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当初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那就干脆全吞了,该进去的进去,那些靠压榨赚来的风光日子,一个也别想留。
李氏的人听到风声吓得肝胆俱裂,一边咒骂着李德海一边费尽心力打听谁能捞他们一把,甚至还真有人打听到了沈余这边,备了重金来接触,沈余一概推了不见。
这事触到了宗楚的逆点,没人敢在这时候犯他忌讳。
李天一在这时候求宗酶,摆明了是把她推出去救自己。
沈余面色不虞,宗酶猜到原因,她颤着声音保证:“沈哥,天一没有求我,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
这倒是令沈余意外,他侧头看着自己看了三年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绝境使人冷静,宗酶这次出奇的理智,她冷静的说自己调查过这件事,没有任何李天一插手的痕迹。
放了李天一不算件事,只不过搞李家是宗楚亲自下的命令,宗酶要是这时候开口求宗楚保李天一,简直是当面打宗楚的脸。
在她哥多年的无情镇压下,宗酶虽然着急但是也至少知道这情绝对不能她去求,她要是敢,宗楚就能打断她的腿。
但是沈余不一样,沈余是宗楚的人,他要是开口,这个面子执行人绝对掂量掂量,更何况这事半大不大,捅到宗楚跟前实在是因为这么多年没人敢这么干过,宗楚既然已经下了命令,那些个小虾米的死活自然有专人料理,不会有人不懂眼色的再往上报,也就是说,这事直接越过宗楚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她能说动沈余。
宗酶知道这件事是强人所难,但是她放不下李天一,她求沈余惯了,这时候也颤巍巍的抱着希望。
她揪着被角往前一步,可怜巴巴的说:“沈哥,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看他再失去一次了。”
沈余神色微垂,他握着水杯,白皙的手指晕着反射的波纹,一荡一荡的,晃动人的心神。
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酶酶,我没办法。”
他现在自身难保,昨晚临睡前那番温存给了他不自量力的错觉,以为宗楚已经消气。
但是怎么可能呢?
宗楚最忌讳的就是顶撞他,背着他做事,沈余一下犯了两个。
宗酶闻言,彻底瘫坐在他身边,视线无神,她大概能猜到沈余又和她哥闹了矛盾,过了半秒才站起身来,语气颤抖却又坚定的说:“我……我去求求我母亲,沈哥,你自己……别惹他,我哥他最近脾气很不好。”
沈余往床头轻微仰了仰,眼皮微阖,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水杯,轻轻说:“我知道,走吧,不要抱……太大希望。”
宗酶眼眶通红,她握着拳头,然后转头就往外跑,房门没关,外边传来德叔疑问的‘大小姐不留下吃早饭吗?’,宗酶冷静说了句不吃,随后就是仓促的脚步声。
沈余额角刺激得一抽一抽的疼,他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按了按额角,腰部以下仍然有些麻木。
昨晚宗楚带着气不让他好过,动作狠了,宗楚又有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的习惯,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沈余也才勉强习惯。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自身难保,不是夸张。
宗楚对他工作这件事很不满意,沈余费了点心思才留下这唯一的外出活动。
他现在手里的是个大项目,片方那边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出山,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不去,说不过去。
当然,打了招呼不去,同样说不过去。不过现在这个招呼打是不打,显然轮不到他来做决定,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招惹宗楚,给他理由彻底断了自己的工作。
沈余薄唇轻轻抿了抿,圆润窄小的唇珠轻点在浅色的唇瓣上,像朵失了血色的花瓣。
德叔捧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敲了敲门。
“您进来吧。”
沈余轻声说。
德叔手脚放轻进门,他先看了眼靠在床头的青年,默默收敛了视线,把牛奶放在床头,瓷杯和柜子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沈余睁开眼睛,他看着手中奶白色的杯子,低声问:“先生说了我什么时候能去工作吗?”
德叔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口气,叹道,“小少爷,五爷也是为你好,今天歇一天,检查好了养养身体再去---也不影响什么,片场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沈余安静听着,表情平淡的点头。
他知道了,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今天别想出公馆大门。
宗楚的家世和背景造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要做什么决定,从来不需要知会被决定者,沈余跟了他四年,早已经熟知这一点,也明白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我能给飞哥打个电话吗?”
他握着温暖的瓷杯,又问道。
电话昨晚放在床头柜上,早起刚醒的时候就已经被拿走了。
宗楚要断了他的硬气,从来都是干脆又凌厉的手段。
德叔显而易见的犹豫了几秒,为难的说:“小少爷,五爷已经叫人和那边通知好了,您静养期间,工作这些还是放放,对养身体也好。”
老人看着青年苍白平静的脸,稍有些不忍,他劝:“也就个两三天,小少爷,您服服软,等晚上五爷回来,稍微说点好话,五爷他也是---担心你。”
沈余视线略微波动了下,他握着温暖渐渐消失的杯子,缓缓勾了勾唇角,轻声应道:“我知道的,谢谢您。”
青年嗓音还带着点喑哑,安静顺服的垂着视线,仿佛被削掉利爪的猫咪,安静蛰伏在主人床边。
德叔无声叹了口气,静默无声的退出去,临出去前,沈余忽然叫住他,哑着声音轻声问:“德叔,酶酶来这件事,能不告诉先生吗?”
到底只是个小丫头,要是他能挡一挡,沈余也不会介意多问一句,虽然结果几乎是不可能。
果不其然,老管家微微顿了顿,说,“小少爷,这事---”
沈余于是知道答案了,他轻轻应了句:“嗯。”
整栋庆德公馆都是宗楚的眼线,他看似风光得住在里边,实际上却是被牢牢禁锢起来。
老管家十分心疼,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压着声音提醒他正事,说医生大概下午二点钟到达,沈余安静的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侧着身,重新窝回被子里。
羽绒被里暖暖的,还带着点残留的体温,像给他加了一层保护屏。
门被轻声关上。
沈余注视着墙角暗色低调的花纹,视线却没有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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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想打狗
目前为止主要角色可能都出来溜了一圈了,之前的事后几章点嗷
第5章
撂脚巷2号街。
下午的街头褪去了城市的热闹吵杂,卤肉店门口的小姑娘晃荡着脚吃着手里的棒棒糖,帮午睡的大人看着小店。
小路远处挎着篮子的女人穿着碎花布裙哼着歌慢悠悠的走着,闻到熟悉的卤肉味眼睛瞬间一亮。
她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容貌依稀还能看出来年轻时的眷丽,只不过眼尾却留下了极深刻的痕迹,“小丫儿,来一斤卤猪头肉。”
女人快步走到卤肉店前,兴急着说道。
这是她儿子最喜欢的东西,每回带回去都会搂着她的腰甜甜的叫她妈妈。
女人艳丽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小姑娘看见她却畏惧的缩了缩脖子,棒棒糖也不吃了,干巴巴的拿着,看着她小声说:“姨姨,要,要钱的。”
女人和蔼的面容瞬间一变,仿佛映照着美人时突然碎裂的镜子,迸溅粘合出一张古怪的脸。
“钱?钱?老娘哪来的钱给你!”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
卤肉店的老板娘被吵醒了,听见女儿哭声拖鞋都没穿紧赶着跑出来,一见到女人,立马眼睛一竖,抄起店门口的大扫把就往她身上扑,“明美冉!你这个疯子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大扫把重重拍在女人身上,被称作明美冉的女人躲都没躲,原本狰狞的表情忽然变得诡异,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扭曲着,整个人抱着腿哭嚎着蜷缩起来。
小女孩被吓傻了,棒棒糖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老板娘也看傻了,她勉强撑着硬气,对聚过来看热闹的邻居说道:“我可没弄她啊,大家伙可得给我作证!倒了大霉了真是!”
邻居指指点点,“哎别打啦,也是可怜,没嫁好人,被逼成疯子。”
地上的女人全不做理会,细嫩的双臂捂着耳朵,表情时而温柔的轻声细语,时而像厉鬼一样大声嚷着听不懂的话。
“这,这怎么办那,要么报警?”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老板娘见她没了威胁,放下扫把迟疑的说。
“交给我们就好,给您造成的麻烦,我们会悉数补偿。”
温雅稳重的声音忽然在街边响起。
围观的老板和老板娘们齐齐转头,街边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皮鞋头干净得能衬出天上漂浮的云彩,和这条挤满了油污和小孩哭闹声的小街处处充满了不协调的对比。
卤肉店老板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卫臣莞尔一笑,他双手带着白手套,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眼在地上哭嚎的女人,挥挥手,从他身后的豪车上立马下来三个壮汉,动作整齐利索的去抓女人胡乱挥着的手臂。
这架势看着不太对劲,小街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还是老板娘站出身来,搓着手稍微有些拘谨的问:“那个---明美冉她和您是什么关系啊?”
小女孩站在妈妈身后,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卫臣对她笑了笑,礼貌的回复:“您放心,我们是沈余先生‘认识’的人,明女士状态不太好,小先生要带她做下精神状况鉴定,也方便之后照顾。”
“啊---小茶根。”
一听是沈余,街坊四邻立马小声的表示理解。
说来那个孩子也是可怜,亲爸出轨,带来的弟弟还没和他差上三岁,沈余被分给了亲妈,明美冉是个远嫁的,自以为找了个靠谱的男人,和家里边都闹翻了,生孩子都没见娘家人来,这回一离婚,人直接就疯了,白天四处鬼混喝酒,晚上就打孩子。
这条街都知道有个漂亮干净的孩子今天脸青一块,明天腿瘸一下,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还是他亲爸看不下去,把孩子带回去养了。
现在那孩子听说是当什么明星去了,有钱了,还没忘了亲妈,总过来看看。
老板娘叹了口气,摸着自家闺女懵懵懂懂的脑袋,明美冉被搀起来后犹在挣扎个不停,卫臣淡淡说了声:“明女士。”
癫狂中的女人看清了他的脸,立马安静下来。
她双眼瞪得死大,表情瞬间变得谄媚,笑呵呵着说:“先生,先生,是先生要给我钱了?我花光了,我全花光了!”
明美冉还在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不清楚的喊,然后谄媚的表情又忽然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五官死死拧在一起,她紧盯着卫臣猛地吐了口吐沫,被两个男人抓着的手臂疯狂挣扎起来,嘴里大骂着:
“去死!去死!都去死!他要害死我儿子,害我!还想害死我儿子!别想害我儿子!”
卫臣眼中掠过一丝嫌恶,他摩挲着手套,略微侧头颔首。
保镖立马捂住女人的嘴,抬着疯狂的女人往车里塞。
吵杂的小街重新恢复安宁。
街坊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许唏嘘。
明美冉刚来的时候也是个明艳的大美人,谁能想到就这么十几年人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板娘得了十张钞票,她推着不想收,对方往后退了一步,轻淡的看了眼她油污的围裙。
老板娘于是讪讪停下,在卫臣离开前又忽然喊住他:“那个,明美冉她今后---”
男人微微弯唇:“您不需要再担心,明女士确诊后会留在精神病院安心养病,会有专人照顾她。”
老板娘看着他和善的表情,忽然打了个冷战,勉强笑了笑,捂着自家女儿的眼睛回自家铺子了。
车门开合,后车座的女人还在狼狈又癫狂的挣动,司机看了眼车镜,镇定的询问:“五爷的意思是?”
卫臣摘下手套,“直接送去‘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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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热潮会馆。
“哎他妈的,今天这戏真他妈的爽!”
李德灌了口啤酒,大声嚷道,九七年的啤酒瓶砸在浓红的实木桌面上,发出重重一声脆响。
身边倚着他的女人浅浅笑了下,又有点畏惧的看了眼沙发正中的男人,靠在李胖子身上小声恭维着:“还是五爷心善,要不是五爷最后抓住李家那老头,这会儿他家都找不到他那把老骨头喽。”
众人哄笑起来。
李胖子挑着眉毛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眼,调侃:“还夸你五爷心善?我看你哆嗦得都该掉下去了。”
女人微僵,娇声笑着喊了声‘李哥’,李胖子笑着挽住她的腰,这话题也算是转开了,女人松了口气。
陈琛叉着长腿坐在边上,举着酒杯舔了舔牙,朝宗楚那边晃了晃:“老宗,走一个?”
男人靠在沙发背上,单单坐着,都比两侧的人高出半个头,穿着衬衫的宽厚肩膀充斥着雄性野兽盘踞的气息。
他单手在手机上打着什么,右手举杯隔空和陈琛碰了碰,仰头把一杯酒饮尽。
“爽!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