫兴一般地冷漠地看了戴亦莘几秒,霍佑青面无表情地往浴室走去。大概十几分钟后,他裹着浴袍出来,重新开始工作。
戴亦莘还站在原地,他又瞥了一眼监控,龚琅还跪在门口,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内——他在哀求霍佑青的原谅。
戴亦莘收回眼神,他也走到沙发前,跪下,头爬进浴袍。霍佑青皱了下眉,但他没看戴亦莘。过了一会,他踢开跪在身前的人,其实力气不重,任何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一瞬间手脚发软。
他踢开人后,有些烦躁想自己又要去冲个澡,还没动,先听到还坐在地上的戴亦莘说:“为什么不看看门外的龚琅?”
霍佑青整理浴袍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眸,方才的事情还能在他那张脸上找到端倪,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为什么看?你让他来的,那就你看啊。”
以戴亦莘本事,他想瞒住龚琅他的地址轻而易举,相应的,他想引龚琅来也易如反掌。
他已经不是十八岁的霍佑青,也不是二十三岁的霍佑青,愚蠢地跳进一个又一个陷阱。
“你想让龚琅进来,想让他撞见我们在做什么,我都随意。”霍佑青扯了下唇,是笑的模样。
原来他们在一起笑的人总是戴亦莘,可今夜对调了,戴亦莘的脸在这个时候很白,白得毫无血色,他本来肤色就苍白,此时整个人像水中捞出来的艳尸。
他还是盯着霍佑青看,一眼都舍不得落下,只是眼里的志在必得变成一团雾。
“我后悔了。”戴亦莘轻声说。
在九年后,戴亦莘终于说出这句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爱已经到了悬崖,是他的爱人亲手告诉他。
但霍佑青像是没听到,他表情毫无变化。他不在意门口的龚琅,也不在意眼前的戴亦莘。
既是不在意,谈何原谅。
龚琅跟霍佑青认识十几年,如今尝遍苦头,跪在门外,他眼神也没分一个。戴亦莘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自己的未来,如果他死了,霍佑青会不会看他一眼。
不知不觉这句话竟问出口。
也许他的待遇比龚琅好,霍佑青很认真地看他,“会啊,会看你是不是真的死透了,我很欢迎你在我面前自杀。”
第五十七章
说完这句话, 霍佑青放下笔记本重新回了卧室,根本不看戴亦莘的反应。再次洗了个澡后,因为实在没有精力工作, 他索性躺下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断断续续都是他和戴亦莘的过往,或是一些诡异的碎片梦。半夜惊醒,他发现自己一头冷汗。
盯着无光的天花板片刻,霍佑青慢慢偏过头,旁边的半边床空荡荡,这段时间总是强行拥他共眠的人不在。
他疲倦地眨了下眼,刚刚那个短暂的梦真实得不像话——他梦到戴亦莘杀了他。
确切说, 是戴亦莘抱着他从落地窗摔出去。
玻璃划破戴亦莘的脸, 他们不断地往下沉, 风声响彻耳旁, 他无法挣扎, 只能看着猩红的血滴落进自己的眼睛, 将眼球染得赤色。
碎掉的玻璃落地窗划破戴亦莘的脸,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苍白皮囊下涌出, 旋即那张脸的皮一点点剥开,皮下爬出一颗蛇头。
不等他害怕,他发现梦中的自己对蛇头伸出手。
不, 那不是手。
那是植物的根茎。
根茎缠住蛇,越缠越紧,不断往下坠,最后砰的一声双双砸进地皮深处。
下一个视角是上帝视角, 他看到两条血肉淋漓缠在一起的已死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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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霍佑青再一次睁开眼,时空又变了。
他回到了十八岁的时空。
因为舅舅和舅妈回国, 霍佑青这一夜睡在家里,早上都来不及坐下吃早餐,就必须匆匆坐车赶往学校。
回学校的路上,他查看自己的手机,他和十八岁时空的戴亦莘的聊天记录停在昨天。
戴亦莘依依不舍跟他说晚安,而今天早上他还没有发来消息。霍佑青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往戴亦莘会很早就过来烦他。
他不禁想起戴沅那个电话,戴沅要他去M国。
一早上的课结束后,戴亦莘依旧没有发消息过来,霍佑青就拨了电话过去,听到那边显示关机,瞬间明白出事了。
他转而拨打戴沅的电话,戴沅倒是接的很快。
“买了机票了吗?”戴沅语气松快。
霍佑青问他:“戴亦莘呢?”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在你那吗?”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如果你不想说实话,那我只能挂了这个电话。”
戴沅在电话那边哦了一声,“那你挂吧,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你都找不到他,他可能是——死了吧。”这句话还没落音,他自己先大笑起来,仿佛说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笑完,话锋一转,又撒起娇,“佑佑,你什么时候来M国看我?我好想你啊。”
霍佑青被恶心到,一时没说话,大洋彼岸的戴沅像是不知道他的话多给人添堵,继续说:“要不就这两天吧?我帮你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