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几个婶子见她表情不对都凑过去看,男人已经走近了。
他没有表情的脸在黑压压的飘雪天里显得更加阴沉,看见几个村民,也没什么反应,直愣愣的大步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看着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还是穿的病服!
宗楚当时来弄出来的动静几个婶子现在还记得呢,沈余刚回来,这人又追过来了,刘婶立马一拍腿,叫住他:“喂,你想干什么来,我跟你说把人绑走那可是犯法的!”
男人动都没动,还是直行往前走。那方位可不就是沈余的家。
刘婶待不住了,她让几个老姐妹稳住先回家找人,自己看男人是真的没反应,一步轻一步重的继续往前走,就跟机器人似的,直接就抄近路朝沈余家跑去。
她喘着气,咚咚的敲门。
彼时杨河正在帮忙摘菜,沈余他们回来的突然,下午又一直在哄孩子和接待村里人,到现在还没好好的吃上一顿饭。
现在人走了,眼看着沈余自己也有主意,杨河便也不多说了,时间正好也不早了,沈余就留他在家里吃一顿。
沈余的厨艺算不得太好,但是也算是比较可以的,刘婶他们还有送来排骨的,调料家里也都有,沈余想了想,打算弄个炖排骨顺便放点菜一起,配着米饭吃。
门一响,里边两个人都愣了下。
沈余擦擦手去开门。
刘婶满脸慌张还没落下来,她见到沈余,立马喊:“小沈,那个人又来了!你快点跑!”
沈余被刘婶急促的声音喊得怔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那个人——
是宗楚吗?
沈余没像刘婶想得一样紧张,他愣了过后,甚至是有些平淡的。
沈余安抚一遍刘婶,告诉她不会有事情的。
听到刘婶说村民又去叫人了,愣了愣,忍不住摇头轻笑道:“辛苦您和各位村里人了,不必要的——没关系,您放心吧,让村里人都回去休息吧。”
刘婶不确定的看他:“小沈,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说哦,不用怕他——”
宗楚看着实在不像个好人,更别提他出现在村民前的第一面,几乎是奠定了“恶人”的宝座。
沈余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您放心。”
刘婶还有些想劝,她眉头紧紧皱着,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身后一声低沉的“沈余”给打断了。
沈余?
刘婶反应了一秒,然后马上意识到是那个男人上来了,她立刻扭头,脸上也做出不善的表情朝身后盯过去,要是宗楚有什么举动,似乎马上就会找一堆人扑上去。
结果看到人,先傻的变成了刘婶。
明明——
明明刚才在下边的时候她们看见的男人面色冷然,哪怕身上看着有些狼狈,沾着湿透的衣服,可一身的凶狠气息不用说话都要把人吓到。
但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男人那双幽深深邃的眼睛这时候只盯着小沈老师,竟然能看出来几分眼巴巴的意思?!就跟他们村里的男人惹老婆生气了,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
刘婶不懂什么别的,这时候只觉得恍恍惚惚,她说:“这咋还就——”
可怜上了呢。
只不过这话也没说出来,又被男人抢了先。
浑身湿透、仿佛走了千百里的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一小步,对着房门内的青年哑着声音叫道:“我错了,沈余,我错了,别让我走。”
刘婶表情越发离奇,她短时间内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
听到声音的杨河也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没洗完的菜叶,问着:“怎么了,谁来——”
透过沈余见到门外的男人的第一眼,杨河差点没认出人来。
外边的男人实在能说的上是一声狼狈可怜。
但是这两个词,任何一个也不该出现在北城的宗家掌权者身上。
杨河沉默下来,他却不像不明所以得刘婶,神情很严峻,直勾勾的盯着外边的男人。
唯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只有沈余一个。
他沉默的看着一只盯着他一个人的男人,搭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了一点。
他没有先理会男人,只又低声说了两句,将刘婶安抚离开。
这情况眼看着是真的不需要自己,而且情势离奇古怪,刘婶琢磨不透,心思倒是莫名其妙的安稳下来,摸着脑袋走了,顺便把又集合着要上山的村民都给叫了回去。
问就说谈着呢。
雪还没停,从昨天夜里的鹅毛大雪到今天白天转小,现在又开始逐渐变大了,男人站在外边一动不动,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样。
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已经全都湿透了。
沈余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为什么不坐车来?”
有宗酶,有卫臣,甚至还应该有李德他们,认谁一个也不可能让宗楚这么狼狈的过来。
沈余视线像是凝了一层霜。
很冷淡的眼神,仿佛刀刃一样,但宗楚却觉得有些值得乐呵。
只要沈余还对他有反应,所有的一切全都值得,哪怕他就在沈余面前一直当个傻子。
男人定定盯着门口的青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怕你不让我进门。”
他半个字也没有多说。比如走了多长时间,比如路上冷不冷,又比如一路上是想着谁才走下来。
从医院到隆村,走起来大概得有三四个小时,而加上大雪的天气,至少要五六个小时。
他身上的衣服只怕是湿了又被热气烘干,然后又全部湿透,彻底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
男人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他甚至试图不去看沈余旁边站着的碍眼的人,表情清正,仿佛就是个普通的追着伴侣跑了几个小时的男人一样,简简单单的说着可怜的话,企图让伴侣心软,目的放的很明确的讲:
“我湿透了,沈余,我很冷,冷得要冻死了,你还让我进去吗?”
他说着冷,却一动也不动。仿佛如果沈余说不让,就冻死在这里。
这似乎一点也不夸张。
他没说,
沈余就是知道他是从医院一路走到这里。
他手指紧了又紧,最后对着男人清亮深邃的眼睛,缓慢的松懈下来。
沈余最后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进来吧。”
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那段混沌印象中,宗楚抱着他一步一叩首的上了五千级台阶。
曾经他只当成一个梦而已,不管是真是假,也只能是梦,但现在忽然又想了起来。
沈余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他转身进去,杨河落后他一点,他痴长沈余几岁,对宗楚这号的人物实在是一点心也不放不下。
杨河盯着抬起脚步的男人。
负重越野对于宗楚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今天天气特殊,宗楚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明天八成就得病倒了,他却只想着,又能让沈余可怜可怜他。
至于挡路的杨河。
男人视线直直越过他,仿佛没看到一样。
宗楚知道沈余现在不想见到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却又不想让沈余更厌恶他。
这条界限宗楚现在拿捏不住,他只能拘谨的进门,然后傻乎乎的仿佛真的脑子有问题一样站在空荡的屋子里。
沈余还在做饭,他进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衣服,递到宗楚身前。
男人喜形于色立刻表露在脸上。
这其实很违和,看过了他嘲讽或者冷脸,沈余一时间竟然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和之前扥男人联系在一起。
但这就是宗楚,永远都是一个人。
沈余移开视线:“还有热水,你可以洗一下。”
男人点头,他还想和沈余说两句,结果被杨河直接截胡。
杨河把洗干净的菜递过去,道:“都弄好了,我来烧火,你放料。”
沈余嗯了声,两人就像默契十足一样做饭,宗楚拿着衣服,微张的薄唇死死闭上,拳头攥得死紧。
他几乎快压不住理智。
眼神一瞬间如同领地被侵占的猛兽。
各种阴损的招势在宗楚脑子里过了千百遍,任哪一种都能让杨家哭哭啼啼的把碍眼的杨河关带走关起来永远也不能靠近沈余。
但最后,他只是视线像死水一样深沉的,语气故作委屈的喊:“我也可以帮忙,我先帮忙。”
然后把杨河挤到了一边。
第84章
杨河本来正在和沈余交谈,宗楚这么一个大块头往中间一插,杨河直接被挤到了小半米开外。
他神色颇有点犹疑。
宗楚从刚刚进门开始,状态看着就不太対劲。
盯着他的时候眼神狠倒是够狠了,只不过穿的这身湿漉漉的病服——
还有把他“挤走”这个堪称幼稚的动作,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在一个大家族的掌权者身上。
杨河犹豫着去看沈余。
沈余只顿了一下,朝他摇了摇头,道:“我们出车祸那天,他伤到了脑袋。”
是因为他才伤到的,这件事沈余没说。
但是这也够杨河震惊的了,伤到了脑袋?
这句话仿佛给男人提了醒,他挤进来不说,立马就対着沈余殷切道:“沈余,我来帮忙,不用他。”
低沉的嗓音配着这句话,也是根本不协调的场面。
宗楚往沈余身前走了两步,这下彻底把杨河给挡在身后了,沈余抬眼,只能看见男人凌厉的面容,现在却挂着小心试探的拘谨,仿佛怕被沈余拒绝一样。
他个子高,这时候身上的病服因为屋里温暖的温度甚至开始有些融化,浸出一点水来。
沈余视线往下闪了闪,手指微微动了下。
衣服冻成冰了。
他侧过头,没再看宗楚,一边把准备好的调料都放进锅里,一边说:“先去换衣服吧。”
沈余理他了,而且这句话比在吗门边那句温和一万倍,宗楚很轻易的就能察觉到沈余的态度变化。
他心软了吗?是能让自己留下的意思吗?
男人陷入狂喜中,他隐忍着,视线却灼热的烫人,定定看了一眼沈余,老老实实道:“好。”,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后走,视线收回前,还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杨河。
杨河眉毛拧的死紧,一直看着宗楚消失在里屋,才张了张嘴,没忍住,压低声音道:“沈余,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事,而且依照我来看多半都是装的,你就这么让他——”
“他想来,我们也拦不住。”
锅下了油,映衬着青年淡白的脸,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如同点在心头。
杨河哑然失了声音。
他看着沈余,无望的说:“怎么就这么难——”
什么事情都没有两全其美的时候。
“会好的。”
沈余忽然开口,他侧头,瞳仁澈然,却也坚定果决:“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没可能了。”
杨河震了震。
他想问些什么,问沈余怎么这么肯定,问他如果宗楚来硬的,沈余又该怎么办,但是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变成了沉默。
他忽然想,或许还真的有可能像沈余说的那样。
他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余和这位北城的大人物闹成现在这幅境况,总归不会太好。
但是一个人假装出来的耐性又能有多少呢?k更何况是一个权势都在手的男人。
或许就像沈余说的一样,等哪天这位懒得在玩了,可能就不会再浪费时间。
他想着青年淡然的眼神。
只要沈余能知道界限,不往后退,另一个人就是做什么,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还有他们在这里呢,实在不行他们就想个办法,能跑第一次,还不能跑第二次吗?
杨河痴长他几岁,实在是不想再看沈余重复他的路。
只不过这事总是和他的有点不一样,就比如这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状态,就让杨河十分摸不着头脑。
宗楚很快就换上了衣服,这是沈余的睡衣,村里的衣服一般都没有紧巴巴按照身材做的,因为是睡衣,所以要比沈余普通的衣服宽松不少,不是如此,宗楚也套不进去。
这套衣服仿佛都带着沈余的嘻气息,淡淡的,让人抓不住。
宗楚面色沉沉了一秒,他侧头,和炕上的沈宝正好対上视线。
沈宝静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似乎是嫌弃的,移开了视线,乖巧玩自己的玩具。
宗楚冷笑了一声。
在他的世界观里只有沈余和别人,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
沈宝这个小孩简直就是他的心头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这当然不行,事实上别说沈宝,现在就连外边那个只和沈余相处了一年的杨家废物在沈余心中都比他更重要。
宗楚自然不敢随意王妄为。
他移开视线,嗅着沈余的气息冷静下来,往外边的堂迈进门槛。
笑话,他怎么可能放任沈余一个人和杨河相处?想都别想。
宗楚现在不好动他们,但是因为他现在“脑子不好使”,所以某些手段还是可以使出来。
至少他明晃晃的又一次把杨河从沈余身边挤兑走之后,青年只放下手里的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让他滚出去的话。
宗楚自然见好就收,他今晚能留在这里,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不能把沈余勉强扔给他的一点耐心耗尽了。
宗楚在杨河的眼中本来是等同于“恶霸”的,哪怕是刚刚到一次交道,他也没把这人的装疯卖傻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