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烧了什么?”
“纸。”沈明泽无辜地说。
鲁康会长不吃他这套:“我们都看见了,沈明泽,那是写给你的纸鹤吗?”
“不是啊。”
“你别想撒谎……嗯?你说不是?”鲁康会长没料到有人比他还不要脸,沈明泽理直气壮得让他以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大长老也严肃地问:“那是谁给我寄的纸鹤?上面写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沈明泽眼神滴溜溜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沈明泽!”大长老的语气愈发严厉。
谁会专门用纸鹤送信?除非对方的通讯工具全都用不了了。
那这封信就不是小事,很可能是在求援。
沈明泽试图像以前一样糊弄过去,“哎呀,大长老,就是一点小事儿嘛。”
系统干呕了一声:[救命,狗泽,你别这么说话,有点恶心。]
大长老却没像以前一样宠溺地放过,他目光失望又冷漠:“要我用术法逼你说吗?”
“大长老。”沈明泽低下头,委屈道:“我说就是了,这是曲从霖送来的纸鹤。”
“曲从霖送来的?”鲁康会长忍不住插嘴,急切地问:“上面说什么了?”
“就是一些,很快就能解决的小事……”沈明泽含糊其辞。
大长老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沈明泽顿时更委屈了,他像是自暴自弃地说:“就是,曲从霖说他们遇到了危险,让大长老去救他们。”
“这是小事儿吗?如果不是我们看见,你是不是就打算隐瞒过去了?”鲁康闻言大怒。
能让他们用纸鹤求援,可想而知情况会有多么危机。
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沈明泽当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的队长,怎么能这么狠心!
大长老迅速问:“地点在哪?大致情况上面有写吗?”
沈明泽仍然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说是他们陷入了魇阵,至于地点?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不过大致在愍锡那片地方。”
“魇阵!”大长老低低地骂了一声。
魇阵也有强有弱,强大的魇阵连他都畏惧三分。
但即便是最小的魇阵,也不是四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可以应付的。
拖得越久他们就越危险。
鲁康顾不上沈明泽,快速地对大长老吩咐:“我现在立刻过去看看情况,你在协会等我消息。”
如果是比较小型的魇阵,鲁康会长一个人就足够了。
如果是大型的,那四个人估计根本发不出纸鹤求援。
鲁康会长往自己身上贴了好几张符箓,又施了轻身术,直接从阁楼上跃下往外跑。
临走前,他愤怒地掐了一个诀打向沈明泽,头也不回地离开。
法诀直直击中沈明泽,他也没打算躲。
可他一身内力都用来让自己看上去生龙活虎了,没剩下可以防御的。
就算有,他也不会抵御。
他如今这具身体不过是金玉其外,纵然鲁康会长下手不算重,他嘴角还是溢出血丝。
[宿主!]系统很生气,他不舍得对沈明泽发火,只能疯狂骂鲁康会长,[混蛋,什么事情都不懂,凭什么打我宿主,混蛋混蛋!]
[小一。]沈明泽垂眼,抹去唇角血迹,[好孩子不能骂人。]
他是反派嘛,这种待遇也很正常。
往日最疼沈明泽的大长老这次看到他受伤也没有心软。
“明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明泽不仅没有愧疚,反而还露出受伤的眼神,似乎是难以置信鲁康会为这点小事向他动手:“只是魇阵而已,又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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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普法小课堂~
第65章 嫉贤妒能的天师(18)
只是!而已!
大长老忍无可忍, 大声吼他:“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可能会死?”
沈明泽像是被吓住, 他捂着被打中的胸口, 半晌才嗫嚅道:“我不知道啊,我觉得,肯定不会的。”
“你觉得……”大长老冷笑。
他脑海中两个声音撕扯。
一道在说,这孩子没救了, 方则, 你看错了人, 他不是什么心软良善的孩子, 他是个残忍的刽子手。
另一道又说,不会的, 他只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只是前段时间和伙伴们闹了点小矛盾,冲动之下没有考虑到后果。
大长老悲哀地看着沈明泽。
他们虽然偏疼沈明泽,但对于小队五人的重视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才觉得无法接受。
大长老拿出手机给另外两位长老发了条消息,才冷漠地对沈明泽说:“跟我来。”
下了阁楼,走到他们熟悉的办事厅,一路上的天师都看到了这一幕。
大长老脸色阴沉大步走在前面。
沈明泽跟在身后, 步伐踉跄,嘴角溢血。
天师协会谁人不知沈明泽的地位?
他们与他接触不多, 但都见过他风光无限的时刻。
同辈敬他实力,长辈爱其性格。
他们私底下暗暗传言,沈明泽会是下一届的天师协会会长。
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沈明泽曾经在训练时不小心受了点轻伤, 大长老那几天愁眉不展,把库房里的药材都翻了个遍。
现在的伤可比那时候看起来严重多了。
可大长老竟然头也不回, 一点儿也不关心。
二长老和三长老已经赶到了大厅内,正着急等候。
大长老在信息中说的语焉不详,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此刻看到沈明泽带伤而来,俱都紧张担忧地围上去。
“明泽,这是怎么了?”
“方则,有什么事不能先给明泽治完伤再说?”
大长老冷笑一声:“你们还是先听,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
魇阵。
小队四人已经精疲力尽,然而黑影如潮,源源不断,一阵又一阵翻涌。
夏侯同已经连高声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力地提议:“我觉得我们等不到大长老了,要不然……”
“你想都不要想。”季由微与夏侯同多年好友,自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他想要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时间。
季由微并不觉得感动。
灾难中以英雄身份死去的人一了百了,而幸存下来的人要忍受更多的折磨。
季由微曾经死里逃生过一次,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说服自己坚持活下去。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度重演,他不能保证还能再站起来一次。
他们四人合力撑起的防护濒临破碎之时,忽然间浓雾构成的区域寸寸崩塌。
金黄色的光将破碎的缝隙染上刺目的耀眼,他们不可遏制地闭上了眼睛,待睁开时,恍然发觉换了天地。
阳光天然地让人觉得温暖安全,季由微长呼一口气,用桃木剑支撑着半跪在地。
他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直接躺了一地。
夏侯同一边大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问:“怎、怎么没了?难道我们、我们坚持了、九个小时吗?”
“你、是不是、傻?”辛铭累成这样也不忘怼他:“看看、天色,最多三、三个小时。”
季由微没有放下警惕,他戒备地扫视四周。
忽然他大喝一声:“什么人?”
半瘫的三人听到季由微的提醒,强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来。
“别激动,我们夫妻二人只是路过。”远处的人影逐渐靠近变得清晰。
男子右手搂着身旁的女子,左手还要与她手指相扣。
他脸上微微有些不悦,显然是觉得季由微太大声吵到他妻子了。
不是男子过分大惊小怪,实在是那位女子看起来身体不算很好。
弱不胜衣,面色如雪,病病殃殃。
季由微也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抱歉。”
他行了一个天师间的谢礼,“刚才可是二位前辈救了我们?多谢。”
虽然没有能够表露天师身份的衣裳或者装饰,但两人看上去就很世外高人。
“不是我们。”女子说道。
她脸色很平静,没有病入膏肓之人常见的绝望、悲哀、疯狂。
她很淡然,唯有目光偶尔与身旁的男子交错,会漾出一片动人的温柔。
她说:“我们是察觉到这边的内力波动才过来的,不是我们。”
可这里已经没别的人了。
难道是做好事不留名,救了人就离开的英雄好汉?
辛铭一直盯着这名女子,目光甚至有些失礼。
他却顾不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试探了一句:“小姨?”
“嗯。”女子坦然地应了一声:“辛铭,长高了。”
曲从霖眉头紧皱。
辛铭只有一个小姨,但天师夏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女子仿佛察觉到曲从霖心中的疑惑,“我是夏瑶。”
辛铭像是突然又有了力气,他蹦起站的笔直,兴奋道:“小姨,你没死?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回来啊?”
“辛铭,我已经死了。”夏瑶平静地宣布自己的死讯:“我早就死了,死在十年前消灭弥罗煞鬼的战役中。”
早就死了?可她现在明明还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季由微轻声问:“你用了禁术?”
辛铭笑容怪异地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到夏瑶点了点头。
“为什么?”辛铭大喜之下闻此噩耗,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居然不是难过,而是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要用禁术?有什么值得搭上那么多的来世?
又为什么,用了禁术活过来,却不回去见他们?
夏瑶对他说:“辛铭,夏瑶作为天师,一生无愧于心。”
“可我始终亏欠一个人。”
“我不觉得是亏欠。”一旁安安静静听着的黎枕温声打断,“我很荣幸。”
“他是谁?”辛铭红着眼问夏瑶。
夏瑶死的时候还没有结婚,她曾对家里人说自己有个相爱的男朋友。
可后来还没来得及向他们介绍。
就是这个人吗?
他有什么资格,让小姨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只为了陪他短短几年?
“我叫黎枕,是瑶瑶的丈夫。”黎枕身上有一种温润的书卷气,像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年轻教授。
季由微不由自主地轻身呢喃:“黎枕,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在他还没加入天师协会的时候,应该是听过的。
“啊,我想起来了,黎枕,卓荦科研奖最年轻的获得者,未来不可限量的伟大科学家。”季由微大声惊呼。
黎枕是出现在教科书和电视新闻上的人物,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亲眼看见。
黎枕搂着夏瑶退后两步,甚至想伸手替夏瑶捂耳朵。
“过誉了。”他略带责怪,“都过去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现在不过是一位无业游民。”
季由微不好意思地闭上嘴。
当然值得惊讶,夏瑶是怪力乱神的天师,黎枕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科研人员。
他们居然成了夫妻,且恩爱异常。
夏瑶与黎枕相视一笑,任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流淌的脉脉温情。
夏瑶说:“辛铭,我的事就不用告诉爸妈他们了,就让他们以为我轮回去了。”
十年前她不幸丧生,少年热血,可将生死轻掷之。
她看着自己飘了起来,离开了躯体,没觉得害怕。
只是有一种遗憾如鲠在喉。
她想再见见他。
这一见,就让她逗留在人间,再舍不得离开。
她是实力强大的天师,成了鬼,也是清醒强大的鬼。
夏瑶跟在黎枕的身边,看他从一个前途远大的科学家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神棍。
黎枕抛下了所有的研究成果,放弃了所有的荣誉。
一个人,一间小屋,昼夜不停研究灵魂。
夏瑶看了他七年。
看他一次次失败,夜里怒吼着砸碎所有仪器,白天又独自拾起满地残骸重新整理。
看他一日日痴候,拒绝了外界所有或关心或恼怒的目光,做着一件永远也不可能成功的事。
可他曾经被鲜花赞誉簇拥,他曾经被许多人仰望,他曾经意气风发地望着星辰大海。
黎枕应该永远是过去那样的,他不能变成这样。
于是第七年,夏瑶用了禁术。
这世上能让黎枕振作的只有夏瑶,于是夏瑶让自己活过来劝他。
“可这,值得吗?”辛铭不理解。
黎枕再是堕落,再是可怜,不过一世而已。
但这禁术一用,夏瑶就再没有来世了。
夏瑶看了看身边的黎枕,微微一笑。
来世和余生,哪一个更重?
黎枕为她耽误了余生,她为他献一个来世又如何。
反正,下辈子的事,她都看不到了。
夏瑶低低地咳嗽起来,黎枕熟练地轻抚背部,目光中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曲从霖看着这一幕,呆愣在了原地。
夏瑶用禁术距今已经三年了,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时间。
可它相对于人生的长度而言,依然那么短暂。
“夏天师,你这是……禁术的副作用吗?”曲从霖紧张地问。
夏瑶终于停止咳嗽,有些好笑地说:“怎么可能呢?你们都猜到了不是吗?是灵魂到了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