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肋骨受到大力的挤压,让篁苍昂吃痛地皱起眉头,但比起这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关心的却是瑟緁反常的态度。
想拉开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的瑟緁,篁苍昂却发现他不但愈抓愈紧,同时亦发出近似咆哮的低吼声。
「绝不!」
篁苍昂似乎听到些什么却又不够清晰,只感觉到那紧扣住自己的指尖益发的用力。
「什么?」
「不结婚!」
「瑟緁?」
「我绝对不结婚!」
「咦?」
太过直接且过度刺激的宣言,让篁苍昂还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在瞬间出了问题,他心头一震,脑中只觉一片空白
;直到对上那双不知何时抬起的银蓝色冰眸时,才恍若隔世的惊醒过来。
「你说……什么?」
「不管母亲说什么,我都不会结婚!」瑟緁以着坚决得吓人的口吻说着,泛着强烈银光的蓝眸迸射出怒芒。
瑟緁那仿佛有所觉悟的表情,看得篁苍昂心头一惊的同时,又条地窜过一阵难以形容且无以名状的刺痛。
「瑟……緁?」
「开什么玩笑!人才一来张口闭口就要我成亲!」
就像是要牵制篁苍昂几乎会有的反应似的,瑟緁赶在他开口之前,气势骇人地以烈火般的语气重重压过他可能
想说的话。
即使知道瑟緁对自己的感情定多么的一往情深,篁苍昂却从未深思过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
在今天……不,直到一分钟之前,这种问题从未出现在他的眸海中。
忍不住瞪着以同样强烈的目光凝视自己的瑟緁,篁苍昂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也许是因眼前那双蓝中带银的眸子美得太过耀眼,也或许是那双眸子里的感情表现得太过直接,他张开了嘴,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篁苍昂一直都认为,就算瑟緁在感情上的需求是他,但依然能认清自己生来该善尽的职责与义务才对;而那其
中,自然也包含为休拉尔家留下后代这种理所当然,毕竟,这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件事。
然而,眼前骇人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不需要妻子。」
瑟緁那双笔直射向篁苍昂的瞳眸认真得令人无法闪躲,而紧紧地攫住篁苍昂的视线更是专注得教人脊髓发寒。
「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几个星期来早该听惯的告白,在这时却格外地令篁苍昂感到心惊胆战。
「先……进房里再说吧!」
篁苍昂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推了推了瑟緁的双肩,示意这类的谈话还是关起门来讨论较合宜。
这种敏感的话题原本就不适合在门口讨论,更别说瑟緁那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大有当众宣布两人关系的
打算。
「为什么?」
篁苍昂征了下,因这太过草率的问题一时反而反应不过来。
「什么……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因为……
本该理所当然的头头是道回答的篁苍昂,却在瑟緁的蓝眸凌厉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把话吞回喉头。
那眼神……就像能看透篁苍昂的心思一般,丝毫不放松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本应是理直气壮的一方,篁苍昂却发觉自己被这种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忍不住想避开。
「在这里谈也一样啊。」
相较于篁苍昂略显仓皇的神情,瑟緁则是一派无动于衷。
「瑟緁!」
「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说。」
「先进房里--」
「我绝不结婚。」
瑟緁顽强且太过单刀直入的宣言,令篁苍昂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而那摆明绝不让步的态度更教他感到手足无
措的恐惧。
如果这话无巧不巧地落人他人耳中,就不是一句开玩笑能简单带过的。
瑟緁拥有身为最有资格替宋豪留下正统后嗣的身分,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他以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缺乏
常识的话,很难说不会藉此大作文章;毕竟,「宋豪公爵」是一个如此有吸引力的头衔。
就算瑟緁已经正式继承爵位,但含带负面意味的流言辈语,仍难免会对他造成伤害。
然而,瑟緁就像完全不把这些现实层面看在眼中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地宣示自已的想法。
「我不会结婚的,不管母亲怎么逼我。」
「别说了!瑟緁!」
篁苍昂紧张得只差没冲上前直接捂住他的嘴。
但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依旧阻止不了瑟緁已下的决心。
「或是你怎么劝我,都没有用。」
瑟緁银蓝宝石般的清澈瞳孔散发出坚定不移的光芒,冰冷却毅然。
这是第一次……
瑟緁第一次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明白地表示自己的想法。
然而,正因篁苍昂比任何人都清楚促使瑟緁说出这番话的动机,所以更是无法视若无睹。
不说些什么不行。
不好好劝导瑟緁一下是不行的。
不管瑟緁对他的感情有多深,那终究是另一回事。
生命中大半日子担任的角色,都是将宋豪的将来放在第一顺位的执事,篁苍昂实在无法不满脑子想着这个家的
未来。
至少一直到刚刚为止,他都还认定为宋豪的永续发展打造乎稳的根基,是他唯一应尽的职责。
而这当中,自然包含为瑟緁寻觅一位无论家世背景、外貌人品都必须是上乘之选的公爵夫人。
为这件事伤脑筋并执行,向来是篁苍昂的生活重心之一。
尤其当瑟緁进入社交界,篁苍昂更是必须张大眼睛并小心翼翼的寻找。
这份俨然已成为篁苍昂生命中不可拋下的义务与职责,让他即使在瑟緁已开口表明心情后,仍无法将瑟緁对自
己的感情,与瑟緁不想结婚的可能性画上等号。
身为宋豪公爵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自然就有为其家族留下第一顺位后嗣的责任,这可说是整个上流社会不成文
的规定与观念;也因此,篁苍昂从未料到很会游戏人间,却同时能善尽职责跟义务的瑟緁竟会口出此言。
篁苍昂心想,自己若再不赶紧开口说些什么,似乎就会来不及挽回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但在这紧急关头他却
反而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瑟緁向来唯他的话是从,可是篁苍昂很清楚的知道,那绝不包括现在他心中所想的事。
就算是这样,劝谏瑟緁仍是他应尽的义务。
打定主意,篁苍昂心里明白错过这次的机会,他可能就很难再找到时机跟瑟緁好好地讨论这个不容逃避的现实
问题。
然而,一正视瑟緁那双真挚又含有强烈情感的银蓝色瞳眸时,篁苍昂忽然间感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该如何开口,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因为篁苍昂实在没有自信能说服看起来已下定决心的瑟緁。
折腾了老半天,篁苍昂被瑟緁那双锐利的眼凝视得不知所措,于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但问的却是有些离了题
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其实毋须质问,篁苍昂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明白内惰;但就是因为太过了解,那种深知的恐惧反而教他无法对
这件事装聋作哑。
似乎是看透这一点,瑟緁的神情显得更加坚定。
「不是突然,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
「决定什么?」
总觉等话题越来越往危险的区域逼近,篁苍昂非但无力阻止,还惊觉似乎是自己将谈话导入引火点的。
想住口,显然已经来不及。
「我再也不想欺骗自己。」
欲喊停也已太迟了。
篁苍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瑟緁对自己再度掏心掏肺,且这回的告白显然比起之前的更让他为之震撼。
「我也不想再继续伤害自己了。」充满痛楚的言语从瑟緁口中缓缓的送出。
那真诚明白得近乎透明的情感,揪紧了篁苍昂的心。
伤害……
这个字眼像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刀子一般,狠狠地戮向篁苍昂的胸口。
他绝对没有要伤害瑟緁的意思。
无论是过去或现在,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情势及问题。
然而,仔细一想,以往每回当他笑着要瑟緁放亮眼睛,为自己选一个合适的公爵夫人时,虽然并无此意,但他
就是在伤害瑟緁。
回想过去,自己的无心究竟在不经意中伤了瑟緁多少回,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因此,在得知自己的作法对瑟緁来说是怎样的一个伤害后,开口提起这件事就变得相当困难。
可是活在这世上,就是有纵使明白说了一定会伤害到对方,却仍是不得不说出口的残酷言语。
「我只是……」
开口仍是说不出所以然,篁苍昂的心直往下坠。
*第三章
「我爱你。」
瑟緁的声量不大不小,语调亦不特别响亮但却足以轻松盖过篁苍昂说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声音
「瑟緁!」
这下篁苍昂真的被吓到,他作梦都想不到瑟緁竟胆大到在开启的房门口畅所欲言到这种程度。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只有这个答案。」
瑟緁一样是用如盘石般坚定不移的目光看着篁苍昂,彷佛不管即将面临任何的困境都撼摇不了他似的。
是因为不清楚事情轻重的关系吗?
有一瞬间,篁苍昂不禁怀疑瑟緁是否是因为不了解问题有多严重,才会毫不在乎地为所欲为。
但那追认真得几乎能将岩壁凿出一个洞的目光,却又明显地告诉他,瑟緁就是因为太过明白这么做会带来什么
样的后果才这么做的。
很显然的,瑟緁早已对自己的感情有所觉悟,也很清楚可能会面临的下场。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想到此,篁苍昂浑身不由得一颤。
如果瑟緁承认自己无法完成为宋豪传宗接代的责任与义务,那么他很可能为了这个原因而被迫让出爵位。
难不成……他早就连未来那样遥远的事都已有所顿悟?
对十几年来一直把让瑟緁完美继承爵位一事看作毕生最重要工作的篁苍昂而言,瑟緁这个可能的最坏打算不啻
是个打击。
「别闹了!」脑子一片混乱的篁苍昂根本无法静心思考,只能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要是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只是,他的苦口婆心压根儿无法传达到瑟緁的心里。
「听到又何妨?」
「什--」
「我一点都不在意。」
瑟緁以强劲的力道紧扣住篁苍昂双臂,手指用力得吓人,锁住他的眼神更是强烈得教人无法移开目光。
走进房门前,篁苍昂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种危急的地步,更何况玛茜夫人也在!
不,应该说是因为玛茜夫人也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才会引发瑟緁不稳定的情绪吧!
然而,就算篁苍昂已抓到事情会演变至此的要素,他也无法改善眼前的情况。
「总之,我们先进房里再说好不好?」瑟緁铁了心的神情让篁苍昂的声调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你就这么怕被人听见?」
「我是……」
「你是什么?」
瑟緁猛地打断篁苍昂掩饰不住焦躁的反驳,那表情彷佛早已知晓他即将说出口的解释是什么。
「我是……」
似乎是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氛,被瑟緁专注地盯得不自在的篁苍昂,下意识的顿了一下,但是该说的话终究
还是必须说出口。
篁苍昂清了清喉咙,「我是,为了你--」
「说谎。」
再度被瑟緁截去话,篁苍昂微快地瞟了瑟緁一眼,却被他同视的强烈表情震撼得回不了嘴。
也或许这并非是完全无根据的指控,所以当瑟緁以控诉的眼神责备他时,篁苍昂张口结舌的吐不出一句辩解的
话语。
「你不是为了我。」无视于篁苍昂似乎想要反驳的神情,瑟緁继续说道你只是为了妳的责任感。」
「不是!」
「不是?」
看到瑟緁瞇起了眼,篁苍昂不由得征愣了一下。
那种隐约察觉事态似乎又往更加危险的地带失控的预感,让篁苍昂不禁赶紧住了口。
瑟緁喜欢他的感情……与瑟緁必须为这个家尽到的义务,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他该如何解释瑟緁才听得进去
?
不管怎么说,瑟緁才刚成年,要他立刻就像一个能将应尽义务摆在第一顺位的成年人一样思考,的确是有点强
人所难。
但无论感情上的问题如何,既然身为贵族,他就必须负起为宋豪传宗接代的义务。
多年来,篁苍昂的心愿是见到瑟緁能独当一面,并且娶得人人称羡的完美淑媛作为他的伴侣。
在篁苍昂的心中,瑟緁对他的感情与瑟绝的未来这两件事的分量,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因此,理所当然的,这个跟随他十几年的愿望,当然不可能只因接受瑟緁的告白而在短时间内有任何转变的。
他绝不会让瑟緁仅为了自己的情绪而冲动行事。
篁苍昂并非在这时才特别下定决心,而是这个决定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跟随着他了。
辅佐瑟緁是他毕生的工作,关于这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所以,劝谏瑟緁更是他刻不容缓的要务。
「瑟緁。」篁苍昂明白只有自己先静下心来否则两人的谈话肯定只会在原地打转。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可能摆出平静的态度,十分正经且认真的说:
「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为宋豪留下继承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一阵几乎称得上恐怖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空气瞬间彷佛也停滞了一般;直到瑟緁绷起脸、拧紧眉头,以粗
重的语气打破沉闷的气氛为止。
「那是什么意思?」
「婚姻是妳的义务……」
「义务?」瑟緁秀丽的眉尖蹙得更深了,「那我的感情就无所谓了?」
「我没这么说」
「但你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瑟緁!你能不能好好的听我说?」
「不!」
「瑟緁!」
才想着千万别跟瑟緁一起激动,否则事情很有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篁苍昂突地发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紧紧的扣
住,整个人也被迫倾向前方。
「我真不敢相信……」
蓦地,瑟緁那张靠他好近、好近的俊俏容颜上,布满了怒气。
「你明知道我爱你,却一脸毫不在意地要我跟别的女人结婚?」
篁苍昂连忙抬起双手顶住瑟緁的肩头,但仍拉不开那张几乎贴在自己面前的愤怒脸庞。
「这是两件无法相提并论的事……」
「是呀!」瑟緁刻意压低的语调中充满危险,「不过那只有对你来说!」
「瑟……」
下一秒钟,篁苍昂的辩解还来不及到舌尖,鼻尖就已感受到那几乎要烧熔自己皮肤的怒焰。
「你是叫我心里爱着你,却去娶别的女人?」
瑟緁银蓝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烈火,以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气势烧了过去。
「为什么--」
这明明是两件完全不相干、且重要性大相径庭的事情啊!
为何乎时头脑清晰、判断力出众的瑟緁,偏偏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像个爱闹脾气的孩子?
篁苍昂的头忍不住剧烈地痛了起来,但瑟緁那怒不可遏的骇人模样仍教他不由自主地退却一步。
篁苍昂并不觉得自己的论点有错,而且不论任何人、从任何观点来审视同一个状况,相信都会有与他如出一辙
的结论。
不过眼前比起规劝瑟緁,先稳下他的情绪才是当务之急。
「即使你结婚,我还是一样会跟在你身边啊……
「不是那个问题!」
为什么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不管他怎么解释,篁苍昂依旧是一副无法理解模样?
禁不住挫败地怒吼出声,瑟緁已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篁苍昂那双透露着苦恼的明亮黑眸理解自己的意
思。
他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但他深爱的男人不但一脸冷静的模样,还残忍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