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准每一个穴位的位置,就像是手上多了双眼睛一般。
不多时,顾裴朗的腿便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细长的银针,而老人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落针一边问他的感受。
男人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被苏瑾昱轻柔的擦去,他缓缓吐出了一口颤抖的呼吸:“有一种刺辣的麻。”
“第一次针灸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老人面不改色,右手食指拇指捻着针,左手抬起了顾裴朗的腿,摸索着找到脚心的穴位,然后利落的扎了上去。
苏瑾昱眉头跳了跳:“那里也要扎?”
张爷爷冷哼一声:“一看就是没好好做功课。”
“这人的脚心,就是人的第二个器官,五脏六腑相对应的穴位,在这里都能找到,很多时候通过按摩脚底看人的反应,就能知道他的身体情况。”
苏瑾昱默默地在一旁记下来。
老人冷不丁话音一转:“你以前胃不好?”
苏瑾昱抬头看着他,这才知道对方是问床上的人。
顾裴朗:“有一点。”
“我看到的可不是一点,”张爷爷毫不留情的戳穿男人的谎言,“你们这些小年轻,仗着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等到老了,有你们受的!”
“肝也不好,”老人边一边落针一边数落,两条杂乱的眉毛已经拧做了一块儿,“啧!酒也没少喝吧?”
顾裴朗没说话,苏瑾昱默默地握紧了手。
“唔……倒不是太严重,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小子,给他炖的药膳不能停,只是那些个壮阳的药材不用再加了,你男人肾好得很,再补怕是会出事哟……”
那个“哟”刻意拖长了声音,听着莫名的有几分欠揍。
苏瑾昱:“……”
顾裴朗:“……”
苏瑾昱即便是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老人这样的揶揄,尤其是床上顾裴朗向他投来的目光,更是让他生生的表演了一场变脸。
张爷爷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话,最后一根银针落下之后慢悠悠的收回了手。
“一个小时后取针,苏小子,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苏瑾昱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急忙让厨房的人准备吃的。
阿宝坐在客厅不吵不闹,乖乖的吃着张管家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来的零食,在看见苏瑾昱搀扶着张爷爷从电梯出来后,急忙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小面包就跑了上去。
“爷爷!”
小孩搀扶着自家爷爷往客厅的方向走,动作之间满是小心翼翼。
“你上楼去吧,他扎着针身边需要人看着,我这里有阿宝就行了。”
在沙发上坐下来的老人冲着苏瑾昱的方向开口道。
苏瑾昱没有推辞,他的确放心不下卧室里的人,于是在叮嘱张管家要好好招待两人后,转身上了三楼。
一小时后,张爷爷上来拔针。
一根根的银针从穴位上拔出,然后又被,插,进布袋里,将袋子上的绑带系好,老人这才起身。
“今天就先到这里,以后每隔三天便针灸一次,之前开的药还剩多少?”
苏瑾昱:“一副。”
“那行,我再给你重新开几副,那一副用完之后接着用,饮食上注意均衡清淡些……你家看起来好像不差钱,可以请个护工,帮著做一些基础康复训练唤醒腿部肌肉。”
老人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堆,苏瑾昱全都用心记下。
快十点的时候,对方提出要回去。
窗外还在窸窸窣窣的下着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不知疲倦的飞舞,落下,像是要彻底淹没这个世界。
这样的情况下开车极不安全,顾裴朗不同意,苏瑾昱也一样。
好说歹说,最后搬出了阿宝,才将性格执拗的老人劝住。
张管家一早就准备好了房间,贴心的备好了所用东西。
入微不至的贴心让也没能让老人紧绷的脸色好上半分,对着床边的两人冷哼一声后才让阿宝牵着自己转身离开。
爷孙两人走后,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瑾昱看着床上的人面不改色的喝下黑乎乎的药后,开始准备给人泡脚。
瘦削变形的腿在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尽管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苏瑾昱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疼。
顾裴朗垂眸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腿放进木桶,动作轻柔得就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
男人眼神微动:“我醒来的时候没见你,张管家说你去超市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苏瑾昱浇水的动作陡然一顿。
“啊……我说我是在超市碰巧遇见的张爷爷听他们,裴朗你信吗?”
顾裴朗皱着眉头看着他没说话。
苏瑾昱笑得有些讨好:“你也不信对吧……我也不信……”
“苏瑾昱。”
两人自从说开后,男人已经很少再连名带姓的叫他了,甫一听,苏瑾昱还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有些微不可察的不安和恐慌。
“你别生气呀……我知道错了。”
他软下声音道歉,可怜兮兮的样子将顾裴朗嘴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第九十六章 七爷委屈
卧室安静片刻,最终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苏瑾昱,你就是仗着我……”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苏瑾昱知道对方已经不生气了,笑着凑上前讨了一个吻,然后认真的给人泡脚按摩。
另一边,B市。
富丽堂皇的别墅坐落在半山之间,庞大的身躯隐在银银的雪光之中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左侧紧闭的窗户里,有暖色的灯光从窗帘缝隙中逃逸出来,而后被守在外面的夜色吞噬。
宽大柔软的床铺上,两抹人影交叠。
苏漓低喘一声,伏在他上方的男人双手微微用力撑起身子,那双微蓝的眸子像是沁了雾气一般的琉璃,深情的看着他。
“够了……”身形小了一个号的男人抬手,无力的搭在对方的肩上,清冷的声音略微沙哑,多了一抹别样的性感。
商弋勾了勾唇角,俯身在人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起身。
“我带你去清洗。”
苏漓实在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冷着一张尚带绯红的脸嗯了一声,然后任由男人将自己抱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后的人已经昏昏欲睡,头顶上的吹风机风力适中的吹着湿润的头发。
黑色的发丝宛如上好的丝绸一般从指间滑过,带着些微的痒。
商弋勾着唇角,声音温柔缱绻:“头发长了。”
苏漓迷迷糊糊的,闻言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随它吧,反正过不了多久都要剃了。”
“会长起来的。”男人安慰他。
苏漓又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商弋无奈,想着这段时间的治疗,心疼对方越来越瘦削的身子,原本想着等人痊愈之后再好好讨要自己的福利,却不想今天一回来这人就直接朝自己扑了过来。
憋了那么久,心上人又那么的热情,他就难免激动了些,一下没控制住做得有些狠了。
动作轻柔的帮人把头发吹干,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末了在那光洁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而后起身离开。
助理正等在门外,一起的还有平日里暗中跟着苏漓负责对方安全的几个保镖。
在见男人出来后,全都弯腰行了一礼。
男人逼近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身黑色的浴袍,俊美五官在走廊的灯光下红心透着逼人的凌厉,面无表情的模样给人以无形的压迫。
“去书房。”
冷冷地丢下三个字后,男人抬脚朝着走廊尽头而去,身后的几人默不作声地快步跟上,脚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黑白两色为主打的书房里,空气无端的压抑紧绷。
坐在办公桌后的商弋身子靠在身后柔软的椅背里,手指搭在扶手上一下接着一下的轻轻敲着。
凌厉的目光环视一圈后落在了助理身上。
“你先说。”
一身黑色职业西装的助理上前一步,打开怀中的文件,一板一眼的汇报着上面的情况。
男人面无表情的听着,等到助理说完后,他才冷声开口:“东西被抢了就再抢回来,我是让你们这段时间低调一些,不是让你们被别人欺到头上了也只会忍气吞声。”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助理低着头恭声应下,而后转身离开。
等到人走后,商弋看向面前的几位保镖:“到你们了。”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低头汇报:“跟踪夫人的人已经抓到了,关在了地下室,嘴很严。”
“呵!”商弋冷笑了一声,手中把玩的火机噌的一声亮起了蓝色的光芒,他垂眸看着指尖跳跃的火焰,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血气,“撬开。”
“是。”
处理完手上的事,男人才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卧室。
暖色的壁灯下,裹在被子里的人嘴唇微张,睡得安稳。
商弋放轻了动作掀开被子躺进去,却还是惊醒了床上的人。
苏漓皱着眉头,自发的滚进了男人带着寒气的怀里,打了个哆嗦。
“去哪儿了身上那么凉……”他忍不住嘟囔。
商弋在那两瓣柔软的唇瓣上吻了吻:“书房处理了一点事,睡吧。”
苏漓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眠。
清早起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穿着草莓睡衣的小公主开门哒哒哒的跑了进来,然后爬到了床上。
“爹地~~~起床啦~~~”
苏漓看着女儿可爱的笑脸,神情一片温柔,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动作之间不小心扯到了开发过度的部位,唇角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
商弋穿着围裙打开门进来,两手卡着女儿的胳肢窝将人抱了起来。
“你爹地身体不好,你别打扰他休息。”
小铃铛两条小腿在半空扑腾了一瞬,不甘心的叫道:“那都是因为爸爸晚上欺负爹地,爸爸最讨厌!爹地都哭着说不要不要了爸爸还要打唔唔唔!”
小公主被自家爸爸捂着嘴丢进了阿姨怀里,阿姨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的抱着人转身离开。
苏漓坐在床上,清冷俊逸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瞪着商弋的目光恨不得将人戳成筛子!
手边的枕头被当作武器一样丢了出去,苏漓咬牙:“商弋!你干的好事!”
他又羞又恼,想着那些羞耻的哭泣和吟呻都被自家女儿偷听了去,可能还不止一次,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商弋伸手接过迎面砸来的枕头,好脾气的笑。
他也很冤枉,女儿自从苏漓出院后就一直吵着闹着的要和爹地一起睡,那是他的老婆,他都还没抱够,怎么可能让人抢了去?于是一个三十一二的男人开始天天和自己女儿斗,威逼利诱才哄得对方相信爹地和爸爸一起睡身体才会好。
他哪里会知道女儿会偷听他们的墙角?
因为早上的这一个插曲,苏漓一整天都冷着一张脸没让男人碰,吃了早饭后提着公文包就去学校了。
商七爷在自家媳妇身上吃了憋,去公司的时候浑身憋着火,偏生有人这个时候要往枪口上撞。
在听说地下室里的人死活都不开口的时候,男人纯银的笔尖在雪白的纸张上轻轻一点。
黑色的墨迹晕染开来,他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真是……很有骨气啊……”
低沉缱绻的声音让人听了无端的胆寒。
第九十七章 不是沉默着爆发,就是沉默着变态
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的味道带着潮湿和腥甜。
不算宽敞的过道像是一眼望不到头,两旁的墙壁光滑平整,在天花板微弱的灯关下反射出森冷的光泽。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黑色而厚重的铁门,沉闷的颜色给人以无端的压迫感。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紧闭的门缝里泄露出来,雪白的天花板上,发黄的灯泡闪烁了一瞬之后逐渐熄灭,而后再也没能亮起来。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接过身后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不小心溅到手上的血,男人眉宇间的戾气这才稍微淡了几分。
抬眸看了一眼头顶坏掉的灯泡,商弋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说了多少次,营造氛围也不用特意去换个二手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七爷连买颗灯泡的钱都没有。”
男人低沉缱绻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悦,见血后的阴狠尚未褪尽。
跟在他身后的人打了个冷颤,立马低头保证马上就让人去换。
商弋点头,将手上的毛巾抬手丢回手下怀里,而后抬脚出了地下室。
地面上助理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他上来后将手中的外套给人披上。
“七爷,人要怎么处理?”
商弋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袖口处的袖口,唇角微扬,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打包好,给他主人送过去,顺便让九轲给苏庆送封信,一个做老子的被儿子蒙在鼓里,连我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