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张伯看着客厅中满地的行李,还有佣人们上楼下楼繁忙的身影,叹了一口长气:“真的要走吗?”
应训庭点了点头:“东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会彻底搬完。”
“听小溪说是临时决定的,新住所呢,找好了吗?”张伯面容忧伤,应训庭和应冠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早已把这两人当做至亲对待。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闹到了分家的地步,还是应训庭被赶了出去。
“找好了,是个不错的地方。”应训庭笑着道。他把玩着手中的手机,早上才给仓溪谷的赵总去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了一套精装房。剩下的那些家具电器之类的东西,再慢慢购置也不急。
想到即将和付溪一起购置物什,竟有了种成家的感觉,生出许多期待来。
张伯见他笑容不减,只觉得是他性子太好,连被亲手养大的侄子赶出家门也不曾有怨言,更是痛心疾首:“你还笑得出来,明明你都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冠星了,身体又这个样子,他竟敢……”
“张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关冠星的事。”应训庭打断他的话,看着付溪指挥着搬家公司把最后一箱行礼搬上车,也快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张伯,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应家以后还得多麻烦你操心。”
“你这说的什么话!”张伯想了想,应珙铭有的是人关心照顾,应冠星正直壮年,身体是再好不过的,只有应训庭孤身一人,身体又不方便。于是说道:“老宅里的事不多,缺我一个也不成问题,要不要我离开一段时间,去照顾你……”
“不用了张伯,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叔叔的。”付溪将和搬家公司谈好后,刚回到应训庭身边就听到张伯的这番话,连忙拒绝了。他和应训庭有系统的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而且他们的关系现也不是公开的时候。
“小溪说得对,您年纪也大了,早该享清福了,我有他照顾就挺好的。”应训庭说道。
张伯还想说什么,那边应训庭直接给付溪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推自己离开,而且还先一步对张伯道别:“张伯,再见了。有空给我打电话。”
“哎……”张伯唉声叹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付溪把应训庭送上了车,绝尘而去。
就在此刻,在老宅一个偏僻的拐角处,一辆轿车停靠在高大的松柏掩映之下。
应冠星十指抓紧了方向盘,看着付溪忙里忙外的指挥搬家公司的工人,最后再与应训庭一同离开。
他今天早上去公司后,发现张思学在整理应训庭留在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当即开车回了家。
竟然是真的,这个比他在老宅住得更久的人,竟然说离开就离开了。
董事长的位置不要,应家家主的身份也不要了,走得干干脆脆。
那自己算什么?从小把这些东西当最高荣誉来追求的他,此刻生不出半点自豪喜悦之情,别人像丢破烂一样扔给他,他却还要感恩戴德?
但他却不得不感恩戴德,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应训庭对他莫大的恩赐。
看看张伯对应训庭又是关切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态度,虽然并没有当场听到两人的对话,但应冠星却知道张伯肯定站在应训庭那边数落自己。
几乎要用力将车钥匙拧断,应冠星发动车子,踩死油门,一路飙出了老宅。
第30章 我真的很怕你嫌弃我。
搬离应家的决定虽然很匆忙, 但好在应训庭的决策能力和执行能力很强。
在搬家的同时,仓溪谷那边也让赵总安排了家政, 将屋内打扫了一遍, 添购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
付溪和应训庭驱车来到仓溪谷后,赵总再次亲自接待。
“一切布置好了,应董和付先生可以直接入住。”
“辛苦了赵总。”
“哪里的话, 我带二位去现场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也好及时修改更换。”赵总依旧露着亲切无比的笑容,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房子依旧在C区,C-9。
在整个C区而言,离之前和应冠星买的婚房较远, 而离沈栎的C-5较近。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不言而喻,以便观察和接近沈栎, 早日帮沈栎完成愿望,结束任务。
“就是这里了。”赵总上前一步推开铁艺门,别墅的花园精美景观映入眼帘。
付溪能看见穿着家政服装的保洁人员玻璃窗后和门廊上穿梭,拿着清洁工具忙碌个不停, 一座空置的房子此刻显得生机勃勃。
那是一座两层楼的别墅,虽然C-9整体面积占地不小,但几乎都被植物占去了, 房屋打大小犹如放大了两倍的loft公寓, 像躲藏在密林中一个精巧鸟笼。
不同于老宅望不到头的空旷,这间别墅正好符合付溪和应训庭的要求,两个人住不会显得太空。
“怎么样?”赵总有些忐忑的问付溪, 不仅是上次买婚房, 这次看新房他也觉得做主的是付溪。但是两次给他的感官却差别很大。
上次付溪和应冠星买婚房, 赵总见过小两口看新房,都是甜甜蜜蜜,商商量量如何过日子的,就没见过像付溪、应冠星那种跟完成任务似的,连现场都不去,直接在平板上选个效果图就付款签字的。
而这次呢,反倒更像是认真挑房子,长期入驻的感觉。
付溪低头问应训庭:“叔叔,你觉得怎么样?”
“你选的自然是好的,这里环境不错,平时可以常在花园里走动,对锻炼身体有好处。”应训庭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每天早晚我就带你在花园里进行康复训练。”付溪推着应训庭往里走,一边对着小径两旁设计规划起来,这里该建些什么,哪里该做出什么修整,应训庭微微侧头倾听,时不时提点意见,气氛尤为亲昵融洽。
赵总在旁边看着,甚至怀疑这才是一对看新房的过日子的人。
眼看着走到别墅的大门口,付溪转过身对赵总说道:“今天实在麻烦赵总了,现在也看得差不多了,您有事的话就先去忙。”
赵总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确实房间内的一些事情涉及到了个人隐私,他也不打算长留,便道:“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赵总走后,家政团队没多久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付溪和应训庭两个人。
环视着窗明几净的客厅,鼻息间还能闻到残留在地板桌椅上的水汽。这是一片全新的领域,墙角和正中间的位置留着恭敬的空白,亟待他们的填充新成员。
“到底还是简陋了点,总觉得委屈了你。”应训庭在屋子内转了一圈,整个客厅还没他以前的书房大。
“怎么会?小点好,打扫起来比较轻松。”付溪在他面前蹲下来,笑着问:“想吃点什么,我有从老宅带了一点速食,面条、水饺、披萨。我老家有个习俗,刚搬到新家要开火做饭,向某些隐形的房客宣示主人要入驻了,你们赶紧离开。”
应训庭听得一笑:“那就简单些,煮面条吧。晚上再带你出去吃。”
“好,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付溪先将装有食物纸箱拖进了厨房里,从里面取出需要速冻的食物,赵总很贴心,提前给他们安装好了一些基础的电器,比如燃气灶和冰箱,还有一套厨具。
付溪刚装了半锅水,就听到轮椅滑轮的声音到了门口。
“怎么了?”付溪见他停在门口不进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双眼中的神情非常复杂。
“以前你总是亲自下厨给冠星做吃的,但是他从不领情,我看到好几次你把菜倒掉。”
“啊?我那时候只是为了做任务……”付溪不好意思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我以后不会给他做菜了。”
“我当时其实一直想对你说,不要伤心,我可以帮你吃掉,但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这么要求。”
付溪看应训庭说得平淡,反而让他觉得心酸又心疼:“我真不知道你那时候……你也太委屈自己了,你应该直接跟我说的,就不会浪费那么多菜了。我每次做了都吃不完,但是因为是送给应冠星的,也不好意思叫别人来吃,我更不可能让你吃应冠星的剩菜,只好倒掉。”
“现在我知道你是为了做任务,但心里还是没法释怀。”应训庭说这番话的时候,黑色的双眸越发的幽邃而深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付溪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委屈和失落,一想到这样无所不能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示弱,只因被自己无视变得可怜,无形中付溪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愧疚像洪水将他淹没:“我以后只给你做菜!”
应训庭看着他如同宣誓般的言论,只是做个菜而已,他心里纵然还是对过往耿耿于怀,却也不禁有种被阳光驱散了阴霾的清朗感。
他指了指料理台:“水开了。”
“哦哦。”付溪赶紧转过身去抽出一把面丢进锅里,然后一边看着锅,一边转头紧张的看着应训庭,好似在等他对自己的宣示做出评价和回应。
应训庭看他两头忙的样子,可爱得像个忙着秋收的松鼠,来回两头的照顾不过来,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生怕自己突然笑出声恼着了他:“在锅里滴点油,就不会溢出来了。”
“嗯?这样能行?”付溪疑惑道,但还是听他的话拿起油瓶滴了两滴在上面,滚动的沸水就像闹脾气的小孩被糖果安抚,不再闹腾了:“果然不溢出来了!”付溪惊喜的回头看他:“我记得你不下厨,什么时候偷偷学会的?”
“没有学过。”应训庭说。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付溪猜想:“听别人传授的经验?”
“倒也……可以这么说。初中的时候自学物理从书上知道的,这是利用了液体表面的张力,油的密度小于水,覆盖在水面上就相当于盖了一层盖子,减少了水浪的涌动弧度。”
“大航海时期,政府会要求出海的船舶带上几桶油,遭遇暴风雨的时候,船员就将油倒入海里,减少风浪,稳定船体,所以这也叫镇浪油。”
“啊?”付溪扶额:“原来是这样,别人做菜靠经验,你做菜靠科学?”
应训庭失笑,看着付溪眼中惊叹又崇拜的神情,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卖弄知识的虚荣感。
“科学先生,既然你都来厨房了,帮我一起调调料吧。”付溪朝他招招手,拆开一套碗具的包装,清洗出两个面碗。
“这个我可不会。”
“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啊。”付溪弯身虚靠在他肩膀上,笑盈盈的说:“要相信自己的潜能是无限的,先放一点盐和鸡精。”
“一点是多少,几克?”
“嗯?就撒一点点就行了。”付溪拿起罐子抖了几下,细白透亮的盐粒薄薄的盖在碗底:“这么多就行了。”
应训庭接过盐罐子,顿了顿,想像付溪那样抖几下,却有点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抖了一下,盐粒只掉落了几颗,他对比了下付溪倒出的数量,又再轻轻抖了一下,盐粒像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琵琶女,吝啬见人。
于是他狠狠的抖的两下,盐粒就像突然山体滑坡的碎石,叮叮当当落下,在碗底堆了个雪白的小山。
“哈哈哈哈……”付溪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明明在外面是让人仰视的存在,却在他面前沾染了世俗的烟火气,也有了平凡的一面。
“不准笑了!”应训庭第一次付溪面前露了拙,略有些窘态,他将盐罐子放回料理台上,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从没做过这个。”
“好的,好的,每个人的第一次都难免会出错。”付溪仍旧无法控制脸上的笑意:“那你要再接再厉哦。”
“如果有计量工具的话,我不会出现这种小失误的。”
“嗯?你是想把做菜等同于做实验啊?”
“难道不是吗,人类能拥有如今丰富的物质生活,是依托了发达的工业基础。只要掌握好了精准的材料配比,就能通过机器批量生产,口感也很好,超市里统一包装、销售火爆的货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付溪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就如陈述客观事实,如果不是看到他本人毫无恶意的表情的话:“你要是在外面说这番话是要挨打的。”
“为什么?”应训庭不解。
竟然是在认真思考和求问,付溪刚刚还在崇拜他知识的渊博,这才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竟然调换了:“做菜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和总结,人的感觉很重要,它是一种唯心的艺术。”
“是么,是我浅薄了。”应训庭主动靠过去:“付老师教教我?”
他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像极了学校里最受老师喜欢的那类乖学生,目光里全是敬慕。付溪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脑子都飘忽忽起来,恨不得什么都巨细无靡的告诉他,又怕自己想说的太多,说不清楚,被他小看了自己。
大概是看出了付溪的为难,应训庭的说:“那就从这碗面开始吧。”
心里没由来的一软,付溪暗自叹了口气,应训庭太温柔了,他是何德何能才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呢。
他一边放调料、捞面,一边闲聊般给他讲解各种调料的作用配比,蒸煮的步骤。
这一刻,时光静谧,水蒸气缭绕,付溪削瘦的身影轻松惬意的站在料理台边,为他洗手作羹汤,语调轻缓的与他说着话,秒针似乎也偷懒了,比任何时候走得慢,连厨房里的光线也变得朦胧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