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去我有得罪过你的地方,我愿意赔个不是。大家既然能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种难得的缘分。红汤下肚三分醉,握手言欢熟七分,喝一杯,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吧!"
轮流看着翟要和桌上的酒,育轩警戒的神情和缓了两分,不很情愿地握住酒杯,举高。"我是因为酒都倒了,不喝可惜,才跟你喝这一杯的!"
一笑。"管他什么理由,干杯!"
"干杯。"
铿地清脆碰撞声,打破那道横亘于他们之间的隔阂,揭开了话匣子。
※※※
"哇哈哈哈!"猛地拍打着桌子,半醺醉眼愉快地眯细,育轩爆笑不停地说:
"绝!你这家伙够绝了!我要是那个女的,肯定会扛一把来福枪,把你扫射成蜂窝!"
耸耸肩。"她的香水真的很呛啊!不信下次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免了、免了!"握着酒瓶,直接大灌一口,抹抹嘴。"结果你现在真的成了无业游民啦?"
"只是辞掉公司,我的房仲经纪人执照还在呀!"
聊起各自在业内碰到的怪咖客户,各自吐苦水,这才发现其实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对工作的愿景、对工作的无奈......有些时候,不是同行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个中的酸甜滋味。
打了个嗝,育轩心情一放松,嘴巴也松了。
"坦白讲,我啊,一直在死去的老头面前,抬不起头来。我爸是个耿直的笨蛋,做土地代书白手起家,成天灌输我做人得脚踏实地,不要妄想一步登天的观念。可是我初出茅庐的时候,心中很看不起我老爸的想法。总觉得我们家事业做不大,是因为他没野心。所以......我那时候拚命学人家炒地皮,专做投机客的生意,偶尔自己还参一脚。"
翟要放下酒杯,默默聆听。
"起初有一阵子的荣景,也赚了一票,我得意洋洋,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毫不知道我老爸在背后操心得发都白了。接下来,很不幸的,隧道工程传出停工的消息,这个打击让地价一路狂跌,我一票客户抽手,我也被倒了不少钱。原本赚的赔掉不说,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屁股债。"
育轩搔搔脑门,自责不已地说:"后来我老爸为了让我脱离讨债苦海,四处筹钱、卖房、卖地,用他一辈子赚得的老本为我还债。而一心只惦着怎样还钱而焦头烂额的我,竟没注意到老爸的身体一天天病弱,直到有天他倒下了......我诅咒自己的愚蠢,但这于事无补,他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后,便撒手人寰。"
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口气,育轩道:"现在我能为父亲做的,就是补完他的遗憾。临终前,他还和母亲回忆着过往在邢家大宅参加派对、舞会邂逅,许多他们曾有过的快乐时光。这座宅子在许多人心中,一定也有同样美好的回忆,所以不能继续让它这样荒废下去。如果邢老太太不想花时间整理它,不如将它脱手,交给有能力、有心要爱这栋房子的人来照顾。"
翟要听完后,想了想,说:"这,就是你执着于它的原因吗?那你也是个和你父亲不相上下的笨蛋,侯育轩。"
育轩有些恼火地瞪着他。
"你父亲只要看到你快乐,我想他的心愿就达成了吧。过去的回忆只是用来思念,不是用来延续生命的。回忆不能创造未来,就算邢家大宅恢复光彩,你父母也不可能重回过去,不是吗?"
翟要举杯。"敬你父亲,一个有所坚持的老好人。"
"......"育轩缓缓地举起酒瓶。"敬我父亲,和......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些醉话。"
一笑。"不客气。"
喝完剩余的几口酒,育轩终于不支地趴倒在餐桌上,他喃喃地说:"其实......你这家伙......没我想的......恶劣......但我还是不会让......给你......"
"或许我们,"翟要走到他身边,为他关上餐厅的灯。"还是做不了朋友。晚安,我的对手。"
走到客厅,翟要对邢老太太说声抱歉,今夜他不敢一个人上楼睡觉,所以得借她客厅的沙发,睡上一晚喽!
※※※
莫名的燥热来袭,翟要睡不安稳地想翻个身,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他可以清楚地意识到一股力量箝制住自己的下半身,但睡意瘫痪了他的行动能力,四肢都被牢牢地压住。
这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所以自己产生了错觉,以为清醒了,其实他还在睡觉。
应付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
继续睡。它就会自然消失了。
想是这么想,可是那股"格外"鲜明的热度,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高涨。仿佛有"人"故意在他的重要部位大作文章,企图唤醒他。
唔......是谁在摸我......
当"吱"地一声,长裤拉链被拉下的瞬间,翟要全身的细胞在刹那间都醒了。
他倏地张开眼,看到一道暗影俯身朝自己靠过来。
"侯、育轩?!你、你坐在我腿上干什么?"
俨然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男子以作梦般的眼神望着他,单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另一手则握住了翟要敞开的裤缝间,那鼓起的欲望。
"喂,醒一醒!你是不是在梦--"
剩下的话语全被吞进了男子的嘴中。湿热的舌,伸进翟要的双唇间,笨拙地探索着。
"......唔!"生涩的吻虽然不讨人厌,但翟要还是强硬地将他推开,边以手背拭着唇,边皱眉地说:"你不会是喝醉了,错把我当成谁了吧?"
男子并不死心地,开始在他的唇边啾吻。
"不......不要闹了......侯育轩!"
他含住翟要的下唇,啧啧地吸吮着,而后再次碾压到他的唇缝,以舌尖来回舔舐他的齿列。
翟要扭动着脑袋,却怎么也甩脱不掉他饥渴的纠缠。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难道一喝醉,就会做出这种事吗?
"哈啊......"
覆盖在翟要重要部位上的手,仿佛在临摹他的形状似的,缓缓地上下摩擦起来。温热的手,隔着丝质紧身三角裤温柔地按摩,擦出了快感火星,战栗的电流在血管中流窜。
"欵,你再不住手,我可要生气了!"翟要趁着他移开嘴的空档,威胁地低咆道。
置若罔闻的男子,动手解开翟要的衬衫,仿佛在请求他平息怒火,低头在他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
热热唇舌侵袭到他左胸口的乳尖上时,翟要知道不能再放任他"胡来"了。假使这是侯育轩在开他玩笑,那也开得太过火了!
握起拳头,朝着伏在胸前的脑袋瓜子挥了出去,但男子的反应却比他更快速,单手包住了他的拳头,并以令人错愕的强悍力道掐紧。
短短的几秒钟,翟要可以听见自己指骨被挤压得喀喀作响,痛得他冷汗直流。
若不是他将牙关紧咬住,搞不好已经痛得哭天喊地叫阿母了。
当男子放开手时,翟要的整个右手掌已痛到麻痹,几无知觉。
"X你X的!侯育轩,你想怎样呀!"眼角噙着生理反射的泪光,翟要甩着手,脏话连连地骂道。
我真是看走眼了,这家伙竟是暴力恐怖份子!
即使亲身经历,吃了大亏,翟要还是非常难以置信,自己会错得这么离谱。他本以为这家伙虽然爱管闲事、虽然固执、虽然直肠子,至少不是以武力屈服他人、以暴力手段争抢胜利的野蛮恶棍!
"......不原谅你......竟......忘记了......"
听不分明男子梦呓的耳语,翟要眯眼盯着他微微蠕动的双唇。"你说什么?"
他没回答他,反倒是用一双漆黑的眼哀怨地瞅着他,然后说哭就哭的,豆大泪点儿突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
彻底地目瞪口呆,翟要真怀疑他是哪里有毛病?
"你哭什么?想哭的人是我吧!"
男子哽咽了一声,一挥手就赏了翟要两个清脆响的大耳刮子。"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翟要忙着抵挡那些伴随着迭声怒骂所降下的拳头,突然,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压坐在他身上的男子,像是断了线的傀儡娃娃般,往他的方向一倒,整个人的重量全迭在翟要身上,仿佛压豆腐的重石似的。
"现在又是怎么了?喂,你没事吧?"即使脸颊热辣辣地痛着,翟要也知道他是昏倒了,而且还昏倒得很突然,很不正常。该不是心脏病发作吧?
就在他挣扎地想从侯育轩的身体底下爬出来,探查他的状况时,翟要听见了他如雷贯耳的"鼾声"。
这该死的家伙竟又睡着了?!
哼着歌,骑在高架梯的顶端,育轩心情愉快地刷着油漆。只剩最后一小块,这间房的油漆工程就大功告成了。
叩叩,门板边两声轻敲后。"午餐我买回来了,下来吃吧。"
"喔。"育轩头也不回地说:"谢啦,等我刷完这块,马上就下去。"
"......"
感觉到背后沉默的视线,育轩停下手,转头。"干么?还有事吗?"
耸耸肩,翟要撇着唇说:"只是在想,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你难道不会觉得有点累,或是想睡觉吗?"
"一点儿也不会啊!"
他问这是什么怪问题?这几天住下来,育轩每天都睡得很好,连个大梦都没有,一觉到天亮,神清气也爽。反而翟要他自己,一双原本气焰嚣张、邪气吊高的单眼皮猫眼,眼尾却没精神地垂下,少了霸气不说,眼睛下方还有块暗色黑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育轩觉得翟要除了脸色有点糟之外,每天一早醒来看到他,他的脸上、身上似乎都会多一些前一天晚上睡觉前所没有的伤痕。不过因为伤痕还算轻微,所以过个一、两天就消退了。真不晓得这家伙是怎么弄伤的?半夜起来捉老鼠吗?
"是吗?"翟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有问题!这家伙脑子里一定藏着什么,不给他知道!育轩皱紧眉头。啧,卖什么关子?有话不会直接讲啊?以为这样比较有神秘感吗?
我也是,何必管他?他不讲拉倒,反正是他家的事,我有什么好不爽的?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慢着!育轩迟钝地瞪大眼,恍悟到自己一肚子的火气,是来自翟要不肯将烦恼说出而产生的不愉快。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有点在乎起那家伙了?难道自己开始把那家伙当成朋友了?
不、不、不!他可是那个讨厌鬼翟要,是争抢合约的敌人,我们怎么可能交朋友?不、不、不,不可能!
顶多,育轩退让半步地想,他可以承认,自己起初对翟要的"认识"里面有些误解他的部分。
拽归拽,但他不会颐指气使地差遣他人做事,自己却啥也不动手。
他之所以会给人自以为是的印象,是因为他经常以嘲讽的口吻论事,态度又自大的缘故,但仔细钻研,会发现他说的话不是毫无根据,没有内容的。
况且,他满守信用的。因为擅自使用了一楼的空间睡觉,他竟主动到医院向邢老太太谢罪。当时育轩根本没想到应该这么做,而他光明磊落的做法,让育轩对他有所改观。
就连整理邢家大宅的事也是,育轩自己高兴做白工,也没想到要将他排进"帮手"的名单中,但没料到翟要竟也主动加入刷油漆、打扫的行列。每日育轩跑完业务回到邢家老宅,都会注意到屋子又有一部分变得干净,坏掉的灯、水管也陆续获得修缮。
糟糕,越想越觉得那家伙是好人。这样一来,自己要怎么将他视为万恶不赦的大坏蛋,自己永远的敌人呢?
育轩紧握手中的油漆刷,不行,不行,还是别想太多,快点把墙刷完吧!否则墙没刷完,那家伙在自己心中的"评价"反倒要一百八十度地咸鱼大翻身了!
※※※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微波餐盒里的饭粒,翟要真的想不透,为什么一个每天晚上跑来骚扰他的家伙,精神能那么饱满?反观自己,因为每天晚上睡不好觉,白天总是呵欠连连不止。
第一天发生时,翟要以为是侯育轩喝醉了,误把他当成女友,所以没放在心上。但第二天他竟又出现在自己睡觉的房间,而且还硬把锁给撞开,当时翟要真想大喊救命。第三天之后......唉。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游症?真的有人会做了那些事后,白天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翟要嘀咕着。
他不是没有很小人地猜测过,这会不会是侯育轩的赶人策略。目的,当然是藉着每夜的性骚扰使他知难而退,再也受不了地搬出邢家大宅。
可是几天的刺探下来,翟要得出的结论是--一、侯育轩不是演技出神入化,二、就是真的不记得了。哪边才是正确解答?天知道。
"又是微波便当啊?你还真吃不腻呢!"咚咚咚,终于下楼梯的侯育轩带着满身油漆味,走到餐桌旁。
"不然你要自己煮吗?"挑挑眉。"你忘记啦?小茜说她这两天要到台北去玩,没办法过来看我们,所以冰箱里的存粮早就吃光了。"
"我自己煮的饭,不是我在说,那真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叫我吃那个,我宁愿继续屈就便利商店的饭。"大剌剌地捉起饭盒,拆开卫生筷。"我开动了!"
他大口扒着饭。豪爽的吃相,实在难与昨夜在自己房中主动示爱的那家伙,连结在一块儿。
第一天、第二天仅止于亲吻与抚摸的骚扰,第三天之后逐渐加温,越来越超越"骚扰"的界线,接近侵犯的程度。
要是告诉侯育轩,昨夜他用同一张吃饭的嘴街着......这家伙八成会喷饭吧?
"你家族里是不是有罹患梦游症的患者?"听说梦游也是有遗传基因的,翟要旁敲侧击地问。
"没有。"停下筷子,狐疑地反瞪他。"你没头没脑地问这个做什么?"
翟要叹口气。"没什么。不过我想建议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人家说检查脑波就可以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导致这种症状。"
"啊?我脑子好得很,干么去检查?我看你比我还需要检查吧?照照镜子,你气色糟透了?"
"起码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气色不好,总比有的人连自己脑子不好都不知道。"气不过这罪魁祸首一副无辜样,翟要反唇相稽。
"你!"侯育轩大力拍桌地说:"好心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翟要哼地道。
"我不知道什么?刚刚你也是一副要讲不讲、怪里怪气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爽快点!别在那边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有什么话你全吐出来呀!"
能讲吗?讲了你会相信吗?翟要嘲讽地扬起唇角,道:"好,等哪天我安装了针孔摄影机后,一定告诉你。现在我若没凭没据地说,你也不可能会相信我说的‘天方夜谭'。"
"你不说看看,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揪着眉,侯育轩不爽地说。
一笑,单手撑腮地望着他,翟要挪揄道:"如果我们是朋友,也许你会相信吧。但是,你会相信一个死对头所说的话吗?"
"这......"皓亮黑瞳犹豫地盯着他。
继续逗弄老实的他,翟要笑嘻嘻地说:"还是,你现在肯当我是朋友了?"
"我......"
"打扰了!翟要,你在吗?"
意外的访客,成了救星,帮了不知所措的侯育轩一把。唇红齿白,明眸雪肤的弱冠美少年,一走入大厅便像道洒入阴暗角落的灿灿春光般,让眼界亮了起来。