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师姐觉得你刚刚对飞舟操纵不太熟练,师姐愿意教你。”
“师弟,你觉不觉得你飞舟上的装饰太简陋了,师姐帮你。”
晏鸿竹从小到大没受到这种热情,他疑惑地问:“这很贵吗?”
“不然呢!”这下顾行墨忍不住了,“以我的眼力,就你刚才那个飞舟,至少十万灵石,还得是上品。……沈明泽给你的?”
晏鸿竹不懂修仙界的物价,可是十万一听见就很多。
他有些忐忑:“我、我不知道这么贵,我问问师尊。”
围观的人在听到“沈明泽”三个字就安静了下来。
作为一个宗门的实力最强者,但凡不要做的那么过分,他的名声也不至于差成这样。
冷酷无情、自私刻薄、寡言少语……
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们!
这人居然收了弟子?还给了飞舟?
假的吧。
怎么可能。
晏鸿竹紧张之下,忘了自己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中,他拿出铭牌联系沈明泽。
围观的众人原本认定他不会理,没想到沈明泽接通的速度很快。
铭牌传出沈明泽的声音:
“何事?”
果然还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晏鸿竹为难地说道:“师尊,这个飞舟……能不能换一个?”
那边沉默了一瞬:“不喜欢?”
晏鸿竹迅速反驳:“不是不是,师兄说这个很贵。”
“给你了你就拿着,这已经是我储物戒里最普通的飞行灵宝了。”
他语气中似乎有了微不可闻的笑意:“放心,为师养得起你。”
铭牌挂断。
闻讯而来的闵章听到后半段悲从中来:“呜呜呜……”
有人来安慰他:“闵章师兄,看起来明泽真人好像没传闻中那么坏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闵章“呜”地更大声了,要不是还要脸,他真想当场哭出来。
为什么明泽真人不是我师尊?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小矮子?
一边“呜”,一边还把之前给顾行墨他们解释过的话再说一遍。
虽然明泽真人不是我师尊,我也不能让他的名声受损!
山中无日月。
修道之人难免有些寂寞。
尤其目睹这一幕的还是初入山门的弟子们,他们还没有将性子打磨掉,整天叽叽喳喳的,哪里热闹哪里蹿。
沈明泽平时多待在他的浮玉山上,极少与人接触。
他的坏名声很多都是传言,而百炼堂前那一幕可是大家亲眼所见。
“明泽真人声音听起来挺温柔的啊,哪有大家说的那么过分?”
“说不定真人只是不善言辞,不喜欢接触外人呢,我听说有一种人就是这样,特别讨厌人际往来。”
“而且闵章师兄都说了,真人他是用心良苦。真可怜,就是话太少才被人这么误会。”
“真人修为这么高,一定是一心向道,性子冷一些也很正常嘛。”
“他对徒弟这么好,人肯定不坏。”
“我也想当真人的弟子呜呜呜……”
*
枯荣山脉。
晏鸿竹一向乖巧省心,沈明泽接到讯息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完内容后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沈明泽指尖一闪,重新把铭牌收回储物戒。
闻景一点没有避嫌的意思,他听完之后嗤笑一声:“你徒弟?他知道你堕魔了吗,魁首大人?”
闻景号称几百岁,可沈明泽眼里他比晏鸿竹大不了多少。
于是也生了些逗弄的促狭心思:“堕魔又如何?”
他目光平静,语气平淡:“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闻景顿时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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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世说新语》
译: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国风·邶风·柏舟》
译:我心并非圆卵石,不能随便来滚转。
全诗也有点长,就不放上来啦。
第34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6)
闻景闭着眼睛躺着树上, 沈明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想起那人对他说,“虚假只能换来虚假”, 讽刺地勾起嘴角。
那人懂什么?那些人懂什么?
他们生来就在云端, 生来灵魂轻盈纯白,他们怎么会懂?
闻景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有着最肮脏的血脉,不堪的身世,丑陋的过往……
他是从烂泥中爬出来的存在, 注定见不得光。
旁人叫他一声“魔尊”, 称他一声“大人”, 可又几时正眼看过他?
不过是惧他怕他罢了。
这世上, 没有人能拯救别人,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闻景烦躁地翻身坐起。
什么我心匪石, 什么不可转也。
那人要是真这么坚定, 缘何会堕魔?
……那人都已经堕魔了,为何还这样坚定。
心情激荡之下,闻景没有控制好魔力。
他身下坐着的大树慢慢地化为齑粉,飞灰湮灭。
闻景懊恼地跺了跺脚,原地消失不见。
沈明泽已经快把盂阴崖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有找到守拙花。
系统见怪不怪地说:[正常,守拙花本就是至宝, 对魔族有大用,这里又是魔族的地盘, 就算有也早就采光了。]
早有预料,沈明泽也没有太失望:[闻景手里应该会有。]
系统心有戚戚:[还要去找他啊,我觉得他不太正常。]
沈明泽微微一笑:[小一, 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哦,会被听到的。]
他朗声道:“闻景大人, 不打算出来吗?”
一团暗红自半空中突然出现,如同凭空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儿。
闻景眉眼带笑:“不愧是魁首。”
沈明泽也凌空而起,与他并肩。“闻景,可有守拙花?”
“守、拙、花。”闻景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了一遍,似乎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轻声笑了起来。
“魁首,守拙花对堕魔的人可没有用。”他说。
沈明泽平淡开口:“我知道。”
“噢,你知道。”闻景又笑了起来,“所以魁首不仅自己堕魔,还偷偷养了一个魔族吗?”
沈明泽低垂下眼,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但这个世界相比起上个世界有个好处,他可以强行将这份虚弱感压下去。
闻景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突兀上前一步,伸手扣住沈明泽的手腕。
沈明泽竟没能躲开。
闻景奇怪地说:“魔气炼体,你又没受伤,怎么会这么虚弱?”
他的手还按在沈明泽的手上,两人衣袖交叠,暗红与素白交织,白色部分竟无端透露出几分脆弱感来。
沈明泽挣开,负手而立,不打算解释。
闻景沉思片刻,骤然脸色大变:“你没有堕魔?你是强行引魔气入体?”
“不是。”沈明泽果断否认。
闻景并不信。
他想,难怪啊……
堕魔的人哪一个不是阴暗偏执、横生妄念?
要么心术不正,贪得无厌;
要么无力反抗命运,甘愿沉沦。
这人都不是。
霁月清风,峥嵘正气,这才是他。
“为什么?”闻景问他。
以人族体质吸收魔气,不仅痛苦而且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
尤其是他这样高修为的修士,心境空明澄澈,灵体浑然无垢。
强引魔气入体,相当于毁了自身根基。
多年苦修,遍历劫数,才得大乘圆满。
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自废修为,自断命途,他是为了什么事?
或者说,是为了哪些人?
闻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人,却见他似乎是无力反驳地别过眼。
那人依然嘴硬,声音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既无惋惜,又无哀叹。
他说:“你误会了。”
闻景有些恍惚。
他隐约看见一条荆棘丛生、前景晦暗的路,这人独自走在最深最暗最前处。
而在他走过后,原地升起一座霓虹铺就的桥梁,供后来者一往无前。
“呵。”闻景轻嘲。
所以他讨厌人类。
孱弱幼小无能,永远需要等待拯救。
偏偏最后总有人拯救……
总有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
沈明泽觉得不能继续放任闻景乱想下去了,他重申:“守拙花。”
闻景收回笑容,“我当然有。但是,你拿什么来交换呢,魁首?”
“你要什么?”沈明泽问。
“我要你……别这么看着我,魁首。”
闻景红色的眼眸亮晶晶,绵言细语地说:“加入我们吧,魔尊让你当。”
系统可太了解沈明泽了:[狗泽,你不会心动了吧?看这个小变态就知道,魔族都不正常,我们还是离远点。]
沈明泽低头沉吟:[加入魔族当魔尊和我们的任务并不冲突,反而还有帮助。]
而且他当魔尊了,起码能保证最后两族不会打起来。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换一个要求。”
闻景担心这人扭头就走,赶紧笑嘻嘻补了一句。
他心知沈明泽一定不肯。
这人心甘情愿为天下人挡劫,即便身染魔气,也依然堂堂正正、磊落光明。
与他不一样……
闻景心中难受,表面上依然笑容灿烂:“不过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放心,一定在你能力范围内,绝对不伤天害理。”
正准备同意上个条件的沈明泽看了他一眼。
还说不是小孩子,主意变得飞快。
闻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盒子,塞到沈明泽手上:“喏,我就当你同意了,再会。”
他怕沈明泽拒绝,瞬间消失。
*
太一剑宗,顾行墨从窗户翻进启润的房间。
刚探出头,一杯热茶迎面淋过来。
顾行墨手忙脚乱凝出火苗,看着水汽蒸腾才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不满地嘟囔道:“师尊,我可是你亲徒弟。”
启润无奈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正门?”
顾行墨心虚地“嘿嘿”两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启润捏肩:“师尊,你有听到这段时间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启润目光一凝,身为宗主,他要操心的事太多。
顾行墨这话一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对宗门不利的传言。
会是哪个势力有意陷害?是金蛇谷?还是拂云派?抑或是吞象洞?
近两年修真界暗流涌动,好几个门派都不太安分了。
“师尊你想哪去了,是关于沈明泽的啦。”顾行墨一看启润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
启润眉头皱的更深了,“顾行墨!要我说多少次,那是你师叔。”
顾行墨不太乐意地应道:“好吧,师叔。”
启润不是第一次跟顾行墨这么说了,他以前可没这么听话。
看起来这个传言应该是比较正面的。
启润放松下来,“什么好消息?”
“哇师尊,你怎么知道是好消息?”顾行墨殷勤地傻笑:“师尊,原来沈明……师叔不是故意不理人,他是不会和人打交道啊。”
“嗯?”启润有些疑惑。
沈明泽是不是故意不理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沈明泽从小是不爱说话,但也没到如今这种程度。
以前只是不爱搭理外人,但对自己和师尊还是很友好的。
十年前他拿着一本秘籍前来,说找到了飞升的方法。
当时师尊把他拒绝了之后,他看他们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透露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冷漠。
后来师尊发现他并没有死心,依然暗地里收集献祭材料。
师尊把他骂了一顿,赶出了主山。
那时启润真的觉得,师弟是恨他们的。
好像如果他们阻碍了他的飞升,他真的会对他们刀剑相向。
顾行墨正滔滔不绝、连比带划地向启润见解这个传言的前因后果。
启润边听边默默喝茶。
他觉得闵章那个解释未免太牵强了些。
师弟当时应该就是纯粹地不耐烦,认为闵章耽误了他修炼的时间。
倒是晏鸿竹,听起来师弟对这个弟子倒是挺好。
他放下茶,轻轻叹了口气。
晏鸿竹有什么特别的吗?
为什么师弟独独对他不同?
师弟明明可以对晏鸿竹这么和颜悦色,为何对其余人这么横眉冷目?
启润揉了揉眉心,总不会是师弟讨厌他们吧。
顾行墨见启润有些疲惫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修仙者精力充沛,一般不会感到累。
除非是心有烦忧。
“没事。”
启润不打算把这些分析告诉顾行墨,以免破坏师弟的形象。
他想着,或许师弟听到这些传言,会慢慢打开心结也说不定。
启润说:“你作为师兄,平日里多照顾一下鸿竹。”
“我当然会啊,我照顾得可好了,师尊怎么突然说这个?”顾行墨被怀疑能力,不满地叫嚷。
当然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让师弟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