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的直皱眉,伸着小舌头哈气,“熬的很好了,不要再去药房盯着熬药的小兵看了,医帐的军医说已经吓跑了好几个,谁也不敢熬汤药,不叫你再去捣乱呢。”
实在是符离不会弄,便去医帐盯着人家熬药,他是学会了,只是被这样金沉沉的眼眸盯着,已经吓的人家浑身发抖了。
符离眯着眼睛不说话,伸手上去揉搓了好一会儿,捏水时即便身上难受,也“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的小嘴。
等水时身上被揉搓热乎了,他才出声,“睡吧,我出去,一会儿回来。”
喝了药水时又有些困了,便点了点头,迷糊过去。
他连睡带昏,已经不知时间流逝,只觉得睡到最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而后,身上松快起来,终于睡实了。
水时朦胧中一翻身,被不知什么硌的一疼,“诶呦”一声睁开眼,随即一愣!
天已经亮了,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怀中竟抱着一颗硬邦邦的“粗象牙”!松开手把东西扔到床头,“嘭咚”一声,足见是有些分量的东西。
那“象牙”的体积之大,通体莹白,只是尖端有些锋利过头了。但水时可没见过这东西,别管哪来的,心中立即“嚯”一声,直道好家伙!这可得做多少双象牙筷子!
一晃神的功夫,外头符离有门不走,习惯性的从院墙越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只野羊腿,想必是捕猎后已与白狼群分完了回来的。
水时听见动静,像是应激一般,嗖的窜下床,趴在门缝谨慎探看,直到被符离搂着腰坐到“象牙”边上。
见是符离,水时才放下心,不过却伸手摩擦着身边的“象牙”。
“你去捉大象了?好粗利的象牙!”
“不是象牙。”
“啊?”
“是狼牙。”
“!!!”
水时一时间有些惊,“狼,狼牙?”他瞄了一眼牙,又瞄了一眼健壮高大的符离,眨了眨眼,躺了好几天的脑子有些抽。
“你,那个,你,才,才换牙?”
符离闻言,兽瞳一缩,贴近水时的脸,龇出嘴边尖利的犬齿,伸出伸头舔了舔,脸上浮现出零星的金黄兽纹。
事实胜于雄辩,两人眼见要脸贴脸了,水时这才有些尴尬,“哦,哦。那这是谁的?”
符离这才慢悠悠的收起兽相,“祖地狼神遗骸,遗失已久,如今寻回。”
两人说了半天,水时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心道怪不得!宣城的大阵那样厉害,其他人连看一眼阵图都迷糊,原来竟是用狼神骸骨的巨牙作为阵眼!
水时赶紧起身,不敢伸手摸牙了,心里有些敬畏,想着自己还抱着牙睡觉,赶紧朝狼牙拜了拜,“祖宗莫怪,祖宗莫怪!”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抓紧送回东山吧,这样厉害的东西,放在身边总不放心。”
符离也点点头,只是忧虑水时的身体。只是抱着祖宗的“牙”睡了一觉,他倒好些了。
“眼下蛮兵刚退,我在营中,还是很安全的,你自己赶路回去,既快,又便捷!”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符离看着是有些虚的小雌,山路崎岖,他并不想让这小东西再颠簸了。也罢!
于是,趁夜,符离带进院子好几只白狼来守卫,才放心带着狼牙离开,只是狼牙一出屋,水时胸中又一闷,只觉仿佛心脏狠跳了几下,有点想呕。
符离脚步一顿,高大的身躯映着月光,麦色的肩脊肌肉起伏,更显得野性难驯。他歪着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水时,耳朵灵敏的往后一动,随即,又靠近了,弯腰侧头贴在水时的胸腹间凝神听。
过了好半天,天生的直觉令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却依旧没察觉出伴侣是否在他不明白的某些地方,有了什么异样。符离瞪大了眼睛,盯着水时看。
水时从没见过这人将眼睛睁的这样大的时候!金灿灿的看着稀奇,看着古里古怪的符离,他也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月光清凌凌的洒进院子里,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又神神秘秘的双目相视了好久。
最后弄的水时也心里发毛,他只得努嘴亲了一口眼前含胸弯腰,神秘兮兮的野兽,又在他追来之前,伸手揉拧符离的耳根,叫他回回神,“快回去送牙吧!晚了的话,祖宗可要生气了!”
符离被撩拨的心中长草,温温的痒,却被人家拧着耳朵赶走,心里舍不得,但依旧收腰抬腿,提着兽牙跃到墙上。
他背着身,下意识的转头回望。
春蝉轻鸣,树枝轻摇,漫天的星光如银纱一般,织出氤氲的润雾,在低垂的树梢上,在灰白的青瓦上,在院中的药壶上,在爱人细嫩嫩的小脸上。
这是他的怀中月,此刻正盈盈的落在尘世的茅屋中。
也是他的心头血,在繁霜尽头弯着眼睛朝他回手,呲着小白牙叫他快去快回。
这一幕,一直印在他的竖瞳中,烙在他的心坎里,多年之后拿出来回味,依旧是酸涩而滞痛的。
界河外,蛮族大军中,人心沉沉,暗流汹涌。
蛮王终于从大巫进贡的“灵婴血关”中清醒过来,那术法仿佛真能叫人新生一般,竟叫蛮王本就高壮的身躯足足长了三尺,浑身肌肉勃发,鬓发乌黑,简直有返老还童的效果!
只是性子更加莫测,常年的心腹都不能揣测,叫人胆寒。他好似并不关心此次战败一般,不发一令。
四皇子带着逐渐倒向他的蛮族势力不断动作,却被不明人士暗杀,死了一营的护卫,才苟且存活,最终将杀手归结为中原派来的刺客,但皇子心中有数的很,每日只胆战心惊的如惊弓之鸟。
当日宣城大阵一破,坐在中军大帐中焚香祝祷的大巫便瞬间睁开了双眼,他藏在身后生长的茂盛的树藤树间枯死一半!
只是他却有些癫狂的兴奋,眼底透着殷红的血色。
“禀告主人,阵破,人没抓住,敌军的箭或能破开藤铠,或隔着甲将兵打碎胸骨,形式不利。”青面的高个子说着这样紧急的军情,却平淡的很,语气见未见丝毫起伏。
巫师从背后伸出一只干枯的藤条,挥到眼前,果决的一刀砍断!
“叫他们吃下去,全部都吃下去,让种子从血肉中破土,枝蔓从筋骨里滋生,成就我悍不畏死的信徒!”
青面人丝毫不迟疑的执行命令,但又转身询问,“暗地叛乱的人如何处置。”
“不必管,过了今天,谁也挡不住了。”
巫师狠力的摩擦着手中乌黑的小箭,“谁也挡不住,血脉有什么用,呵呵呵,哈哈哈哈。”巫师的脸透着黑气,看着越来越老相,但时而又恢复成自己的脸了。
在这样神鬼颠倒的念动中,平静的蛮族大军还不知道,明日等待他们的,回事什么样的修罗地狱。
第72章
宣城全面戒严,在将士休整的同时,将领们不停制定周密的退敌计划,前方斥候也严密的监视着敌军的情况。
今日的天,亮的有些晚,晨曦顶着大团阴晦晦的层云,只露出一角,便被埋住了。
斥候没命的从界河蛮营跌跌撞撞的飞奔回来,丢盔弃甲,脸色青白,仿佛见了活鬼一般,话都说不全一句。
“蛮,蛮营,蛮营……”
一将军心急,赶紧吩咐手下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凉水,“哗啦”一声将他浇的湿透!
“蛮营如何?快说!”
斥候被吓分散的瞳孔这才激灵一下聚起来,趴在地上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
“蛮营,蛮营,远看,昨夜还好好的,扎营灶饭,可,可可……”说着斥候的牙齿都在打颤。
“可什么可!”
“可今早上,斥候队刚要换防,他们营地上,就,都,都人挣扎着,嘶吼着,变成了活鬼!从身体里长出了无数的藤条!将人活生生裹起来了!满营地,都是!”
众人一听起先有些不信,实在是这样的说法难以服众。
蒋昭白着脸问,“其他斥候呢!”
“其他,其他人,一群干枯的藤鬼,迅速奔上山梁,他们,他们都死了!”原本他也应该死的,只是校尉官以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拼死叫他回城传信,转眼间就枯藤手掏穿了他的心脏,血染了这个斥候一身,和着凉水从身上滴答滴答的淌下来,流了一地。
在场的所有人头皮发麻!在场多的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境况。
斥候已经发不出声了,两旁卫兵赶紧拿出厚棉被,兜头裹住他,军医上前施针。
蒋昭喉咙间仿佛锈了一口血,但依旧咬着,双目满是血丝。
“全军,战备,迎敌,死守宣城!”
城中东门的小院中,守在院边的几只白狼瞬间跃起,它们肌肉紧绷,露出最凶悍的攻击姿态,站在院墙边低吼嘶吼恐吓。
水时的心脏一直憋闷的怦怦跳,此刻见白狼异状,立即抄起床边的柴刀,迅速戒备,低头贴在院墙里侧。
只过了一会儿,水时就觉得土地仿佛在颤,那震动透过脚掌让人微微感知到,危险将近。
只听一声号角,城内原本歇息换防的士兵通通提枪涌向城门。水时踩着白狼,趴在他背上,往最近的东城门望去,只见城门黑压压驻守满了全盔全甲的精卫,甚至将所有重弩全都搬到城墙上,还有各种滚油、火石。
水时心中一惊,糟了!蛮族这是反攻了?可怎么这样快?城中有新产的大量床弩,藤甲兵根本近不了城!一千米的射程范围内藤甲都能被穿透,他和符离去探过,蛮族中的甲兵也并不多,蛮族是疯了么?
留下几只白狼中,还有小白狼的舅舅,它虽然平日性格贪玩,但却是狼群中一头不折不扣的头狼!体格高大健壮,站起来比符离的身高也差不了多少,且獠牙锋利,四肢如钢。
它的蓝眸早已不见往日的慵懒随和,露出杀气腾腾的煞然气势。
水时这才心中省得,狼,真的是野兽,白狼,更是兽中之王。
白狼果决奔了出去,矫捷的躲闪过卫兵,几步便越上城墙,昂起狼头向城外远眺。
往常几只白狼都是隐藏在山林活野室中,不曾露于人前,如今在白日中现身,又是这样的凶猛强健,瞬间引起了大量的瞩目,水时仿佛能听到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是白狼看着极具威势,且又双目灵秀仿若通灵。在这一片,也一直流传着狼神的传说,这不,前些时候还听说有狼神夜送小儿归家的传言,所以并没有人敢不敬,只是远远地望着。
兵将们也分不出心神来管了,因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已经远远能望见天地交接处,界河边黑压压涌上来的一群“人”。
人的目力有限,但白狼不是,它的蓝眸看的很清楚,清楚到那群“藤鬼”干枯的脸颊,还有疼上市那未尽的鲜血。
水时只觉得白狼身上一僵,而后忽然回身跃回城中,驮起水时就要跑,剩下的三只白狼紧随其后,跃出了城墙寻索了一圈,白狼却觉得四周都被那种“气味”包围了,独狼可以尽力奔跃出去,但决不能带上水时!
白狼一顿,停下脚步,又跃回了城中,回到小院中。水时心中已经知道了情况危机,但却只以为是蛮军围城。
“你们能跑的先跑!太过打眼,难免不成为靶子,蛮人破城也不是易事,尚且不到生死边缘。”
但白狼对那种东西简直记忆犹新!毕竟,长出符离中箭,还是他帮着狼王把人叼回了狼窝,东山的雪谷中,一夜的鏖战,艰难异常,“藤鬼”填满了一峡谷。
水时只见几只狼头碰头,脸碰脸,呜噜呜噜交流起来。等他在想说话,就见其中一只以往跑的最快的白狼迅速窜出院墙,从城墙一跃而下,转眼没了踪影。
其余白狼则以他为中心,警戒的围了一圈。
大战将起,谁也顾不上谁,但水时依旧听到了敲门声,他啊安抚好白狼,开门一看,竟是冬生带着二三十号人,神情沉重的来找他。
“冬子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打仗!”
冬生早已不复在东山中辗转寻人的年轻猎户模样,而是经历的战火与刀剑,变得沉稳又很有些气势了。
他看到白狼不免一愣,这样的凶兽,让他瞬间想到了那日林中他父子所见的白色巨狼!神兽通天盖地,活生生抽出了熊王的脊骨!令人两股战战的胆寒。
但好在眼前几只狼的体型没有那么夸张,热河人骨子里是崇敬狼群的,冬生此刻一蒙住,才露出些昔日有些憨的样子。
看着冬生身后谨慎举起刀枪警戒的小兵,水时赶紧摆手,“众位放轻松!这是我的狼,不伤人!”
冬生闻言,回过神招呼兄弟们进门,不过要躲着些白狼,别离水时太近,以免触怒了它们。
“水哥儿!蛮子打上来了,听说这回的藤甲更不好对付,不过景军不许我们议论,只管守城便罢。”
“那比怎么到我这来了?”
“嗨,后将军忙乱之中吩咐找人护着些你,它们知道我与你是发小的情谊,特意拨了我过来,说一切便宜行事。你别怕啊,东子哥护着你!”
水时听完一愣,心里热乎乎的,冬生就像一个憨厚的哥哥,在这个异世界中算得上是自己的亲人了。
“东子哥,家里,家里还好么!”战乱之中,水时问的很心惊。
冬生却一摆手,“无事,被将军统一送到皇城去了。”还有许些未尽之言,覆巢之下无完卵,宣城守不住,蛮军若是能长驱直入皇城,那在哪都不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