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天,每回上课都不免战战兢兢的喻奉雷,困惑地发现醺扇澪仍旧每堂课都会乖乖地
到教室报到,也再没其它举动。
说到「那件事」,指的当然就是身为二年五班导师的他,居然会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班上的学生──醺扇
澪在私人办公室里强吻,而且还对他做了一个让他苦思一夜仍无法理解的告白。
原本以为毫无背景的自己能够进入这个贵族学校──私立叙因高中任教,是运气好上加好的结果,
但他现在已经不这么想。
薪水高、奖金丰厚、福利又好,光看表面,这的确是个人人都想争取的好工作。
然而,在喻奉雷正式任职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这个职务并不是一份想象中的好工作。
就像这个醺扇澪,祖父是学校的理事长,而父亲是可以替他解决事端的中央民代,他就净是做些违
反校规的坏事,压根儿就不把师长放在眼中。
校方人员拿他没办法,只好采取视若无睹的政策,同时也告诫喻奉雷对他的行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少管为妙。可他正巧最讨厌这种把持特权的像伙,因此即使会危及到自己的前途,他仍对这个该受
罚的醺扇澪下了重帖。
也许是他的作法对了醺扇澪的脾胃,他居然一反常态的从离经叛道变成乖巧听话,不但仪容端正地
乖乖回到教室上课,也不会在校内抽烟喝酒了;不过他似乎是只听他的话就是了。
那一阵子他还颇得意地认为自己有当老师的才能,但是却又很快地发觉是他太抬举自己了。
醺扇澪之所以这么黏他还乖乖听从他的要求,并非是认同他是他师长的身分,而纯粹只是因为他喜
欢上他!
被自己的学生喜欢并不是坏事,但问题是他的喜欢若是跟爱情画上等号,那事情就大条了。
可偏偏,醺扇澪对他所抱持的,显然就是这种感情。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一点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因为他觉得自己连最基本的性别问题都不合
格。
再说,他曾经亲手逮过这个有着一张绝美脸孔,却又冰冷得如同刀锋一样锐利的醺扇澪,带着不同
的女朋友在校内厮混,而且还拒绝他的劝导,所以他怎样都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喻奉雷当然不可能接受,他试着义正辞严地拒绝,并再三地对他强调自己早有了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
也不晓得他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醺扇澪最后虽然不发一言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然而临走
前的那种眼神,却坚定得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忘也忘不了。
他的眼神明白地告诉他,他绝不可能会就此放弃,这也让希望事情就此结束的喻奉雷不由得感到有
些忧心。
* * * * *
六月初,本该是季节才刚步入夏日之际,但由于这两年的天候异常,使得令人难耐的高温早已笼罩大地
。
在各界还没提倡小班制,也就是希望每一个班级的学生人数能控制在三十五人左右之前,叙因高中
早已撷取西方教育的精华,大大地缩减每班人数,并一直维持在二十五人以下的标准。
对一个老师而言,如果要求他必须顾及每一位学生,这样的数目大概就是最高的极限了。
因此,与其它贵族高中比起来,叙因高中的教学品质与水准就是略高一截。
不过,这一切当然是建立在一般人不敢想象的高额学杂费上。
在这种环境下,不但每位学生都能得到最佳的照料,各个师长也能专心地把各自的专长发挥得淋漓
尽致。
就是这种良性循环造就了这所学校的高升学率与高竞争力,并让师生能在彼此的互动中有更多的进
步。
* * * * * * * * *
又到了星期三,这代表喻奉雷接掌二年五班已经进入第四个星期了,在他的努力下,班上各方面的
进展可说是渐入佳境。
说起来他进入这所学校的时机并不好,不偏不倚刚好就选在学期接近结束之前,因此有一堆等待完
结的工作都必须由他来解决。
起初的确是一团乱,但在加班及熬夜的双重努力下,刚开始的混乱状况早已不复见,他现在就像每
个在这所高中里任教的老师一样,非常地熟稔学校的所有情形。
照理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会觉得越来越轻松才对,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使他到现在仍是抱着
战战兢兢的态度。
原因是上星期四对他来场乱七八槽状况的醺扇澪,自从上星期四他拒绝醺扇澪的告白后,醺扇澪就
一直没有更进一正的举动,若是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他能就此死心,但他有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吗?
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求爱,所以他一度以为醺扇澪隔天就会故态复萌地违反校规不来上课。
不过他的预料显然完全错误。
就像是来对他施加压力,要他别忘了那天放学后的事一样,这个美貌的少年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
以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还会用那种别有用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叫醺扇澪直接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别再用那种寓意不明的目光盯着他猛看
。
他真的想不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虽然他也不是很想了解,但这种一知半解的状况却又更让人难
受。
蓦地,一道彷佛可以刺穿他的目光朝他射来。
他整个人僵直在原处,连抬眼寻找目光来源的动作都做不到。
「老师?你怎么了?」
此时正值第三堂下课,几名跑到讲台边和他聊天的学生注意到他的一时闪神。
连着好些日子了,明明是下课时间,醺扇澪却总是足不出户地待在教室里给他这种莫名的压迫。
起初,他曾刻意地忽视他的凝视。
但很快地,他发现想故意漠视他的存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像现在即使他背对着醺扇澪,却还是能轻易地感受到他强劲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就像一根根的细
针一样,穿透他的西装,刺进他紧绷的背脊,并直接贯穿到胸前,让他整个人就像被钉住般地动弹不得
。
这一刻,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早知道就应让乖乖听校方的意思,将醺扇澪当作
是透明人就好,如此一来他今天也不用为了这种可笑的问题在这里烦躁。
但在面对一脸关心自己的学生们时,他还是努力地挥开那种像是被蜘蛛网紧紧缠住的感觉。
「没什么。」喻奉雷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不要再去理会那个让他心不在焉的可恨小鬼了!
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为了不让学生察觉自己的异样,他迅速地将话题带向暑假时的毕业旅行。
然而,他的感官却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从第三排第四个座位上笔直射来的专注目光。
醺扇澪虽然在微笑,但他凝视喻奉雷的目光……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却让喻奉雷的背上窜
过一阵寒意。
* * * * * * * * *
晚上,和已论及婚嫁的女朋友有约的喻奉雷,在下班后就匆匆忙忙地开着他的平价国产车到约定好
的地点与女友碰面。
但他并没有在「老地方」看见他想见的人。
站在街角,眼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站在马路对面的人,他等了好一会儿却仍是不见她的踪影。
虽然他没帅到会让人看到失神,但他那端正有型的脸庞和勤于锻炼而显得相当挺拔的身材,却隐隐
散发出一种性感得像是运动选手的感觉,因此很容易就引起路过女性的注意。
苦笑地婉拒了两位上前向自己搭讪的女孩,喻奉雷不禁凝惑地瞥了眼左腕上的精工表,他记得前天
晚上两人是约在六点半见面的,怎么现在时针都已走过七的位置,却还不见羽歆的人影?想着想着,他
的手机忽然演奏出行星组曲里的火星之曲。
「喂?」
(奉雷,是我。)
「羽歆?」才想打电话问问她为什么还没出现,没想到她就像心有霝犀般地先打来了。
不过都等了半个多钟头,人再不出现的话,她的确也差不多该来电了。
(我今天可能…….)随着梧羽歆的说话声,电话那头传来收讯不良的杂音,(没办法过去了。)
「怎么了吗?」
(嗯…….)拉长的尾音在话筒中回荡出一种不确定的暖昧,(公司方面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得留下来
加班。)
「加班?那不是又会拖到很晚?妳下班时我去接妳好了。」
晚上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是很危险的,喻奉雷想既然晚餐吃不成,那顺道去接她送她回家,就算是车上
短短半个钟头的相处也好,没想到听筒里却传出梧羽歆忙不迭拒绝的声音。
(不用啦!我这边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晓得,而且我人现在还没回公司,才刚跑完客户那里。只是怕你白
等太久,才赶快抽个空打电话给你。)
「可是…….」
(不多说了,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
话才说完,喻奉雷就听见电话被匆匆挂断的声音,别说是一点留恋的感觉都没有,说是迫不及待都不为
过;该说是错觉吗?那种急急忙忙收线的举动,的确应该是正忙得不可开交才对,但不知怎地,他心头
就是有股怪异的感觉;上个周末两人见面时她就有点怪了,问她原因她只是笑着摇头,所以他猜测也许
是工作上遇到瓶颈。既然她还不想说,他也不逼问;但若她真的需要他的意见时,他会很乐意提供协助
的;两人一直都是这么相处过来的,尊重、和睦、平稳,也许稍嫌平淡,但他一直很满意这种温暖的气
氛。交往了两年后,他更确信这种相处模式应该可以长久,而且梧羽歆的父母非常肴望女儿能在三十岁
前结婚,因此两人极有可能在近期就会讨论到这方面的事。
上星期六两人原本就是要顺道谈谈这件事,但大概是气氛不对吧,他注意到她当时似乎有意无意地想逃
避这个话题;如果她还不想被婚姻束缚,其实只要明白表达出来就好,因为两人原来就有默契是要过了
三十岁之后再去烦恼这问题的呀!
想起梧羽歆那天怪异的态度,和今天突来的失约,再加上在电话中混乱不稳的语气….不晓得是自己太
多心还是怎样,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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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约莫十一点时,喻奉雷打电话到梧羽歆家中,他听电话铃声响了七、八回还没有人接,心想她
会不会正好是在浴室里而无法立刻出来。
由于两人都是独自从中南部北上来工作的,因此所居住的也只是那种租给单身贵族的个人套房,在台北
市内,一房不厅的环境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但如果要另组家庭的话,房子当然得要更有规模。
脑子里想着上次在传单上看到的广告,三房两厅似乎是不错的选择,空间应该也够用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话筒的另一端仍没有响应,这下子他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是伋生了什么事,才会这么
晚还没回家;就算是被工作困住,但这么晚尚未到家,他担忧地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打她的手机再
说。
本以为这个时间她的手机早该关了,没想到却意外地接通,得到的答案是她暂住在同事家中。
既然碓定她的安危无虞,已经忧心了好一阵子的喻奉雷忍不住对她念上几句,却挥不去听到她频频道歉
的急促语气时,那种无名状的怪异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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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他就确定自己的直觉并没出错,他多少猜到梧羽歆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在她愿意说出口前,
喻奉雷还是决定尊重她的想法暂不过问。如果她认为他能帮助她,并且也需要他的帮忙时,就一定会来
找他,在那之前,他不希望自己的多言带给她不必要的压力。
然后过了几天,一直没再跟他联络的梧羽歆忽然在星期日中午打了通电话给他,那时他正在替自己弄午
餐,两人相约晚上在常去的咖啡厅见面,她异于寻常的口吻让喻奉雷更加感到困惑。
而后,这间原本他相当喜欢,并有许多美好回忆的咖啡厅,竟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伤心之地。
「对不起。」
喻奉雷不解地抬起头,一时无法明白她突然口出此言的涵义;凝视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蓦地觉得她
最近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美艳,那双抹了亮彩口红的朱唇在启了又合,合了又开后,冷不防道出宛如青
天霹雳的残忍话语。
「我知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也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经个星期的思考,我
想分手。」
咀嚼在口中的食物忽如蜡味,难以下咽地卡在喉头,原本非常可口的意大利面在此时变得索然无味,他
已经吃不出在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其实他知道她一定有难以启齿的话想说,才会在主餐都上了之后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但从他感到
不对劲开始才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严重到让羽歆要求要分手
的地步?
「你一直……太温柔了。」
他告诉她他无法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单方面决定,并要她说出想抛弃自己的原因时,那不久前还温柔地
亲吻他,并不再鼓舞他的柔美嫣唇,竟勾起一抹飘忽的微笑,淡淡地吐出这句残酷的答案。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温柔以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喻奉雷整个人都呆了,他作梦也想不到这会成为自己被抛弃的理由;他的脑袋霍地像是受到强大外力的
重击似地,除了嗡嗡不断的声响在回荡外,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虽然我和他认识不到十天,但他让我感受到强烈的激情…….就彷佛是重生一般的感觉。」
看她用着宛若置身梦中的语调,喻奉雷愕然察觉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已完全被另一个人覆盖,连猜疑、
嫉妒都来不及,他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抛弃了。
他想挽回这段感情,因为他知道自己仍然深深地爱着她;但她那迷蒙得有如在幻境中的眼神,和那股与
之前全然不同的魄力风情,清楚地告诉他,她现在正疯狂地为另一个男人着迷;所以即使他不愿意,她
却已下定决定要分手了。
* * * * *
星期一清晨,原本以为自己会没心情起床上班的喻奉雷,却意外地发现天还没亮他就已经醒了。不,也
许该说是他这一夜根本无眠才对。
昨天,他和一周没见面的女朋友约会,没想到她却在两人用餐时忽然提出分手的要求。这一切发生得那
么快,脑海里的影像就像是把录像带快放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他从没见过她那么坚决的态度,即使他费尽唇舌祈求她回心转意,结果却仍一样令人绝望,他和羽歆之
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那迷离得不像真实的分手情景只让他有种自己其实是在作梦的感觉,反倒没有感
受到分手的痛苦。
只是,在一抬头看见她昨晚硬是塞还给他的翡翠项链时,他就晓得事情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