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换上了如常的笑容:“好吧,那下次见。”
时颂有些迷糊地跟卫怀琛走了出去。
没想到在洗手间外面,竟然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好像是在等着卫怀琛。
男人长相斯文,还戴着一个金丝边眼镜,身上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时颂身上:“这就是你弟弟?”
“对。”
卫怀琛身体自然地朝旁边倾了倾,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直接挡住了那男人探究的视线。
“啧。”
男人收回目光:“既然你弟弟都变成这样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应该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回去按时喝药就行,咱们下次再说。”
……
时颂本以为卫怀琛应该是有什么事才来这个餐厅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来这里吃饭,还约了别人。
这让他心里产生了几分小小的不满。
既然都是吃饭,那为什么不跟他一块呢?
酒精无限地放大了时颂心里的这种情绪,他觉得心里皱巴巴的,莫名还有些委屈。
时颂没注意看路,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朝前扑倒。
“啊!”
关键时刻,是旁边的卫怀琛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心点。”
他的声音被秋风吹得有些凉了。
“唔。”
时颂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却感觉从脚踝传来了一道尖锐的疼痛。
糟糕。
崴到了。
时颂迷迷糊糊地想。
察觉到卫怀琛的胳膊似乎想松开,时颂连忙拽住了他:“哥,你扶着我一点。”
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依赖。
又过了几秒,旁边的卫怀琛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卫怀琛的车就停在旁边。
时颂被搀扶进了驾驶室里。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时颂头更疼了。
所以一进到车里之后,他就将头靠在了旁边的车窗上,有些难受地蹙着眉头。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大约是时颂实在是太软了,卫怀琛低声说。
“唔。”
时颂侧过头茫然地看向卫怀琛。
身边一沉,卫怀琛在驾驶室坐好。
他看了时颂一眼,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时颂摸索着把安全带拽出来。
只是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有些重影了,对了好几遍才把安全带怼进去。
就像是一只笨笨的小猫一样。
等他扣好之后,卫怀琛转过头:“家在哪?送你回去。”
时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报出一串地址,说完还不忘很有礼貌地加了一句:“谢谢。”
时颂的家离这里还算近,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站在门口,时颂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串钥匙来。
家里熟悉的气息让时颂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自己还能去洗漱吗。”
卫怀琛在时颂家里站定。
犹豫了一下,时颂点点头:“嗯,我先简单洗洗脸刷个牙,睡一会等清醒些再洗澡。”
看到时颂的思路还算是正常,卫怀琛错开眸子:“等你洗完我就走。”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身想坐到旁边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忽然被时颂伸手拽住了衣服袖子:“哥。”
时颂仰起脸看着卫怀琛。
两个人对视半晌,时颂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在心里憋了一路的疑问提出来:“你今晚没在公司,为什么不跟我出来?”
屋子里开了灯,但时颂的眼睛却很亮,看着卫怀琛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非常专注的感觉。
尖细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卫怀琛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出口的语气却很平静。
“不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颂的错觉,他竟觉得卫怀琛的语气有些发沉。
按照平时他肯定已经见好就收了,但此时时颂已经喝醉了,并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
他只因为卫怀琛不回答自己而生气。
看到他不解释,时颂更用力地攥住了卫怀琛的衣袖不让他走,就连手指被袖扣硌得有点疼都没松手:“为什么啊?”
他倔强地又重复了一次,好像有点委屈了。
卫怀琛闭了闭眼睛。
再开口时,他所说的话终于认真了些。
“那个人是医生,我有事找他。”
这个理由在时颂心目中勉强过关。
他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头微微地歪了歪:“你生病了吗。”
“嗯。”
在时颂问出下句话之前,卫怀琛垂眸看向了时颂拽着自己的手:“松开,你该去洗漱了。”
时颂的手慢慢从卫怀琛袖子上滑落,落在身侧。
“好吧。”
时颂站起身的时候脚踝还有点疼,他浅浅地吸了口凉气:“那我去洗漱,你在这等着?”
卫怀琛点头。
他注视着时颂进了浴室当中。
门被关上了。
卫怀琛垂下眸子,目光落在了自己被时颂抓出褶皱的衣袖上,方才硌到时颂的袖口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内敛的光。
这颗袖扣是之前定做的,黑玛瑙周围裹着一圈金边,上面镂空刻画出了复杂的图案,无处不体现出了昂贵。
他眸子里的情绪微微波动了一下。
方才的冰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而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卫怀琛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上了那颗袖扣。
金属上面好像还带着时颂手指的余温,那暖意化作丝丝缕缕,轻轻地缠绕上了卫怀琛的指尖。
他的唇角微微下压。
今天下班之后就去找了医生,他还没吃药。
如今整个人的情绪翻涌躁动着,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般,让人有些不适。
从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应该是时颂开始接水了。
紧接着,卫怀琛放在袖扣上的手一使劲。
“啪。”
空气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那颗袖口被卫怀琛紧紧地握在了手心当中。
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一样,卫怀琛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几分波澜,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唇角也微微地勾起。
空气里响起了他低低的笑声。
只是很快就融入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当中,彻底消失不见。
……
正在洗漱的时颂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他有点不安。
应该是错觉吧。
洗完穿上睡衣之后,时颂想去够旁边的毛巾。
但是他的脚踝本来就疼,这个姿势让他踩到了一摊水渍。
“啊!”
时颂大脑一片空白,他惊呼一声。
“啪嗒”一声,他直接摔倒在了浴室的地上。
好痛!
时颂坐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来一点。
但他软手软脚的,竟然站不起来了。
时颂动了动,紧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7章 崴脚
听到浴室里的声音,卫怀琛猝然回过头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紧闭着的浴室门上,眸子里的情绪微微波动了一下。
卫怀琛将那颗扯下来的袖口妥帖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这才站起身走到浴室,轻声问:“颂颂,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丝毫不见方才的异样。
里面甚至还带着几分关切,就好像寻常兄长对自己幼弟一样。
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平地摔倒。
即使时颂醉酒还迷糊着,但恍惚中还是感觉出了几分尴尬来。
时颂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你现在还好吗。”
卫怀琛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在触碰到那抹冰凉后,他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但是过了半晌,时颂都没有说话。
卫怀琛蹙起眉头。
“颂颂?”
他轻声唤着时颂的名字,尾音扬起。
“没事。”
时颂咬咬牙,努力站起身来。
“咔哒。”
门从里面开了。
站在外面的卫怀琛微微后退。
一股裹着清甜的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走出来的少年活色生香,是藏在雾气后头的一抹诱人的白。
卫怀琛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微微侧过头:“刚刚怎么了?”
“不,不小心崴到脚了。”
时颂很小声地说。
“好痛啊。”
他的目光下移,就看到时颂一截光洁的小腿和微微红肿的脚踝。
看上去有点可怜。
也格外容易引起他人不正当的欲望。
卫怀琛的眸子波动了一下。
他莫名感觉喉口有点干。
但语气却仍然是平静的:“我扶你出去。”
他投下的沉沉黑影将时颂整个包裹在其中,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危险气息。
时颂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因为这样的动作,他发梢欲坠不坠的水珠终于滴落,掉在了明显的锁骨窝上。
卫怀琛条件反射性地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在他的搀扶下,时颂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床上,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很快枕头上就洇起了一小片水渍。
好难受。
他轻轻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就像是刚洗完澡的小猫给自己抖毛一样。
溅起的水珠一不小心沾到了卫怀琛的手背上,冰冰凉凉一小片。
卫怀琛眸色微黯,用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擦去了那一小片水珠。
“喵呜——”
结果就在这时,从旁边居然传来了一声拖长音的小奶猫叫。
橘宝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后爪一蹬,直接跃上了时颂的床铺。
就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样,它伏低身体朝卫怀琛呲出小奶牙,好像是在保护时颂。
只是它实在太小了,炸起毛的样子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有威胁性,反而让人更想揉捏。
卫怀琛沉沉的眸子跟小猫对上了视线。
“喵呜!”
橘宝被吓到了似的连连后退两步。
卫怀琛移开视线,对时颂说。
“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嗯?”
时颂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当中,等卫怀琛转身后他才反应过来。
“哥——”
“砰”地一声,门已经被关上了。
时颂被关门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一下。
他垂下眸子茫然地问橘宝:“我哥……怎么走了?”
“喵呜。”
橘宝当然不会回答他。
小橘猫十分高冷地看了时颂一眼,身后短短的尾巴高高竖起。它微微歪头,两秒钟后探身过来帮时颂舔了舔湿漉漉的头发。
就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这个人类不会给自己舔毛。
“唰啦——”
“唰啦——”
感觉发丝上柔软的触感,时颂忍不住笑了。
……
……
……
梦里。
疼。
很疼。
时颂好不容易才撑开眼皮。
他注视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只感觉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开碾碎。
绝望的情绪仿佛潮水般涌上来,要将时颂整个人都吞噬。
“砰砰砰。”
从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叩门声:“查房了。”
时颂勉力才将头些微侧过去一些。
看到进来的医生,他挣扎着想起来。
“哎你干什么,”医生连忙去扶他,“现在还是要多休息,别起来了,就好好躺着吧。”
感受到医生的关怀,时颂鼻子一酸,几乎有些想哭。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照顾过他了。
住院的几个月以来青年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刘海没过眼睛,整个人瘦得几乎脱形,皮肤透露着病态的白,气质又阴郁又颓废。
但因为他长得过于漂亮,所以现在就像是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样,精致且让人不敢触碰。
时颂抬眸看着医生,勉强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毕竟身处肿瘤科,这些年来医生已经见过了各种死亡。
但此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你好好治病,未来什么都有可能的。”
时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摇头:“还是不麻烦您了。”
“不好意思,请帮我办出院吧。”
“为什么?”
医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时颂勉强笑笑:“我没钱了。”
“你不知道吗?”
听到是这个原因,医生松了口气。
“你的医药费昨天已经被人付过了,而且还预支了之后足够治疗的费用。哦对了,他还留在医院留下电话号码来着,让我们以后有问题都找他。”
虽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但时颂心里仍然有些想活下去的本能。
本已经心灰意冷,但听到这个后他的眼睛里竟然重新燃烧起了希望:“那个人……姓林吗?”
但医生却摇了摇头。
“他说,他是你哥哥。”
……
“哥哥……”
时颂忍不住嘟囔了出来。
不知道又梦到了些什么,他瞬间惊醒,整个人从床上坐起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